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怎么会在宣城?”魏冉抬头看了看天,日头还是从东方升起的,没变啊!
“不若您跟我说说,她与七星阁有什么旧怨?”明殊说,“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跟你说哦,那个女人身手厉害,徒弟我远远不是她的对手!正面杠上肯定不行。我可不想在宣城丢了小命。”
“哎呀呀,这么麻烦。”魏冉有点苦恼地想去揪胡子,却发现原来的长胡子已经被剃了短茬,不好揪,只能讪讪地放下手,“那个女人是疯子,咱们最好别招惹她。”
“是招惹不起吧,师父。”明殊说。
“别说这么直白嘛。”魏冉咳了两声,“咱们是大人不与小人与女子计较,并不是就怕了她。”
“可是摘星楼干嘛要跟蒋惟搅在一块儿?”明殊想不通,“她们就一个杀手组织,难不成还接保镖的活计?”
魏冉摇头:“那女人啊,只要是能跟你哥杠上的事,她什么都接。你想想,当年青州她可是派了摘星楼不少好手过去的,掺和进战事之中,胆子还不够大吗?也多亏了你把闻怀瑾给背了出来,还杀了摘星楼不少人,这才没闹出大事件来。”
“听说她是西凉人?”
“是西凉的皇族。”魏冉点头说,“不过跟皇族并不亲近,在她眼里,西域各族各国没什么差别。这女人眼中只有财富,对权势都不怎么上心。否则以她的本事手段和手中所握的势力,便是想做西凉的女王,也未必不能够。”
“七星阁是怎么惹上她的?”
“怎么惹上的……”魏冉看了她一眼道,“这得去问你哥。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细究起来,应该是薛家还没出事,你哥还在定北军前锋营领兵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西凉的那个小丫头结下了孽缘。后来出了事,你哥身中剧毒,又负了伤,险些丢了命,也是这个小姑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救了他。但是余毒深入经络五腑,药石难治。便是我那老哥几个轮换着将他背回南华宗才治好的……但是……”但是武功和容貌都没了。
明殊突然心中一动:“师父,会不会,当年的事跟她也有一点关系?”
“关系我是不知,不过听南华宗的高僧说,你哥哥身上的毒与旁人不同,其性又阴又烈,附骨缠~绵,出自西凉。”魏冉冷冷地说,“后来小易建了七星阁,那女人便在西凉加入了摘星楼,摘星楼有一味毒药,名叫‘相思刻骨’,她入摘星楼之后两年,这种毒药出现过两次,症状与你兄长当时相仿。我们七星阁自此与摘星楼势不两立。”
相思刻骨……这哪里是相思,果然是孽缘缠身。
回想起在蒋府里看见到的摘星楼楼主,明殊不觉寒入骨髓,打了个冷战。
天仙一般的外表,比蛇蝎还毒的心思。兄长当年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那时候摘星楼楼主有多大?十三?还是十四?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对心中喜欢的少年下这样的毒手了。
幸亏兄长没看上她!
阿弥陀佛。
摘星楼楼主现身宣城,看来是与蒋家做了交易的。
“皇城守卫森严,便是摘星楼楼主手段再高,想刺杀皇上几乎不可能。而且蒋家既然举出大义的名号,更不能行此世人诟病的举动。”明殊慢慢理着自己的思路,“以潞州定州现在兵力,并不是朝廷的对手。只要朝中下定决心,他们必败无疑。若我是蒋惟,此时要做的,便是祸水东引,让朝廷无暇分身来打潞州。”
“西凉!”
“西凉!”
师徒二人同时叫出声,互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明殊说:“出京之前,便听说因左敦王之事,西凉太后十分恼怒,已派兵陈于边境。原来以为只是借此给朝廷压力,好叫我们快些找到左敦王,交还西凉。如今看来,只怕是蒋惟与摘星楼联手,借左敦王之事促西凉与大盛再起刀兵。”
西凉人受汉人文化影响较北戎各部要多些,但毕竟也是草原荒漠里成长起来的族群,天性向往自由,奔放而悍勇,连小儿和妇人都弓马娴熟。他们没有北戎和西狄那样大的野心,但逼急了,他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绝对不比北戎或西狄差。这也是当年北戎要向西凉借兵的一大缘由。
蒋惟将西凉拉到了自己这边的战线,以西凉之力拖住大盛的主力。一旦西北线战事起来,明殊这边的讨逆军再无援补,兵马粮秣等也未必能如现在这般宽裕及时。再由摘星楼出马,将领兵的几个重要将领刺杀。届时群龙无首,朝廷又不能顾此失彼,蒋家的大事何愁不成?
“果然阴毒老辣。”明殊吸了口冷气,“只是想不到,江州王竟然也能被他说动。”
“不过是两家各取所需,暂时联合罢了。”魏冉摇头道,“江州王将蒋惟想得太过简单。他以为自己有力量能与蒋氏分庭抗礼,未来就算不能取明王而代之,也能以长江为界,将大盛分为南北两朝。”
“江州王那边,师父可有什么动作?”
明殊忽闪闪的眼睛看着魏冉。以师父这样老奸巨滑,宁死不吃亏的个性,被江州王这么坑过一次,不找回来是绝不可能的。
果然,魏冉“嘿嘿”一笑,极尽奸滑之色:“江州王妃在南北六道里最赚钱的四样买卖都出了问题,时日尚短,不过也就亏了十七八万两银子而已。不过江州王妃那样视钱如命,想来最近江州王的日子不大好过。”
“厉害!”明殊对师父竖起了大拇指。“可是江州王意在天下,只是短十几万两银子,可动不了根本。”
“为师只是给他们一点点教训,收个十几万两银子略做补偿而已。”魏冉得意洋洋地摸着胡子,“而且江州虽富庶,钱也不是从天上白落下来的,江州王要募兵,要养兵,要练兵,哪里不要银子?为师已经下令,各地的钱庄和粮号都断绝了与江州王出来的买卖,憋不死他!”
狠,这才是真的狠啊!
只是少十万两算什么?直接将他的血脉给掐断了,这才叫厉害。
“不过为师从江州出发前,听到了一个消息。”魏冉将身向前凑了凑道,“你知道江州王的爱~女云霓郡主吧。”
明殊想起那个明艳照人,性情活泼,对自家大哥一往情深的姑娘来。
“她人还不错……怎么了?”
“据说生了病,一直深居王府,不过据阁中藏于王府中的线人回报,这位郡主似乎是失踪了。江州王妃控制了府中,将此事隐瞒下来。”
明殊心里一动。
“失踪?”
“就是在左敦王失踪的那几日,”魏冉看看她,“你说,是不是十分蹊跷?”
果然,这也太巧合了。
“郡主一向受父母宠爱,怎么会无端端失踪?”
“谁知道呢?”魏冉老神在在,“不过我们觉得她或许与左敦王失踪有关,已经撒了网四处在寻。只要赶在江州王夫妇之前将她找到,这其中关窍说不得便能得知。”
云霓郡主痴恋不归大师,被拒绝之后有些心灰意冷。后来江州王妃带她上京,原本要为她谋划一门好亲事,谁知相中的那家子弟不肖,出了命案,这婚事作罢,此事说亲便一直不谐。几年下来,云霓郡主蹉跎年月,眼瞅着已过了双十年华,再想找合适的夫婿可选择的余地就太小了。这位郡主性子硬的很,索性带发修行,做了在家的女冠,立誓不嫁人了。
江州王夫妇将这女儿宠上了天,见她亲事多有不谐,其中也有许多自身的原因,心疼加上内疚,也就随她去了。
谁知道这边才安排左敦王俱驹花颜“失踪”,那边宝贝女儿也闹起了失踪,一边上表自罪,一边还要费心隐瞒消息,寻找女儿,夫妻俩真是心力交瘁,无暇它顾。七星阁才能这么轻松地断了王府的生意。
“希望郡主和左敦王都无事吧。”明殊对云霓郡主和俱驹花颜搅和到一起的可能性并不抱多大的希望。因为这两人本就不认识,更谈不上会有交情。郡主不可能为了一个陌生人便与亲生父母作对,把人给藏起来。
或许,这就是一个巧合吧。
“据我们观察和分析,”魏冉接着放大招,“左敦王或许并未落在江州王或是蒋家的手里。”
“啊?!”明殊张大了嘴,师父这话太有冲击性了,她完全没有防备啊!
“江州王夫妇派出的人虽然明着是在找女儿,但其行藏和举止,以及接触的人我们一直都在盯着。他们似乎借着找郡主,在找左敦王的行踪。后者比前者更加重要!”
“翠屏山很大,去查杀人现场的衙门捕快里,也有我们的人。他是观察行迹的老手。据他回报,当时左敦王的护卫中是有叛徒的,所以才能将他们引到那么隐蔽之处,出其不意地动手,将暗卫中的几个好手都杀掉。只是他们小瞧了左敦王护卫的本事,应当是几个暗卫舍死护主。根据现场的痕迹,应该最少有三人逃出去了。可是现场所留尸体却是只缺了左敦王一人,你说那多出来的两具尸体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是杀手留下来的?”明殊恍然大悟,“为了混淆视线,让人以为左敦王其实真的是落到了他们手上?”
魏冉点头:“左敦王在江州出事,护卫中又藏有内奸,若我是他,必不敢藏身江州,或是在江州境内直接找官府报案。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悄悄儿潜出江州,绕过与江州临近交好的郡县,或是回京城找皇帝做靠山,或是直接回西凉找太后为自己撑腰。”
明殊接着说:“明卫暗卫都是朝廷指派,暗卫更是皇上手掌三卫中调出来的,此事与朝中颇多牵连,左敦王只怕不敢直接回朝廷。”
“而走脱的两个暗卫是朝中人,不会看着他回奔西凉。”魏冉拍手道,“所以两下僵持,说不得就只好找个地方先躲起来,观察一下局势再说了。”
拼死逃生,两边估计都受了伤,两边谁也当不得主,只好静观事变。明殊点了点头。
“原本蒋惟勾结江州王是想将左敦王控制住,好与西凉太后谈判,但如此一来,只怕他们找到左敦王,就说不得要下手灭口了。”
之前是杀手与暗卫内奸勾结发难,江州王将左敦王“救”出之后,可以将一切推给皇帝,而蒋惟此时出来做好人,借口送他回西凉,与西凉太后携手找朝廷晦气。现在左敦王逃出,在外头躲藏了这么些时日,只要不是傻~子,见蒋惟起事和江州的动态及西凉的反应,也能猜的出来这出戏是个什么意思。留着反而会是将来的大患。
“只希望左敦王吉人有天相吧。”明殊再次感叹。
“走吧。我们也不能一直躲着。”魏冉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蒋府该来人请老夫过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