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骗子手段再高超,也是被当场揭穿的,身陷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哪里还能逃得掉。
感觉自己被骗,纯洁的感情受到了伤害的群众们将这伙骗子扭着胳膊往官府衙门送,还要请这两位揭穿骗术的小英雄去做个证。明殊摸出了手里的腰牌,摇头笑了笑,那少年更是干脆,一口拒绝。反正这儿这么多人证,还怕他们不认?
骗子押走了,那少年缀在四人后头,跟着他们往城北走。
走了两条街,无涯回头跟他说:“这位小郎君,你跟着我们做甚?”
那少年摇了摇头,表情带着点茫然:“我自回家去,并没跟着你们。”
路这么宽,就是给人走的,不能因为人家跟你们同行了两条街,就非说人家是故意跟着你们的对吧。无涯回过头,全当自己刚刚没有说过话。
走啊走啊走啊,一路无言走过了城北,眼见着前头就要到凤来坊,那少年还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头。
四人对视了一眼,走到了庆平侯府的侧门,拿了腰牌便要进去。
那少年向后退了两步,眯着眼就着余晖打量了门上的匾额,轻声一笑:“哟,原来你们是庆平侯府的人啊。”
正要迈脚进门的明殊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笑眯眯地对自己挥手,下意识回了一声:“天晚了,你快回家去吧。”
“好啊!”那少年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可爱,唇一张,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明殊笑了一声,并没回答,而是转身进了府。
那少年站在外头拿手挠了挠腮帮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笑了笑,转了身,背过身,踢踢踏踏地走了。才出了凤来坊,巷口蹿出来两个玄衣青年。
“爷,快回吧,老爷等了您许久了。”
“我知道,这是急的什么?巴巴打发你们俩过来。”少年眼一翻,脸上露出几许不耐来。
“老爷许久没见着您了,心中甚是想念。”其中一个青年垂目说道,“且在外头也不大安全,还是早早儿回家了好。”
“京城重地,这儿都不安全,这天下还有哪儿是安全的?竟吓人了,还当我是以前啥也不懂的娃娃呢。”
两个青年极其苦逼地低下头不敢接话。这位小爷打小就在京外头野,随性惯了的,你跟他说这些规矩礼仪他都当放屁。偏家里老爷偏宠他宠得厉害,什么都依着,这让底下人做事也有些难办。
话虽这么说,那少年脚下没停,转过凤来坊,踏上回家的正确道路,这让跟在他身后的两人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哎,对了,刚刚那四个人都是什么来头?一会帮我去打听打听。”
“殿下……”
“我又不打算做什么,”少年微微眯起眼睛,像只大猫在夕阳下弓起身子,长长地抻了个懒腰,“就是觉得他们蛮有意思的。左右今次在京里也要多待些时日,结交两个朋友也省得这日子无聊。”
两个青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这位爷就是这种随意的性子,从来不问人出身来历,看得对眼就一起喝个小酒,看不顺眼,管你上头是张王李赵,甩都不甩你一眼。
若那几个人是庆平侯府里普通的家仆,他们或会觉得为难,小主子是天潢贵胄,真要跟奴仆们混在一块儿,良贱不分地交上朋友,他们就再也见不到明儿早上的太阳了。
好在这几个人身份还能拿得出手。
“属下只识得其中两人。”其中一个青年十分恭敬地回答道。
“哟嗬!”少年放下摸天的手臂,颇有兴味地回头瞅了他一眼,“能让你入眼,看来果然不是一般的人呢。”
青年神色不动:“那里头年纪看着最小的一位,就是此次青州大捷的首功,黑山军左卫营的明殊,原是庆平侯世子在中山郡收的亲随,圣人下了恩旨,因功晋了果毅校尉,从五品的武职。”声儿顿了顿,他又说,“宫里传出的消息,这位明校尉似乎颇得圣人青眼,要好好栽培,将来前程或有可期。”
少年听了,眉梢一抬,眼光一亮,兴奋地跳了两跳:“原来是他!我在路上颇听了一些传闻,说此人神勇无敌,单枪匹马于青州城中与千人搏杀才夺了闻将军出来,还当他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不过这样一见,看着仿佛比我还要小的样子!”
“殿下,传言不可尽信。”另一个青年面皮抽了抽,其实不说小主人,就算他们听到信儿的时候,心里对这位明校尉的形象与真实所见也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谁会想到立下功勋的少年英雄会是这么一个细条条的身板儿,面若好女,笑容稚~嫩……完全毁了他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好不好。
“当日潜入青州并不只他一人,说单枪匹马委实过了。不过细观此人双目湛然,神光内敛,举步若轻,呼吸绵长细微,内力定然深厚。”那青年摸了摸下巴,“而且听说他天生神力,连黑山军里有名的万人屠都不是他一合对手。”
“比你们如何?”
两个青年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易地而处,属下等自问没这样的本事,能在摘星楼十数高手坐镇的青州府衙中将闻将军毫发无损地带出来。属下等差之远矣。”
少年更加兴奋了,搓~着手说:“那下回一定要找机会找他过几招。幸亏我回来了,否则岂不与他错过!”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果然如此。
“天晚了,先去见父亲,明儿就具了贴子,去请顾昀带着那个明殊去我那儿玩儿!”
“遵命殿下!”
“对了,你方才不是说认得其中两个?一个明校尉,还有一个是谁?”
“哦,另一位身材高瘦,总板着脸,眼角有一粒朱砂痣的。”
“对对,我记得有这么一人,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少年点头。
“那是个女子,听说是南华宗外门弟子,前些日子在皇后宫中讲经说法,很得皇后娘娘喜欢,赐了个女官的虚职。”
“啥?女的?”少年瞠目结舌,“怎么可能?我完全没看出来呢!”
谁说不是呢!这年头,男人长得像女人,女人长得像男人,简直没法看了!
一主二仆脚下飞快,阳光将宫墙拖出长长的虚影,很快的,宫门处传来宫人高亢激动的声音:“快快,殿下回来了!”
勤政殿里,皇帝陛下对着飞奔进来的少年张开双臂:“我的宝贝,你总算舍得回来了!”
“嘿嘿,嘿嘿!”少年扑上前,与皇帝拥抱了一下,“爹,您想我没?”
旁边的内侍总管一脸的没法看。这两位,一年难得处那么一个月,相见的次数比其他皇子公主的少多了,却每回见着都这么粘乎,就跟普通家庭里宠溺幼子的偏心爹和任性~爱撒娇的小儿子一样,完全抛弃了君臣之间的礼法,这位是宝贝心肝的乱叫,那位嘴里从没听见尊称一声父皇……
这要叫外头大臣们听了,估计能用弹劾折子把父子俩给淹了。
父子俩腻歪了一阵子,皇帝松开手,看着儿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长壮实了不少,龙心大慰,便亲领着儿子去见皇后。
“你这一去数月,连封信也不说回来,叫你母后挂心。”
“儿子也想她哩,不过那牛鼻子看得紧,偏不肯早点儿放我回来,打又打不过他,也只好忍了。”这少年,便是皇帝那个并不着家,生~母不详的五皇子宇文泰。
入得昭阳殿,叶皇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了宇文泰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已经站起身迎上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儿的一通乱叫。宇文泰身材高大,比皇后高出一个头来,还被人这样搂着,颇觉尴尬。好在他一进屋,四下里的宫婢们都识相地退开,只将屋子留给这一家三口,也不怕有人到外头胡说去。
叶皇后左看右看,最后得出个结论:“瘦了!得好好补补!”
分明长高了,身上肌肉也结实了不少,也不知道这位娘娘打哪儿看出来瘦的。快一年没见着儿子的面儿,当娘的有无数话想跟儿子说,这会看老公就嫌弃多余了。
对,这个所谓生~母不详的五皇子,根本就是叶皇后亲生的,皇帝的嫡次子。只不过当年皇后怀~孕时为人所害,受了惊吓,险险儿丢了命,好不容易将他生下来,因在母体时受了牵累,所以一直体弱多病,都说他活不过两三岁去。
那时朝中动荡,时局不稳,诸皇子夺权争势,西北边境又烽烟不断,那时候还是皇子的宇文焘一狠心,便将这个儿子舍与了一位隐世的高人,一方面想着让儿子自小习武,强身健体,通读道经,磨练心性,另一方面也未必不是存了留一线香火的意思。及至后来局势大变,皇兄皇弟们一个个都栽了,他成了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儿子,已经被那个道士养野了。
因为自觉亏欠了儿子,又有远香近臭的因素,夫妻俩对这个小儿子化愧疚为宠溺,并不因长久分离而减弱了亲情,夫妻父子之间反而更加亲密起来。
一家人粘粘~乎~乎说了好一会子话,宇文泰突然想起来问道:“大哥都快二十了吧,爹您怎么还没给他封太子呢?您总不会打着主意要把这太子之位给老三吧!”
皇帝:…………=口=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个,儿子你没发烧吧!
皇后:…………╥﹏╥儿子长大了,知道对亲兄弟关心了,好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