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那婆媳俩,皇后的不满对着皇帝终于发泄~了出来。
“她们可真是心急,这边刚出孝,那头巴巴儿叫过来相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泰是她亲生的呢。”叶皇后气得直哆嗦,“打量我不知道她们的心思,想什么呢?我的阿泰岂是她们手里的用具,真当这京中没有好的,好的全出自卫家吗?”
“福慧到底是在卫家养大的,现在看来还真是向着卫家。”叶皇后冷笑着,但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卫明兰嫁了宜王,这颗心就全向着贵妃和宜王了。按理说,宜王虽是贵妃所出,但她是嫡母,无论大事小情,都应照着礼法,先敬嫡母才是。但看着卫明兰和贵妃两个的作派,那才是甜蜜齐心的一家子呢,哪里将她当嫡母,当亲舅妈来看了?
皇帝皱着眉:“福慧到底不是宫里养大,规矩上是差了些,你有空多教教她才好。”
“我哪能教得了她。”叶皇后继续冷笑,“初来宫里,倒是处处陪着小心,谨言慎行拿不到错处。只是但凡我教了她,说得重些,她便往太后那儿一坐,默默流泪,甚话不说,让我在太后面前难为。这就是个眼皮浅却心机深的,身上哪有半点像阿姐和姐夫!”
“卫家教的不好。”皇帝点头。
“正是,”叶皇后道,“阿姐的女儿能教成这样小家子气又狭隘,可见卫氏女儿的教养也就那样。见都不需见了。”顿了顿,又忍不住说,“若是没有用心去教,卫家待阿姐也未心诚。若是用了心却教不好,这却……”
皇帝一皱眉:“你想忒多了,唐国夫人与阿姐交情深,哪有不用心的,且你也瞧见了,福慧与唐国夫人情同母女,便是真正亲母女也未必有这么亲近的。”
叶皇后总是隐隐觉得不妥,这份违和感自她第一眼瞧见卫明兰时便已有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初见时的激动和兴奋慢慢平息下来,那种不安和疑惑渐渐发酵,让她总忍不住想到别的。
“你便担待些,阿姐和姐夫也总共只剩下这么一滴骨血了。”皇帝喟然长叹一声,再不说话。
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叶皇后点了点头。便看在阿姐的情份上,也不要与她计较。总归给了她个亲王妃的位子,这辈子荣华富贵是无需忧心的了。
昭王妃的名号如今是炽手可热,人人眼睛都盯着呢。京中贵戚又不是只有敬国公家一个,这番贵妃带着宜王妃才在昭阳殿念叨,不半日就传到许多人家耳中。转天过去,不止一个外命妇来给皇后请安,说一圈没营养的话之后或明或暗地点出一个要点:敬国公世子的夫人是五月时没的……
现在还没到四月呢。
叶皇后一听就怒了,但还不能明面上显出来,还要帮着宜王妃和敬国公府遮掩:“这是从何处说起的,没人在本宫面前提卫家姑娘呢。”
“对啊,桃花宴上那家也没来。”
“啊?谁说的?不过是宜王妃带着妹妹过来跟贵妃娘娘叙个家常,本宫又没见着人,空穴来风的事儿。”
“哎,阿泰年纪还小呢,他初初回京,有一大堆事情要忙,不急的,不急的。”
这边将众命妇们送走之后,皇后派了身边女官到了宜王府,好一通申饬,将宜王妃训得直抬不起头来。
只对着宜王哭道:“伯母是四月上没的,怎么到她们嘴里就成了五月了。阿芫再不过十数天就能除服了,我不过看着好,想着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亲上作亲不是更好?这才去跟母后提。不意是热心贴了冷面,一腔子好意反倒成了错处。”
宜王近日为太子一事又急又恼,没心情听妻子哭,贵妃和妻子想让昭王娶卫氏女,这想法是同他说过的。卫家在京中没甚实权,并不是个有力的妻族,说与昭王他觉得也无所谓,至于说昭王娶了卫氏女就会向着宜王一系,他觉得十分可笑。
哪个男人的身家命运是要系在老婆身上的?昭王若是个能人,卫氏根本拴都拴不住他,更别说让他改弦易辙地投奔自己。若是个废物,真能被人女人带歪了,他要这样的废材又有什么用?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今天才知道卫家为了能攀上昭王这门亲,竟然将女儿出孝的时间硬向前提了一个月。
“一家子蠢材!”宜王冷笑数声,对着妻子说,“目光短浅,以为自己做什么事都没人知道呢。一点点心思都费上这等取巧小道上,怪不得敬国公府一辈不如一辈,真是活该如此。你以后能不见卫家人便就不见卫家人吧。”
卫明兰懵了:“殿下,那可是妾身的母家。”
“呸,什么母家,你的母亲是阳羡长公主,母家姓薛不姓卫。”宜王正色道,“纵是卫家养大了你,那也是做臣子应尽的本份。你万不可学那些软弱妇人,因为卫家给你粥饭衣食,便忘了自己的出身来历。我瞧那卫家也没多少出息,连为人子女的孝道都能不顾了。”
“那也不能以后就不见了吧。”宜王妃低声喃喃,“再怎么说,卫家于妾身有抚育之恩,若真断了往来,让外头人听了,倒说我们皇家是忘恩负义之辈。”
宜王冷眼看了看她,终于说:“你想见就见,若是因卫家给孤惹来祸事,便休怨无情。”
这是他们成亲以来,头一回听到宜王说这样冷酷绝情的话。卫明兰如被雷击了,抬起头,张着嘴,满面震惊地看着之前还与自己浓情蜜~意的丈夫,遍体生寒。
宜王走出去了许久,卫明兰也没回过神来。她自小顺风顺水,父母疼爱,兄弟友爱,延了名师与她开蒙授课,就算是在真定那小地方长大的,她自问才学眼界与京中名媛相比也并不逊色。到了京中,见了太后,见了皇帝,见了皇后,她自觉进退有据,表现得柔弱中透着刚强,娴雅又有干才,在宫中对上对下都游刃有余。太后宠她,皇帝皇后纵容她,又帮她指于亲王为妻。宜王是她出嫁前在宫中就熟了的,有旨意之前,就已经郎情妾意,彼此有心,婚后宜王对她也是有敬有爱,椒房独宠。
她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了,可是今天却给了她迎头一击。
皇后生她气,丈夫生她气,甚至叫她与敬国公府断了联系,就为了她帮堂~妹关说,想让昭王娶卫氏为妃?
卫明兰不算聪明,但绝对不是傻~子。孝期的问题本不是件绝对的事。又不是让昭王现在就娶了卫氏,从彼此有意到请媒上门到下定到纳吉到成亲,最短也要走个大半年的过场。民间若是遇到什么紧急的大事,便在孝期里将亲事办了的都是有的,只不过是将圆房的日子向后挪挪也就是了。
哪里值得皇后发这么大的火?!
问题不在孝期,而在她提到了卫家。卫明兰越想心里越是慌张。皇后是怀疑了什么?为何提个卫氏女就这么大反应?
昭王又知道了什么?一件小事而已,哪怕就是真的被皇后训了,她也是皇家郡主,是皇帝的亲外甥女,太后的亲外孙女,对他的地位都是十分有帮助的。又为何这样绝情地叫她与卫家断了关系?
她能有今天,全赖卫家。除了自己的爹娘,她身周还有什么可以信赖的?
没有。就连每日同榻而眠的丈夫,今日看来,也不是可以完全放心的依靠呢。
卫明兰一急起来就会咬手指头,她身边的红袖低声提醒她被卫明兰狠狠瞪了一眼。
“去,将唐国夫人请到府中来。”她现在心里发虚,急需母亲的开解分析和安慰。
红袖迟疑了片刻,跪下说:“娘娘,且忍几日。王爷刚刚才说了不让您与敬国公家走得太近,您此时再请唐国夫人上门实是不妥当。”
卫明兰想也没想,转身一巴掌抽在红袖的脸上:“你闭嘴。”
因在急怒中,卫明兰下手没留余力,又兼她手上蓄了寸长的指甲,将红袖脸上生生抽~出四条血口子,半边脸立时肿了。她胸口急遽起伏,过了好半晌才缓过劲,此时才发现红袖脸上伤的厉害,不免吓了一跳。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她喃喃一声,拿手指将红袖的下巴挑起,看着红袖满是泪水的脸,放柔了声音:“是我不小心,心里焦得很,委屈了你。”
红袖忙磕头:“是奴婢的错,娘娘心情不佳时奴婢还说话不周到,该罚该罚。”
“你说的对,此时的确不好请唐国夫人进王府来。”卫明兰沉吟片刻,挥手让红袖起来,从腕上脱了只素面绞丝的金镯子,足有三四两重的塞给她:“这个赏你了,你心里别怨我。我在这府里头,能信的人也就你一个。”
红袖不敢推,只袖了镯子,给她磕头,一脸的感激涕淋。
“你得空帮我去敬国公府递个信儿,”卫明兰沉吟了片刻说,“五日后是四月初一,我去京中大相国寺供佛,唐国夫人若有空暇,便到大相国寺安排,背着人见上一面说几句话才好。”
“是,奴婢这就去办。”红袖又磕了个头,这才心有余悸的出来。
等回了自己的屋子,忍着痛拿清水净面敷上了药膏,红袖虚捂着抽痛的脸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芭蕉。刚刚宜王出门前,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几转,竟然还露了一丝笑来。王妃那时正在发怔,想是没在意到。
红袖心里慌乱不堪,不敢想宜王看她那眼的意义,只觉得袖里的金镯子热得烫手,而这王府里,处处叫人喘不上气来。
好想就此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红袖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