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人间的繁华：都城林立，亭台楼阁，随处皆是，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我惊叹于如此热闹的景象，这是我在青丘和祁云山都从未见过的，摒除了山间的清冷幽然，人间美得精致利落。白小山已经来人间玩过很多次了，因此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惊叹的，走在大街上也是志得意满、昂首挺胸的，俨然忘了自己是只鸡，并且很是鄙视我这个从未见过世面的老妖精，觉得我丢了妖精的脸。
“小山，你看，那边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咱过去看看吧！”忽然，我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围在那里，里面好像有人在耍杂技，外面的街道上则摆着很多小摊子，放着很多小东西，有吃的也有玩的，琳琅满目的，看得我应接不暇。
“没来过人间还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喜欢人间，看看，狐狸尾巴一下子就露出来了吧！”白小山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表情极其欠揍。
“你去还是不去嘛？”我眨了眨眼，企图装无辜。
“不去，不就是杂耍吗？有什么好看的？我饿了，我要去吃饭……”白小山丝毫不为所动，拒绝地很干脆，径自往旁边的一家酒楼走了过去。
我跺了跺脚，恨声道：“你不去我自己去！”
“记得别迷路了！”白小山冷不丁地蹦出一句，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进了酒楼。
我撇了撇嘴，就知道白小山是个死没良心的主儿，我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自己慢悠悠地往前面晃过去，路过一个梨摊的时候，随手拿了个梨子啃啃。
“嘿，姑娘，您还没付钱呢！”梨摊的老板跟在我后头急匆匆地喊道。
我愣了一会儿，随即想起白小山有跟我说过在人间吃东西是要给钱的，问题是我连钱是啥样子的都没见过，于是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后面的酒楼，“去里面找白小山要钱！”
说完，便甩了甩袖子，继续往前荡去，那梨摊老板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压根就不知道白小山是谁，于是又急急地追上我，拉住我的袖子不撒手，一副我抢了他全家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我：“姑娘，您说的白小山我不认识呐，还是您自己把钱给付了吧，不贵，就两文钱。”
我有些无奈，别说两文钱，我是半文钱也没呐。我左右望了望，赫然发现竟有好几个人围过来看我的热闹了。本狐狸活到两千岁似乎还没这么丢人过，额，以前那叫“丢妖”，所以这会儿老脸竟有些挂不住了。
“老板，我真的没钱，我不是让你去找白小山了吗？”我琢磨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淡定，所以选择了实话实说。
“嘿，你没钱还拿我的梨？还敢骗我去找人？大家快来评评理，哪有人吃东西不给钱的？”听到我的话，梨摊老板霎时变了脸色，大声嚷嚷起来。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开始对着我指指点点，嘴巴里说着一些让我听了很不高兴的话。
我的目光微微冷了下来，我讨厌被这么多人围着，讨厌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觉得我是个怪物一样，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老板，这两文钱我帮她付。”正欲发怒，忽然听见一道宛如天籁的嗓音响起。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一眼，便差点忘了呼吸。只见那人长身玉立，青衣着身，玉冠束发，面容清俊，卓尔不群，只在那儿轻轻一站，便似带来了满目的清辉，从容淡定，气质清华。那是一种慑人的气质，似月似莲，超凡脱俗，隐隐又散发出一丝凛然尊贵的王者风范，恍若是落入人间的神祗，温和中带着沁人的清冷，尤其是那一双眼，清明无垢，澄澈地不似凡人。
我微微地垂了垂眼，发现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竟不敢去看他的脸，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神祗的亵渎。但很快我就镇定了，虽说周围的人跟我的表情相差无几，我还是深深地鄙视了一把自己，想我一只千年狐妖竟然对一个凡人产生如此“自卑”的情绪，真是不该，不该啊！
于是，我淡定了，非常从容地将自己的袖子从呆滞的梨摊老板手中抽了出来，转身莲步姗姗地走到那青衣男子身边，异常从容地挽住了他的胳膊，顺便露出一个娇羞甜蜜的笑容，对梨摊老板说道：“谁吃东西不给钱了？我家相公这不是把钱给你了吗？”
“误会，这都是误会，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夫人海涵。”梨摊老板总算回过神来了，看着自己手里的一锭银子，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弓着身子恭敬地说道。
在这一刻，我深深地明白了钱的重要性，唉，老娘不就是没带钱嘛，竟然就被一群凡人给鄙视了，失策啊失策！
“确实是误会，我家夫人上街一向不喜欢带钱。”天籁般的嗓音再次响起，说出来的话却是把我淡定非常的脸硬生生地崩出了一条裂缝。
见没热闹好看，人群很快就散开了，梨摊老板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了两文钱把整个梨摊扔在那边是非常不明智的，所以又风风火火地赶了回去。
我看了看身旁的青衣男子，心想莫说是人界，怕是仙界也出不了这么一个天神般的人物吧！强忍住把他收归囊下的冲动，我慢吞吞地把手收了回来，又瞥了眼他那张美得不像话、都可以把白小山给比下去的脸，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多谢公子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未听到任何回应，我也懒得理他，便继续兴致勃勃地往前走去，一个梨子是影响不了我的好心情的。很快我就把刚才的事抛诸脑后了，当然……也把“吃东西要给钱”的茬儿给忘了，继续“随手”去拿自己看上的东西。等我意识到貌似有什么不对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把整条街都给吃过来了。
我看着手上刚拿的小泥人，暗自吞了吞口水，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该不会……整条街的小贩都在后面等着讨伐我吧？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站在我身后的竟是那超凡脱俗的青衣男子，他静静地站在那儿，清明的眼中不沾染一丝一毫世俗的尘埃，只淡淡地看着我，并不言语，却在不经意间失了满世界的颜色。
发现自己差点又被迷惑了，我连忙垂下眼，假意咳了两声，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是相公帮我付的钱？真是太感谢了！”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忽然开口，怔了怔，随即唇角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隐隐约约的，竟似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一瞬间就让人迷失了眼。
“夫人客气了！”
听到他略带些揶揄的话，我霎时反应过来自己竟又叫他“相公”了，当下又鄙视了自己一番，扯出一个笑脸：“欠你的钱我会让白小山还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上竟闪过一抹类似落寞的神色，然后低低地开口：“阿离，你我之间，又何须……”
他的声音太轻，我恍惚间好像听到他说“阿离”，不过终究是不太确定，只是微微仰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我们认识吗？”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们认识吗？”他问，目光灼灼。
我歪了歪头，努力回想了一番，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气场如此强大的男子，于是非常肯定且带点无辜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他的眸光一下子黯淡下去，不过马上又恢复刚刚的澄澈无波，只淡淡地笑了笑，又低声说了句：“你果真是全忘了……”
我发现这家伙根本就不是在跟我说话，要不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清楚呢？于是我直奔主题：“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可是，我一抬头才发现眼前哪还有什么青衣男子，我不禁眨了眨眼，莫非那人也是妖？难怪长得这般好看。不过我怎么闻不到半点妖气？我暗忖了片刻，看来我运气不错，一出门就撞上神仙了，嗯，我果然是只有仙缘的妖怪。
终于给我看上了杂耍，不过也没什么感觉，没过多久就觉得兴致缺缺了，便想着回去找白小山。正往回走，一个年过半百的道士忽然拉住我，盯着我瞎看了半天，我也好奇地打量回去，只见他的手上拿着一根长竹竿，上面挂着一块帆布，上面写着“张半仙”。
“这位姑娘，且听贫道一言。”我正想说话，他便先开口了。
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非常诚恳地看着他。
他咳了两声，徐徐道来：“贫道乃是茅山道士，方才见姑娘印堂发黑，面容恍惚，仔细一看，发现姑娘竟是妖邪入体，如若不尽快驱邪，恐怕会大祸临头啊！”
“你的意思是……”我立马惊慌地看着他，此时此刻，我不得不说我的演技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姑娘最近可到过什么奇怪的地方，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人？”道士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本想说没有，但一想人间也是个奇怪的地方，刚刚碰上的青衣男子也算是个奇怪的人，于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姑娘见到的那可是个妖物啊，怪不得姑娘神情会如此委顿，怕是已被那妖物吸去不少精气……”道士立马一脸凝重地开口。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不会吧？我有这么憔悴吗？难道是东西吃太多，撑着了？
“不过幸好姑娘遇见了贫道，”道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塞到我手里，继续说道：“只要姑娘带着这张符，自然不会有妖怪近得了你的身，还有……”他又掏出一张，“这张给姑娘带回去镇家宅，保证家宅平安，举家安宁。”
我拿着那两张符，非常认真地研究了一番，眨了眨眼睛，非常“诚恳”地问道：“妖怪真的会怕这个吗？”
“那当然，贫道可是茅山出来的，降妖除魔的本事自是不用说了，这两张符可是我们的镇山法宝，贫道一向慈悲为怀，童叟无欺，只收你十两银子一张。”
我挠了挠头，心想，我这么大一只妖怪站在你面前，你咋就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呢？
于是，我继续纯真无比地看了他一眼，“十两一张哦？”
道士又咳了两声，说道：“姑娘若是实在拮据，那就五两一张吧，毕竟贫道对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一向是不看在眼里的，只不过为了以后能画更多的符造福苍生罢了！”
这道士说得诚恳，我也决定诚实一把，于是，我露出一只狐狸爪子，非常温柔地拍了拍那道士的肩膀，无辜地开口，“不好意思哦，其实我一文钱都没有。”
那道士从我的脸一路看向我的手，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我的狐狸爪子上，原本非常严肃从容的一张脸瞬时崩裂，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然后把手上的竹竿子往边上一仍，凄厉地大叫一声：“妖怪啊……救命啊……”
看着他连滚带爬地狂奔离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有真本事就不要出来混！
我原意是打算回去找白小山的，可是等我绕了半天之后，我悲哀地发现，本狐狸迷路了。当然，对于一个从未出山过，连房子也是第一次见到的狐狸来说，我认为这是相当情有可原的。
既然找不回去了，我索性就寻了路旁的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优哉游哉地看着来往的凡人，等着白小山主动来找我。
“狐狸精，我让你勾引我相公，看我不打死你，你个贱人……”正无聊地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我耳尖地听到“狐狸精”这三个字，一颗心马上就“砰砰砰”地狂跳起来，激动地一跃而起。天哪，我已经有近一千年没有见过同族了，今天竟然被我碰上了，实在不得不说这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机缘”啊！
我兴奋地直奔那边而去，艰难地挤进围观的人群，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地来回搜索目标狐狸，结果却看见一中年妇人揪着一清秀小佳人的耳朵，非常不人道地对其施以暴力。不过我对这个是没啥兴趣的，毕竟人民内部矛盾还是要她们自己解决啊，我的心里现在可只惦记着那只难得的狐狸精了。
我用我的“火眼金睛”扫描了半天，也没看见半点狐狸的影子，不禁有些失望，难道我出手太迟了？正在这时，那中年妇人又骂骂咧咧地开口：“你个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不要脸的东西……”
我原本黯淡下去的双眼再次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心想敢情这清秀小佳人就是我要找的狐狸精啊，莫非她的修为已经高超到即将羽化成仙了？要不我怎么闻不到一点儿狐狸味儿呢？
我立刻一脸崇拜地奔上前去，一把将那中年妇人推到一旁，兴奋地握住那清秀小佳人的双手，激动地声音颤抖：“你真的是狐狸精吗？”
清秀小佳人原本被我的热情吓得有些怔忡，此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听到我话，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眼眶也红了起来，“你……”
“你道行是不是很高啊？为什么我闻不到一点狐狸味儿呢？”我对人的面部表情其实并不太了解，所以依旧沉浸在自己久违的激动情绪里，乐不可支地问道。
“哼，她的道行不高谁的高？你看这城里的男人哪一个没被她迷倒过？”那中年妇人一听到我的话，原本怒气高涨的脸立马变得得意起来，非常厚道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真的啊？”果然是高人啊，我兴奋地想着，继续问道：“你哪个山的？修炼多少年了？两千年不止吧？”
“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清秀小佳人怒了，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眼泪跟珍珠似的，大颗大颗地滚下来，看得我纳闷了半天。
狐狸哪来这么多眼泪掉呢？敢情这也是道行高深的特征之一？
“少在那儿装可怜，我告诉你，再哭也没用，谁让你爱勾引男人呢？今天我就是要给你个教训！”中年妇人说着，冲过来又要对清秀小佳人施暴。
我退到一边，支着下巴看着她们，等着清秀小佳人一展高超法力将那中年妇人踹飞。可是，我等了半天，那清秀小佳人除了干嚎，啥也没干。这下我警觉了，都被欺负到这份上了，还就只知道哭和嚎，这可不是我们狐狸的作风啊！敢情她是个冒牌的狐狸精？
为了鉴别清秀小佳人的真正身份，我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面小圆镜，这圆镜是我那早已归天了的娘留给我的唯一遗产。此镜名为“现形镜”，是我爹刚出道时仿照天庭的照妖镜自个儿制作的，据说一照就能看出对方是什么妖怪变的，不过跟照妖镜不同，这现形镜完全没杀伤力。想当年这还是我爹送给我娘的定情信物，唯一的缺憾就是，每次我娘变成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美滋滋地跑去照镜子的时候，就会看到一只满脸是毛的狐狸。这让我娘无比恼火，所以一怒之下将之压到箱底，一压就压了半辈子，直到归天之际才把它翻出来慎重地交给了我，然后非常有深度地感慨了一句：“儿啊，做人不能忘了狐狸的本啊！”
虽说我一向不支持盗版货，不过这好歹算是件古董，便也妥帖地贴身保管，想着若是哪天混不下去了就把它当了混口饭吃，没想到这会儿刚好派上了用场。
我拿着现形镜，二话不说上前将那中年妇人踢到一边，然后对着清秀小佳人左照右照、上照下照，结果照了半天镜子里都没出现半只狐狸。
我怒，原来我是看走眼了，这清秀小佳人根本就是凡人一个！
我把现形镜一收，叉腰怒瞪着清秀小佳人，“你不是狐狸精干嘛骗我是狐狸精？”
清秀小佳人又要泪奔了，她颤抖着手指着我，“呜呜，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也要这般对我？”
我正在思考这话的含义，她又怒道：“你才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说完，甩袖奔走。
我愣了一愣，我果然是个有眼光的，其实她确实是个高人啊，竟然能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原形，嗯，这是个有前途的佳人！
“狐狸精，我还没完呢，你跑什么跑？”中年妇人还想追上去，却被我一把拦住。
“她不是狐狸精，你认错人了！”我无比严肃地向她陈述了这个令人伤心的事实。
“呸，她不是狐狸精谁是狐狸精？”中年妇人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问道。
一听这话，我立马昂头挺胸地站好，非常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说的：“我啊，我才是狐狸精！”
“去！”周围群众立马作鸟兽散。
“神经病！”中年妇人白了我一眼，也跟着甩袖走人。
“喂，你们别不相信啊，我没骗你们，我真的是狐狸精！”我朝他们嚷嚷，试图挽救我的狐狸形象。
可惜，没人理我。
忽然，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声从我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竟又是那名青衣男子。他依旧是静默地立在那儿，颀长的身影带着微微的清冷，俊美的脸上隐隐露出一种悲悯的情怀。
我被他看得有些烦躁，快步走到他面前，恶狠狠地问道：“怎么？你也不相信我是狐狸精？”
听到这话，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淡淡地陈述道：“你不是狐狸精。”
我纠结了，对一只狐狸说“你不是狐狸”，就像你对一个人说“你不是人”，这该多伤这只狐狸的自尊心啊！
于是，我一把抄起他的手，直奔对面的客栈，旁若无人地冲进一个房间，顺带设下一个凡人无法进入的结界，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盯着那青衣男子，坚决地说道：“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本狐狸的真身，看你还敢不相信我！”
鉴于白小山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在人前随意现出原形，所以我只好把这项伟大的变身计划移入室内进行。
“看好了！”话音刚落，我便瞬间从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缩成了一只漂亮的白狐狸。
我转了转眼珠子，跃到旁边的桌子上，抬头看向那青衣男子，无比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怕了吧？你现在该相信了？”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他的表情竟没有丝毫变化，只在澄澈的眼里流露出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然后听见他低低地开口：“我相信了，你变回来吧！”
不知为何，他有些低回的声音竟然隐隐带给我一丝哀伤的感觉，心中不由有些沉闷，便没了玩乐的心态，很快就变回了人形。
“你……”他忽然瞥了我一眼，原本很平静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奇怪，脸色也微微一变，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我茫茫然地低头一看，差点没喷出血来！我，我，我竟然又忘了变衣服！以往在白小山面前，我每次都能警觉度很高地把衣服一起变出来，没想到这回竟然又栽了，还是栽在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男人面前！这，这，这……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啊？
我急急忙忙地正要变衣服，青衣男子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件白色长袍，我几乎没有看到他移动，他就已经站在了我面前，亲手为我披上袍子，转眼，我的身上就多了一套白色衣裙。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不对，应该是盯着我的额头看。我忽然想起变成人形后的第二天，我的眉心忽然多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印记，不管我怎么洗怎么擦都去不掉，难道他看上我……的印记了？
我脑子里思绪乱转，青衣男子却忽然抬起手，莹白如玉的修长十指轻轻地抚上我的眉心，轻轻地摩挲着那朵精致的牡丹，眼里竟隐隐流露出一丝愧疚之情，“牡丹仙子，你何苦执着如此？”
我身子僵了一僵，不禁有些薄怒，敢情找替身找到我头上来了？于是飞快地后退一步，离开了他的碰触，但见他的眉间隐现一抹怔然和哀伤，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淡然。
“你是神仙！”我非常肯定地说道。
他忽地敛了所有的神色，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转身就走，仙妖殊途，还是少惹为妙。
“牡丹仙子……”
身后的那一声轻唤让我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却不曾回头，只淡淡地回了句：“你认错人了！”
说完，便要去开门，但奇怪的是明明是我自己设下的结界，却怎么也走不出去，一想到后面还站着位神仙呢，于是了然却有些火大地转过头：“都说你认错人了，怎么还不放人？”
“牡丹仙子，你离开仙界已有两千多年，王母亦是十分惦念于你，难道你真要永世为妖不成？”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抚了抚额，十分无奈地开口解释：“神仙大人，我白离当真是只货真价实的狐妖，真不是什么牡丹仙子。”
“你是。”他认真地陈述着，清明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直看得我“毛骨悚然”，连自己都要怀疑我的狐狸身子是不是一朵花变的了。
“好吧，既然神仙大人这么执着得认定我就是那什么劳什子的牡丹仙子，那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退而求其次。
他点头答应。
“第一，如果我真是天上的牡丹仙子，何以今时今日会成为一只狐妖？第二，你一再地说我执着，敢问我究竟在执着些什么？第三，如果天庭有心要让我归位，为何现在才来找我？第四，你是谁？与我有何关系？为什么是你来找我？”我一一将心中的疑问列出来，看见对方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迟疑。
“如果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当个狐妖也挺不错的，你那个牡丹仙子的身份白离也自是不稀罕的。”我又加了一句，不怕他不开口。
他又叹了一口气，这男人自从见了我之后好像就一直没少叹气，真不知我有什么本事能把这么个无所不能的大活神仙给愁成这样。
“你本是天界的牡丹仙子，深得王母宠爱，百花宫内，无人能出其右，”他顿了顿，转身看向窗外，只留给我一个静默的背影，继续说道：“两千年前，你下凡历劫，死后本可顺利归位，却不想……误投畜生道，成了青丘的一只白狐，本来一早便可召你归位，可你修行极慢，两千年才堪堪修成人形，这也是我现在才找到你的原因。我来，自是要渡你成仙的……”
闻言，我不由唏嘘，原来我上辈子竟然还真是个神仙，这要是让白小山知道，他不得活活给嫉妒死？不过前世的我也太笨了点吧，还有这本事能误投畜生道？
“那你呢？你又是谁？”我提醒道，对我来说，这才是重点，若是前世没有纠葛，何以今生会出现在我面前？
他转过身来，明明只是极细微的一个动作，竟似带了满身的光华，我似乎可以看见那一刹那他身上流转的的流光溢彩，然后看见他好看的薄唇微微开启，天籁般的嗓音再次响起，他说：“我乃东华帝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