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王妃和唐国夫人在大相国寺遇着的那只“鬼”,还真就是那个她们以为死了的家伙。
这事说来也巧。自那天宇文泰与顾昀在营帐里议定了他们的远大目标之后,这两个热血青年就开始行动了。
顾昀先上奏章,自己回京中只是献俘加受封,如今已在京中待了三个月,手下还有一大~波军卒等着他这个长官回去~操练呢,不好再耽搁。食君之禄,担君之责,再不好对不起皇帝陛下给提拔的这官儿。把他皇帝舅舅感动得不行,正巧顾昀年纪也够了,朱笔一挥,将顾昀身上这“世子”二子直接去了,正式让他接了庆平侯的爵位。
安阳长公主一面伤心儿子刚回来没多久又要往边塞跑,一面又觉得儿子长大了,有责任有担当,心怀天下什么的,没辱没顾驸马的声名,心中甚慰。为儿子收拾行装之际,长公主拍着胸口让儿子安心去建军功,自己会在京中好好挑选,严格把关,务必给他找个十全十美的媳妇。
顾昀被他娘吓出一身汗,抓着包袱就要跑。
而宫里的昭王,在他娘提着三张美人画像,一字排开让他自己挑的时候,他直接抱着亲爹嚎上了。
“您当初答应过让儿子自己挑媳妇的啊,怎么又成这样了!”
叶皇后气得拍了他一巴掌:“这不是拿了画像让你自己挑了吗?人家都是父母之命,要你娶谁就娶谁的,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这么矫情了!”
宇文泰一点不怵他娘,只盯着他爹放赖:“您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哪能这样说话不算话呢?儿子我要自己挑媳妇就是要自己拿眼看拿耳听的,您和阿娘拿几张不能动不能说的画像给我,这算什么挑?”
又说:“既然您和阿娘不守诺言,那我也用不着守什么诺言。我这就回师父那里去,这什么昭王我做不来,不做了。”
当场被他爹追打得满屋跑。
“你个不孝子,这么多年了都不回来尽孝,现在竟然敢说出这种话来要胁父母,谁给的你这狗胆,看朕不打死你。”
“那让我自己挑老婆!我看上谁就是谁,你们不许拦着。”
“你爹娘还活着呢,轮不到你自作主张。若是你看上一个青楼妓子,难不成还能容你弄来做昭王妃?”
“儿子又不是这么不着调的人,我心里头有数。”
“有什么数,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毛都没长齐呢,还逼着我成什么亲!”
“妈的,欠揍!”皇帝这话才说完,男子单打立时变成混合双打,帝后一心,全都卷了袖子抽儿子。
不过被他这么一闹腾,到是让他们暂时歇了给昭王成亲的心思。儿子野惯了,别真强压着他,把他给压跑了。
儿子十好几年不在身边,对他,做父母的既是心疼又是愧疚,想到反正这儿子将来也不会当皇帝,也用不着给他上紧箍咒儿,只要别太出格,他爱咋咋的吧。
就这么着,两人都暂时逃出了包办婚姻的魔爪,顾昀是开开心心收拾包袱,打算回青州去了。宇文泰却还要在京中再待上一阵子,守着他哥登上太子宝座,再帮他哥摇个旗,呐个喊,做足了声势再到青云二州视查封地去。
顾昀本来就没打算在京中长待,来的时候要带俘虏,押着车,走的时候只要带上兄弟几个就行了,轻便的很。走的前一天,顾昀想着跟叶季明的交情,便来找他喝喝小酒道个别。
没错,叶季明这个鬼精鬼精的家伙,就躲在大相国寺呢。
他先时跑到京郊的庄子上,找几个酒友鬼混来着,但酒友毕竟不是死党,叶家上下四处找叶小公子,就有人跑去通风报信赚报料费。叶季明那是多精明一个人啊,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让叶家的人扑了个空。
叶季明先向南跑出百里地去,然后换衣裳换马,又折回京,躲进了大相国寺。他虽然狂放,但才学是真心有的,对佛法还挺有点研究和心得,与大相国寺的主持不晦和尚是对忘年好朋友。老和尚今年五十开外,慈眉善目,看着特别憨厚,其实是个比泥鳅还滑溜的人。叶季明躲在大相国寺里头,风景宜人,还有好友每天陪着喝茶论经,小日子过得特别滋润。
顾昀就带着明殊直接跑到大相国寺告别来了。
好巧不巧,在大相国寺外头,明殊一眼瞅见了宜王妃的车驾。顾昀这日只带着明殊和无涯微服骑马而来,马交马房的僧人,三人挤在来进香的信徒里打侧门走,正瞧见一队人马停在正门处。明殊眼利,一眼就瞧见那车厢厢壁上的皇家纹饰。
就算是皇帝亲至,在大相国寺也不会直接驱车而入。信徒嘛,都得自己拿脚一步一步走到佛祖跟前,才叫虔诚。
明殊就瞧见一个宫装妇人戴着幂离,身边跟着几个容貌殊丽的婢女,从车上下来。
隔着幂离着,当然看不见长相,但那几个婢女眼熟啊!明殊眼睛一眯,嘴巴一抿,周身上下透出股黑气来。
这后头的事自然不必说,找个借口脱离队伍,明殊借着出众的身法,神不知鬼不觉出溜到了女眷所在的后院。大相国寺在京中有盛名,是宗室贵戚们常去的地方,里头自然管得很严,内外院有高墙隔着,门外有巡寺武僧,门内是各家自带健妇守门。防着一般小贼是足够了的,可惜明殊不是一般的小贼啊。
她对庄氏母女有疑有怨,甚至还有恨。恨的不是她们翻脸无情算计自己,而是恨她们手段毒辣,灭了整整一个庄子的无辜人。明殊又不是傻~子,也不是那些深锁闺中无人细心教导的傻白甜,她五岁起就拜了个脸皮厚的穷道士,跟着师父坑蒙拐骗走街串巷,别看小~脸白白净净的,肚子早就黑透了。光看卫家对她上天入地穷追不舍定要她命的那股劲,再看看卫明兰身份的大变化,她就已经将真~相脑补出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脑补没有用,她没有证据,也没有门路去将这事给挑开。
突然发现装鬼挺好使,以内力聚音成束,以轻功左右飘忽,看着那俩抱在一起面无人色的发抖,说实在的,那一瞬间,明殊觉得通体的爽快。真恨不得如法炮制,去把卫三老爷也吓成个神经病呢!
想法很美妙,惜乎缺乏作案时间。这边吓唬玩庄氏和卫明兰,那边与叶季明喝了三杯便整装出发了。
以至后续的敬国公府做法事,宜王妃请尼姑这种八卦事,她都没能及时听着信儿好乐一乐。
马不停蹄回到黑山,眼前是熟悉的景致,穷山恶水,不热闹也不繁华,看着却比京城可亲多了。连赶了这么远的路,总算回老巢,可以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感觉离开黑山已经很久了,其实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个月,大家见面分外高兴。吕正见到顾昀的时候,心情说不复杂那是骗人的。顾昀年少而得高位是因为人家后台够硬,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年轻人的确有些本事,而且是一心一意想要为国立功的。看到青年才俊能快速成长起来,吕正自然欣慰,但是反观自己,年纪一大把了,在军伍混了二十来年,也就跟一个从军不过一载的年轻人混到同个级别,羡慕有点儿,嫉妒有点儿,恨却完全不敢了。
顾昀升了官,再做左卫军副将有点不大合适,不过他年纪轻,资历浅,放到哪里做主将低下人都不会服气。吕正颇有些为难。还是他的好搭档白参军说了一句话:“他不过是带着禁军来黑山历练,能在营中再待多久?指挥勿需烦恼,一切照旧,只怕过不了多久,这位小顾将军就会到别处去了。”
吕正想了想,也是。
人家是皇帝外甥,过来前线是为练兵兼攒资历。如今青州围解了,鞑子打跑了,这位小将军结结实实镀了极厚的一层金,不大可能在他这小庙里再待着。于是也就索性撒手不理。
不过等了一个月,二个月,京中一直没有正式的任命或是调令下来,吕正又急又愁,每天骑着马跑到营门口远远望着京城方向盼着有天使过来,每天都失望而回。
顾昀完全不在意这些,天渐渐热起来,他练兵是一时不懈的,对这些娇生惯养的禁卫军毫不手软,一日一日的,又是上过战场真正见过了血的,这支原来在黑山军眼中跟队娘子军似的禁卫军竟有些脱胎换骨的感觉,于初来时全不一样了。
在一天天重复枯燥的训练之中,明殊度过了她的十六岁生辰。
就在这些禁卫军以为他们就会在日复一日,欲生欲死的训练中渡过三年然后回京时,关于他们的一纸调令终于来到黑山。
原云州都指挥使蒋彦的母亲郓国夫人病逝,蒋指挥使丁忧回家了,这个指挥使的位子如此落在了顾昀的身上。
随兵部文书一起送到黑山营的,还有安阳长公主的信,以及皇帝给他写的私信,还有一个他想像不到的,送信过来给他的人。
“怎么会是你?”
“唉,没办法啊,他们非要我入朝为官。我想来想去,天天跟那些酸儒打口头官司有甚趣味,不如来投奔你,说不得还能有点作为。”
“你家里知道吗?”
“呵呵……”
呵呵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