一顿饭就在张杰的狼吞虎咽和男孩子的细嚼慢咽中度过了。接过尹宝儿递过来的毛巾擦了嘴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的张杰喝了口水，看着门外刺眼的阳光，半眯着眼，自顾自的说道：
“生活在这个世道，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从小就不会说话，想必也受了不少委屈，不过既然是男孩子，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跌倒了爬起来就是，现在你还小，在家里总归有家人顾着你，在学堂里也不会有同窗故意刁难你。可你也不小了，顶多三五年，按照村子里的习俗，你也该要娶妻生子。”
“不会说话，那你以后的人生，注定要比别人艰难，所以，想要以后走的顺畅一些，想要以后少跌倒几次，那么现在，你就必须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学堂里现在只有尹妖和小悦两个孩子聚灵，可你也应该感觉到了，现在的学堂里，已经慢慢凝结出一种你追我赶的氛围，先生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今后，你的同窗会越来越多的聚灵，你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向更高的舞台，所以，现在你的眼前就出现两条路，要么现在就老老实实的退出，跟着家人学着种地也好，去县城学一门手艺也好，总归是一条出路，可如果想要留下来，如果最后你都无法聚灵，你将会白白耽搁三五年的时间，你要知道，这三五年的时间才是你人生最重要的时间，你的性格将会在这三五年中定性，你的人生阅历将会在这三五年成长，你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经验，将会在这三五年里学到，而如果你选择继续跟着先生学习，你就要做好一事无成的准备。因为你不会说话，所以就算是先生也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未来。先生知道你能听到先生说话，告诉先生，你想怎么选择？”
看着男孩子低着头，倔强中带着无奈的样子，尽管内心同样备受煎熬，可张杰也不得不板着脸等待对方的选择。
张杰不喜欢这样逼着别人做出影响别人一辈子的选择，可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这样做。尹军和别的孩子不同，别的孩子即便再蠢笨，可只要他自己不放弃，只要付出艰辛的努力，那总归有收获的时候，尹军不同，因为他不会说话。
一个书生，不会说话，如何抒发心中所思所想，即便他真正体会到了书籍的意境，又如何表达？在一个就是，按照落魄书生残留的经验，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能够成功聚灵的。
既然读书的路已经被堵死，张杰不得不提前让这个孩子心理有所准备。
一旁的尹宝儿心不在焉的擦拭着书架，事实上这个书架根本就不用擦，因为今天一天她已经擦了第五遍了，仅仅这几天功夫，这个小小的房间已经被她打扫了几十上百遍，用一尘不染来形容现在的屋子也不为过，可想要留下来，总归要做些事情，不然就这么直愣愣的呆着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尹宝儿总是有忙不完的活。
偷偷打量一眼坐在床上的大先生，看到对方波澜不惊的面容时，尹宝儿总觉得，在这幅看似平静的神态下，他的心里也应该不会好过。
尹宝儿知道尹军这孩子，从小就不会说话，个性却很要强，记得有些村里的皮孩子嘲笑他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和对方扭打在一起，就算被人家按在地上，也从来不会哭泣。总觉得这样一个命运本就坎坷的孩子不应该在受到太多的磨难。甚至有那么一瞬，尹宝儿都想挺身而出，好好替这孩子求求大先生继续收下他做学生。可在看到他那副平淡的脸庞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鼓足勇气说出半个字。
良久，寂静的房间里除了尹宝儿擦拭书柜时弄出的声响外，整个房间都显得很寂静，甚至略显压抑，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尹军双眼黯然的盯着自己的手，事实上他藏在饭桌下的手已经被他掐的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人能够体会现在的小男孩正在承认怎么的痛苦，就好像没有人能够明白，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却要做出一个足矣影响自己以后人生的决定时，所要承认怎样的压力。
张杰并没有催他，可也没有给他任何提示，这样或许会很残忍，可有时候，残忍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关爱。就好像原本张杰可以对他不管不问，任由他在学堂里白白浪费几年大好时光，可总归过不了自己良心的那一关。既然已经认同了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学生，那自己就要对他的未来负责。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晨读已经结束了，吃过饭的孩子们已经陆续返回了学堂，即便先生不在，可这些求知欲无比强烈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很自觉的开始了学习，这是早上张杰交给他们的诗，《锄禾》，一个早上的时间，他们已经能够熟练的背诵了出来，现在缺少的，就是努力体会诗词的韵味，感悟诗人所表达的意境。
所以，每个孩子都自觉的朗读了起来！
在读书声响起的瞬间，屋子里原本低着头的尹军猛然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学堂的位置，那里，原本也有这他的一席之地。
原本暗淡的眸子随着学堂里一句句读书声越来越亮，就连喘气都变得无比粗重的尹军猛然转头，看着身旁的的先生，随后伸出自己的手，在饭桌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几个字：
“留下来！”
三个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张杰看的很清楚，所以在看到男孩子亮晶晶的眼神时，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个时候就不需要再去安慰什么，也不需要再去鼓励什么，因为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这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拍了拍男孩子的肩膀，张杰凝声道：
“你若始终不弃，先生便陪你挣扎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