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季明不愧大盛朝第一大忽悠的美名,叶国舅一出马,半个时辰之内,李栩,任其英以及旁听的明殊全都陷入了不可明状的怪异状态中。眼前的叶大少摇着折扇,语速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却偏偏让人没有能插嘴的余地。这上嘴唇和下嘴唇碰碰,直接把他们侃到晕菜。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但又好像哪里不对?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好像哪里都对啊!
等到任其英和李栩两个难兄难弟携手迷迷糊糊走出院子,被夜里微凉的小风一吹,任其英第一个回过神。
“妈的,又被他绕进去了!”任其英咆哮着,转身就要冲回去找国舅爷算账,被李栩一把拽住。
“傻啊你,叶季明是代表谁过来的?”李栩压底了嗓子,“不是顾侯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咱们再怎么反对也没用的。不如好好配合,让明殊此行顺利些,更有把握些,风险更小些。”
“呸,你说的轻巧,这么显而易见送命的勾当,我们再怎么使力,离着他也隔着好几百里地去。能把握什么!”任其英站在风中运了半天气,嘴里骂了一声娘,头一回对顾昀的决定表达了不满。
“其实说不定也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危险。”李栩轻轻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说出了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安慰的话语。
“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侯爷会支持明殊的想法。”任其英微皱着双眉,扫了一眼李栩,欲言又止。
李栩敏锐地抓~住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隐意,眯着眼睛嘿嘿嘿:“对吧,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吧。老任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他伸出两手,对在一起做了个手势,“你觉不觉得明殊跟侯爷有点那个?”
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对上了暗号,同时有种松了一口气,终于这世上有个跟我一样想法的人,不用再自己憋着憋的那样辛苦了的感受。
但这并不能让他们对明殊将要面对的危险所带来的压力更轻松点儿。
“其实,我觉得侯爷说不定有他自己的打算。”自认为于感情方面经验丰富的李栩摸着下巴说,“何况你也看见叶季明的态度了。那家伙在云州的时候就一直围着明殊转悠,总撺掇着他离开侯爷跟着他。”
“有这样的事?”任其英先是大惊,“我怎么都不知道?!”
继尔大怒,撸袖子:“妈的,这小子敢撬咱们侯爷家墙角,老子一会非得趁没人套他麻袋先揍一顿再说。”
“得了吧你。”李栩一撇嘴,“以叶季明的本事,你能套的了他麻袋?没等近身呢就被他打趴下了。”
任其英摸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嘿嘿一笑:“这不就是随口说说?要揍也用不着咱们上手,侯爷随便几下就能教训了他。”
“所以啊,叶季明也帮他说话,说不定他们真的有安排。”
二人又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希望如此吧。
因为连拿下濮阳和西塘两城,讨逆军士气大振。
可不大振吗?濮阳压根就没费一兵一卒,西塘虽然开始有些损失,但后来的结果也十分振奋人心。李栩带出去的三千人里,那些暗中已投奔蒋惟大部分都被歼灭了。明殊于西塘几进几出,如入无人之境。便是军中再有什么暗藏心思的人,被她这神鬼莫测的杀人手段一震,也都偃旗息鼓,再不敢有小动作。
继濮阳和西塘两城拿下之后,接着向潞州境出发,便要经过绩溪,陆廊和长水,这几个县城的的守将听到了前方的消息,心里又急又气又恨又怕。这位云麾将军处事太不按规矩来了,明明手头上的兵,却不肯堂堂正正开战,先送劝降书,再取人头,手段粗暴嚣张,却又没办法抵挡。于是明殊在潞州军中得了个新称号——“斩首将军”。
等大军开拔,向下一站绩溪进发,自离城三十里处始,一片荒野,看不到半个人影。傍晚扎营,斥侯队伍好不容易在附近的山林里搜出两个本地人,将他们带回营中问话。这才知道,绩溪县的县令和城守在两天前便将城门封锁,不许人进出,高墙之上布荆棘,日夜有强弩手执军弩对着城下,只要有踏入城墙二十丈远的,一律射杀。
他们祖居于此,不想进城等死,便逃向了山林,今天这两人是悄悄摸出来想看一下局势,便这么倒霉被巡弋的斥侯给抓到了。
“真封城了?”叶榛咂了咂嘴。
绩溪多山多水,城墙依山而建,易守难攻。绩溪多富豪,无论军备还是城墙都强于旁的地方。若是强攻,也要费些力气。大概是被明殊影响了,李栩和任其英一听就觉得心里往外咕噜噜窜血。
“要是能让他们献城就好了。”李栩看向坐在帐中的“明殊”,“其实他可以不用这么着急走的。”
“明殊”笑了笑道:“总不能一个城一个城这么杀过去。”
叶榛点头道:“的确。一来有濮阳和西塘的前例在,各城城主必将加强戒备,以有心对有心,比无备对有备容易多了。就算身边没有高手保护,只要多找几个藏身处,真真假假让你摸不清他的所在,明殊武力再高,也没有办法砍他们的脑袋。更何况,斩首这种方式虽然简单有效,但是造成的隐患也是很大的。我们是立于道义一边,行刺这种事,总归不够光明正大,做的多了,人人心生恐惧,而非从道义出发,反而会将人心推向反贼,对我们以后的行~事更为不利。”
话说的是没错,但自来自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
李栩和任其英对视了一眼,点点头道:“那还是老法子,先~射劝降书进城,等两天看看对方有什么动静吧。”
叶榛点头称善:“对,就这样,不改变方法,尽量拖延时间,以配合明殊的行动。”
“明殊”笑了笑说:“那就等两天,两天之后,若绩溪城守没有动静,我就摸上他们的城墙,弄点动静,惊他们一惊。”
叶榛嘿嘿一笑:“到时候,我陪着你去。”
“明殊”摇头:“人多了不好,再说了,虽然比不上明将军,我手底下的功夫对付那些士卒也绰绰有余了。”
叶榛摇头:“不可大意。江湖之上,能人隐士众多。若这儿也藏了几位,就在城墙上等着你,以有心算无心,你说定会吃亏。”
吃亏倒是小事,更怕的是因此受伤或丧命,被敌人拿来宣扬,动摇大军意志。
“您说的是。”“明殊”十分理解叶榛的想法,对他欠了欠身,“一切都听从监军大人的安排。”
绩溪城外,营帐连绵不绝,黑压压望不到边,看的人心惊胆战。
“城守大人请放心,有我们在,那个明殊肯定无法进城行刺您和县令大人。”绩溪城高高的城墙上,两男两女笑着对躲在墙垛阴影下,面色发白,眼神发直的中年人做出承诺。
他们穿着绩溪守军的衣服,如果不看有些异于中原人的相貌,人们只会将他们当做城中普通的士卒。
这四人中以一女为尊,她有一双深褐色的眼珠,肌肤白~皙,目凹鼻挺,竟然有几分胡人的特点。
城守有些心不在焉。这几个高手身上带着宣城来的令牌,是上头派来帮他守城的,据说武功高强,尤擅暗杀手段。原本他想借助这几个人将朝廷派来的将军刺杀,以造成对方军心溃散。可是接连接到挡在前方的两城消息,两城城守和县令官长都被朝廷的人无声无息地刺杀了。这原先准备的刺客便摇身一变,成为了他最依仗的保命手段。
好在这几个胡人十分有杀人经验,知道一个刺客行刺常用的手段和方式。就算他们挡不住朝廷军中的刺客,有充足的准备下,对方想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将他刺死的机会也很渺茫。
“毕竟我也不知道我今夜会在哪里睡觉呢。”走下城墙的城守回过头,看见那四个人站在墙垛边上,一边看着下方的军营,一边指指划划不知在说些什么。
“还想着去行刺?”城守冷笑了一声,心里思忖着,“这次带兵来的可是破了青州的云麾将军明殊。他一个人在青州杀了十几个摘星楼的高手。就凭你们四个,只怕都摸不到他的衣角。”
虽然这四人神神秘秘的,不肯透露半点身份,城守也大概能猜出他们的来历。
有胡人血脉,以刺杀为主业,行~事诡秘,这是典型的摘星楼风格。
只是自己守着的是小小的绩溪,就算上头与摘星楼合作了,能派到他这边的,也不会是摘星楼里厉害的角色,不知是哪里的小喽啰呢。也敢对他呼三喝四,指天划地。
厉害的角色,估计都在青州一战里被明殊杀光了吧。
这么想着,绩溪城守猛地打了个寒战,越发觉得身冷心冷,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各种担忧。
结果刚一迈步,突然城外跑出来一排~射手,齐齐对着城上射了一排箭。
绩溪城墙够高,对方的射手离得也远,箭支中只有不到一半的勉强飞上了城楼,每支箭上都绑了信。
“这是什么?”其中一支箭正巧落在城守的脚下,他俯身拾起箭,解下信打开看了看,脸色更差了。
“回去,快回去!”他得跟县令大人好好再商议一下。
云麾将军的名头太响亮,武力太惊人,那一手神出鬼没的暗杀技能也太让人心惊。凭心而论,这位城守对蒋家的忠诚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强,想来县令大人也跟他是差不多的想法。只是现在城中又多了四个能杀人会杀人敢杀人的存在,这让他们就算心生退意也无路可退。若左右都是死路,也就只能咬着牙硬上了。毕竟这边人数众多,仔细小心些未必会着明殊的道儿,但若是一旦退了,说不定当晚他的脑袋就要挪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