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了。”其实还有些疼,只是明殊觉得自己现在好歹是果毅校尉,是个需身先士卒的军官武将,怎么能学女子之态,动不动就呼疼?没错,她就是这么坚强又勇敢的汉子。
“怎么可能不疼。”顾昀哼了一声,“那么深的伤口,把箭头挖出来的时候……”他声音顿了顿,有些不大自然,“若疼就说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
“那是,将军待我亲如兄弟,我有什么自然也不会瞒着您的。”明殊很少见着冷冰冰的顾昀会露出这么温情的样子,也忍不住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地与他玩笑起来。“其实我可疼了,疼得要命,您要不在,我说不定这会儿正抱着枕头哭呢。”
“是吗?”顾昀可是半点没有认为她在开玩笑的意思,而是认真地说,“既然这么疼,怎么不叫不归兄找人再来与你瞧瞧?或许弄点什么安神的药来吃吃,总要保证晚上能安眠。伤口如何了?让我瞧一瞧。”
说完了也没等明殊有所表示,他已经将盖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揭了开来。
“啊!”明殊短促地叫了一声,想要阻止,身体一动,伤口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后颈一重,人已被顾昀压了回去。
“你不要命了,动什么动?我只是看一眼伤口养的如何,你若乱动,伤口迸开,可就麻烦了。”顾昀厉声道。
明殊吓得魂不附体,把脸埋在枕头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厚厚包裹着的布带绕过前胸,露出两侧圆润结实的肩头和近半白~皙的肩胛。明殊一向将自己的身体包得严实,便是在最热的伏天里,她也从来不像别的军汉那样裸~露着上身,在太阳底下~流汗。在顾昀的眼中,眼前的这人比他平日所见的其他军人要白~嫩了许多。平日里被她的大大咧咧的态度和过人的武力值所惑,并没有在意过,今天这么一看,自己的这个下属肤白细腻,肌肉柔韧有弹~性,腰~肢纤细,真个与人大不同。
心底一直埋藏着的隐秘猜测此时突兀地跳到他面前,诱~惑着他,只要他出手,便能将猜测化为现实。
顾昀的喉头上下动了动,目光触及露出的肩胛上伸出来的那一条狰狞疤痕上。
那是明殊在青州受伤时留下的伤疤。那次她的伤没有这回严重,却自己躲了起来,硬生生多扛了两日,让伤势变得更严重,伤口化脓,险些出事。
这疤痕,会在这一辈子一直跟着她,再也无法消褪了吧。
指腹落在凸起的丑陋疤痕上,轻轻地摸着,顾昀的鼻子发酸,眼眶一阵发热。
明殊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室内流动的空气形成细微的轻风,柔软地拂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让她起了一层寒栗。
“……”她紧~咬着牙,忍受着心中的不适,脸上火烧火燎着,只盼着这样的折磨能快些结束。
顾昀的目光终于从她的伤疤处移开,落在另一侧肩胛上方。
“这是什么?”那天他就已经注意到了。
他正想伸手去摸一摸,门外突然传来宇文泰的声音:“怎么没人在啊?明殊,明殊,院子里没人,我就直接进来了啊!”
随着话音,宇文泰已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进来时,正见着顾昀侧身坐在明殊的床~上,背上的衣服掀开,露出包裹得极为厚实的后背。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过来也不对我说一声?”宇文泰与顾昀和明殊都是太熟了,半点忌讳也没有,上前将顾昀扒拉开,探头也来看明殊背上的伤势。
其实隔着厚实的布带,他们根本看不到伤口愈合的情况,能看什么?
宇文泰的目光便盯在了顾昀的手指触摸着的地方。
“啊,对了,这个伤痕,这儿是怎么回事?以前被火烫伤过吗?”
“嗯?”明殊此时也有点自暴自弃了。反正她是向下趴着的,胸前也因为要固定绷带的原因厚厚实实的包着,光看后背,总看不出她是个女人吧。明殊将身体尽量放松,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不知道啊。”
“这里有一块好像烫过的疤痕,不过看起来很久了,应该是你小时候的事吧。”宇文泰并不是那么细心的人,见明殊不知道,便以为是她小时候受的伤。“看着有点像蝴蝶,形状还挺奇怪。”
这个疤痕并不太大,两片连在一处,上大下小,都是不大规整的三角形,然而放在一起,便形似一只并翼的蝴蝶,形状十分漂亮。
“唔,可能是我小时候弄的。”明殊回想起来,“我奶娘说,我有回生病,房里没人,我跟姐姐想出去玩,无意打翻了炭盆,我们两个跌了上去,两个人都烫伤了肩膀。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宇文泰并不知道明殊对外的身世,对她的说法并没有起疑。可是顾昀却是沉下了脸。
他知道明殊的户纸是拿了别人的,他的本名肯定不是叫这个。以前他不肯说,现在听起来,他自小有奶娘,还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姐姐,而且这肩上的伤痕也太规整了,哪家的炭盆能烫出这么漂亮的疤痕来?
要么这块烫痕是家人为了留记号故意给他烫上去的,要么就是为了掩盖他身上原有的记号……
烫伤比刀伤还要痛,小儿皮肤娇~嫩,弄不好烫得深了还会伤及心脉,每年因意外烫伤而送命的小儿很多。有哪家人会这么狠心,在自家小儿身上烫这么大块疤痕出来?
只为了做个记号?
“好了!”一出神的工夫,他见着宇文泰还在盯着明殊的后背看,心里一堵,忙将衣裳拿来,飞速将明殊的后背给遮了。
“我才看了一小眼。”宇文泰抗议,“小气。明殊又不是你媳妇儿。”
此话一出,趴着的明殊和坐着的顾昀都是一怔,然后立刻可疑的红了脸。
宇文泰看着他们的样子,心头一惊,室内陷入了尴尬的沉寂之中。
“咳咳,”宇文泰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才是这屋子里多余的一个,看看明殊又瞧瞧顾昀,别扭得要命,又不甘心到死。“好了,看也看过了,前头一堆事儿,你左右闲着,没事便过来帮忙。”说完不由分说,将顾昀扯着,拖出了院子。
“我说你怎么了?”出了院门,宇文泰将顾昀拉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肃颜对他说,“你糊涂了不成?”
“我怎么了?”顾昀面色不动,理了理被宇文泰扯乱的袖子。
“你你你!”宇文泰指着顾昀的脑门,半晌说不出话来,“你忘了你以前劝过我什么?”
“我劝过你的事那么多,怎么可能句句都记得。”
对吧,顾昀有时候说起话来就是这么欠揍,宇文泰觉得自己手痒腿痒,浑身都痒,真恨不得狠狠跟他打一仗。
“明殊再好,也是个男儿。”宇文泰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我不管你怎么想,他救过我的性命,我也已经决定以后要拿他当亲兄弟待。”
顾昀一扬眉,宇文泰皱着一张脸,组织了半天语句:“总之,他以后要建功立业,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他是个大好男儿,你不能这么欺负他。”
顾昀笑了起来:“他是我极得力的下属,我宠他还来不及,做什么要欺负他。”
宇文泰狠狠瞪了他一眼,拿手指头戳着顾昀的心口窝儿:“阿昀,我们相识这么些年,你是什么人当我不知道?我只说一声,明殊是我罩着的,你若借势强迫了他,别怪我翻脸无情。”
顾昀叹了一口气:“昭王殿下,您越说我可是越糊涂了。”
“别再装蒜了。明殊这小子长得漂亮,武功高,个性也好,这里的人谁不喜欢他?就连我也……”
宇文泰一时卡壳儿,脸也有些微微涨红。
“不论如何,你不许动他。”
“你觉得我是那么卑劣下作之辈?”顾昀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宇文泰,你将我顾昀看作什么人。”
看着顾昀甩袖而去的背影,宇文泰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怒火从何而来。说破了,也不过是个“不甘”二字而已。顾昀的人品他信得过,明殊的人品他也信得过。
正是因为信得过,所以,所以他才会这么难过啊!
那两个人都走了,明殊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因为刚才太过紧张,肌肉绷得太紧,这会一放松,伤口四周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没过一会儿,无垢被无颜无心两个押回来。刚刚这丫头兴起来跑了,将明殊一个人丢在屋里,回去就被两人臭骂了一通。等回来一问,说是庆平侯和昭王两个人前后脚进了院子,这三个人吓得魂儿都要没了。
等进屋了一看,明殊好端端趴着,背上盖着那件宽大的外袍,腰上堆着被子,一切安然,这三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王爷和侯爷怎么一道儿过来了?”无心走上前,帮明殊把衣裳和被子都掖了掖,“之前也没见王爷递话过来要见你。”
无颜接口道:“估摸着是看卫家姑娘要来见明殊,心里头放不下,所以特地赶过来的吧。”
无垢不吃教训,又插了句话:“我瞧那二位对咱们明殊这份上心,跟眼珠子似的,别是瞧上了你,以后要娶你做媳妇儿吧。”
无颜立刻拍她一记:“姑娘家家的,嘴里动不动就媳妇来媳妇去,你是自己想给人当媳妇想疯了吧。”
无垢对她吐了吐舌头:“少说我,你还不是成天跟那个哈少良腻腻歪歪的,总是夜半三更跑去跟人家看月亮看星星,小妮子你是春~心大发了,还好意思来说我!”
无颜涨红了脸,跳起来就去掐她,两人打打闹闹,但也怕吵着明殊,索性一起纵到院子里,你来我往,打得院子里树摇影移,枝落叶飞。
明殊吃了一惊,问无心道:“无垢说的是真的?无颜跟哈少良两个……”
无心尴尬地摇头:“我哪知道这些。不过无颜跟那个哈少良处的日子久,二人又说得来,所以与旁人比,在一起厮混的多一些罢了。你放心,无颜心细又谨慎,扮男子也从不出错。那哈少良是瞧不出破绽来的。”
“不过……”无心有些犹疑地看着明殊,“刚刚那二位进来与你说了什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明殊摸了摸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