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使臣关上门,擦了一把额上汗,怒气冲冲道:“大盛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实在可恶之极,咱们得想个法子,将他弄离了青云之地,或是干脆弄死他,以免后患。”
那个满面虬髯的汉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冷笑道:“昭王果然名不虚传。只凭那手功夫,我族中就未必能找的出可以与之相当的勇士来。”
“王,不若咱们再去请摘星楼出手?”使臣对端坐着的男子行了一礼,然后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
这男子竟然不是别人,就是北戎新上~位的汗王也速失里。他乔装改扮,混在使臣队伍里,冒险亲到青州城来一探虚实。
“摘星楼的要价太高了。”也速失里摇了摇头道,“咱们派到盛京中的人不是也传信回来,说是大盛朝有人向摘星楼买了昭王的一条命,结果失败了。可见就算是找了他们,也未必得用。”
连摘星楼这样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也会失败,这个昭王的确太扎手,难办得很呢。
“听说又是他身边那个叫明殊的小子坏的事。”也速失里拿着杯子皱着双眉,“昭王不过是个皇子,他不领兵,暂时不用理他。麻烦的是云州军的统帅顾昀和他手下的那个叫明殊的家伙。”
闻怀瑾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但他练成的青州军是虎狼之师,就算没有闻怀瑾亲自上阵,也是相当难打的对手。出乎他意料的还是云州军。北戎与云州暗通款曲不是一年两年的工夫,对云州的了解比对青州更深入,自顾昀接手了云州军,军中风貌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被他们收买的人零零碎碎传出了一些消息,没有一个能让他开怀,随着越来越沉重的压力,以前曾被他收买过威胁过的眼线,一个接一个地从他的掌控里消失,无法联系得上。连云州境内多年埋设的钉子,也被人启出许多,令他损失惨重。
他是不明白,一个年纪轻轻不过双十的乳臭未干的小子哪来这么大的能量,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但勿庸置疑,这个姓顾的小子将会是未来他南下的重大障碍之一。
羽翼未成之际,将他拔除是最好的,若不然,再过数年,他便是大盛又一个薛靖。
“顾昀这回没来,只来了个明殊。”使臣一脸遗憾,“若是能见到顾昀,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就好了。不过那昭王看起来刚愎自用,人又暴躁易怒,或许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反间计,让这二人离心?”
“是个法子。”也速失里点头,只是当年北戎弄死薛靖也是有朝中之人相助一臂之力的,兼之薛家军声隆势重,也犯了皇帝的忌讳,才会让他们掐准了机会将薛家的定北军直接钉死。
现在的顾昀还是个未长成的青年,也远没达到功高震主的地步。只要现在的皇帝对他没有杀意,就算再完美的离间计,也很难达到他所想要达到的目的。
“再等一等。”也速失里目光闪烁,“千里迢迢来此,总不能空手而归。”
使臣天生的一张笑脸此时也艰难地扭出一个愁苦的弧度来,再一次劝说主人离开:“草原上还不安稳,您却以身犯险来到青州,闻怀瑾此人一向精明狡狯,万一他有所察觉,这可太危险了!”
也速失里无谓地摆摆手:“盛人狡猾,眼下北戎局势不稳,他们一定以为我只能坐镇王帐中,再也想不到我会亲自到青州来。”他摸了摸下巴,沉思道,“青州戒备森严,并没有因为主帅伤残而有半点颓靡之相。这些南人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
就是不知道云州现在变得如何了。
当年他信赖的一个堂兄便是整个部族折在了云州,因为堂兄的贪婪,莽撞和轻敌,让他白白浪费了一股助力。
可恨!狡猾的南人一旦也抛开他们引以为傲的仁义道德,凶残起来并不逊于他手下的几支队伍。
“明殊!”
就是这个人,砍下了他那个冲动无能的堂兄的头颅,隔空抽了他好大一个耳括,让他心心念念,惦记了整整三年。
“你安排一下,让那个明殊出手,我倒要看看,这个大盛朝的少年英雄,究竟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也速失里的愿望很好,只是想实现太难。
北戎使臣提出以武会友,要以北戎使臣队中的勇士与青州军将领打个擂台。擂台设在青州城府衙前,北戎使臣拿出一匣子共五枚鸽蛋大的东珠当彩头。东珠只在北戎和位于东北的太真族中有产,品质较南珠,海珠更为上乘,光亮圆滑,颗颗晶润饱满,每年流入大盛境内的东珠,上品都只能在宫禁内才能看到。
这彩头一摆出来,整个青州都轰动了,擂台战应者云集,精彩好看。只是北戎人等了多日,直到最后也没见到宣威将军下场。
别说昭王身边高手如云,便是青州军中也有不少好手,提出挑战的北戎人,最后连前三甲也没争到,让也速失里脸黑了许久。
也不知道青州方面是出于什么考虑,将两边的观战台远远分开,昭王身边戒备很严,北戎人压根无法靠近。身为北戎使臣中的一员,也速失里也只能远远地看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头戴双龙金冠,身着绣着四爪金龙的亲王袍,手扶着栏杆,对着下方的擂台指指点点。在他身边站着不少侍卫,其中与他靠得最近的一人披一件单肩软皮甲,腰扣革编腰带,身后背一柄重剑,那装扮与众人不同,应当就是那位昭王心腹,新晋的宣威将军明殊。
只是这人远远虽看不清相貌,与身边那些健壮卫卒相比,看起来要单薄许多。身量不过中等,腰细肩圆,只是身后那一柄重剑看着就宽厚沉重,一般人别说使,怕背着也吃力。除了这把剑,这位明将军看起来倒更像他族中的那些女人。也速失里单手摩挲着下巴,目光阴沉地看着那里,微微眯起了双眼。
因为前三甲都是自己人,宇文泰看比武看得倒是兴致勃勃,甚至有些跃跃欲试要亲自下场。还是明殊一把拉住了他。
“都是您的下属,谁敢跟您玩真的?您想战也战不尽兴。”明殊眉眼弯弯,反手一拍自己背上的重剑,“若王爷有兴致,以后找个空,我来跟您战一场。”
昭王先是一喜,后又泄~了气:“你还好意思说。在云州那会儿,想找你做一场难如登天。就算堵着了你,你也从不肯全力以赴。”
能全力吗?头一回跟昭王对战,明殊就把王爷的剑给磕飞了,让昭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了三天闷气。
虽说是堂堂亲王,年纪也跟她差不多,但有时候宇文泰还一身孩子气呢。
台上三甲已尘埃落定,那边北戎来使队中有人不服,放声指名要宣威将军明殊来战,引得台上台下一片哄堂大笑。
“连我们都赢不过,还想让明将军跟你们打?也不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我们仨联手都过不了明将军手下三合,就凭你们?”
一片哄然声中,北戎人面红耳赤,虽然心中愤愤难平,但也知道这些青州军所言不虚。
别的不说,就拿得了头名的那个人来说。瘦瘦小小,面容清秀,看着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是下手狠准稳,招式灵诡多变,北戎勇士以气力见长,讲究一力破十会,可是这小子身形滑如泥鳅,丝毫沾不得手,过不得几招就被他放倒。
听这些青州军的人说,这看着毫不起眼的小子便是明殊身边的一名亲卫,武功还是明将军教的(大误),明将军身边有一队亲卫,人人手段皆高,武功不凡,与明将军一起做早课时,便是三五个这样的亲卫,也近不得明将军的身(更大误)。
这其中或有夸张成份,但空穴不来风,这得了头名的已经这样厉害,还只是明殊身边一名亲卫小校,那明殊岂不更加厉害?
也速失里一时心浮气躁,他对明殊的判断不足,以前只听过名声,并未在战场上真正见过这人的战力。倒是那位庆平侯顾昀给他留下过难以磨灭的印象。
当年在青州城外,他见机不妙,将阿那固扔开自己逃走。本来以为在西狄素有第一勇士之称的阿那固能做个肉盾抵抗一阵,谁知道在顾昀走下没走到一合就被他斩落马下。
离着远远的,他回头看时,正见着一身玄色盔甲,黑铁覆面的将军挥下雪亮的刀光,四周惊恐的尖叫和激动的欢呼混杂在一起,其声隆隆,遮蔽天日。那个高大的身影单手将长刀高高举起,映着无边残阳,血红的天空,漫卷的黄沙,定格成一幕他终生难忘的画面,让他头一次感到了恐惧的战栗。
在他近三十年的记忆里,能给北戎带来相似的畏惧和惊恐的,只有十多年前,随父汗出征回来后,那些叔伯兄长们口中提到的定北军主帅。
此人断不能留,当时,他的心中便清晰地浮起这个决断。
一个顾昀已经令他心神不安,若再有一个明殊,他的梦想就只能止步于广袤的西北草原。
“可恶,可恨!”也速失里的双眼死死盯着远处亲密说笑的那两个青年,心中不断地念着,我必须要除掉他,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