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光澄明,夜风习习,让白日的闷热扫轻了许多。
范怡容收拾好了,手上端了一份刚刚冰镇过的绿豆糖水,由佳语小心搀扶着,往睒于鸿凯的书房走去。往常的这个时候,睒于鸿凯都是在书房。
范怡容觉得自己今天的步子有些发沉,每走一步,便更接近了自己不愿靠近的地方,心情也变得更加茫然发沉。
书房里灯火通明,他的确是在这里,范怡容的手又禁不住抖了一下,那股紧张,发自内心,她要做出什么抉择,便都需要看今晚上。
然而,范怡容还在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敲门的时候,书房里便传来了一个她不想听到的声音,是文筱雨的声音,范怡容听不清楚文筱雨说了什么,但是,他们两人低低浅浅的交谈声,却是不停地钻进范怡容的耳朵里,一声声地刺着她的耳朵。
佳语看到范怡容脸上苍白的神色,心里不觉又动了一下,有些不忍。
这些年,佳语看到了范怡容的变化,以前的她是冲动跋扈的,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怕她一定会直接风风火火地冲进去,狠狠地对骂一番。
但是现在,她却学会了隐忍,学会了避让锋芒,佳语不知道她是受到了太后之事的刺激,还是真的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学会了收敛,总之,她的确是比以前内敛了。
书房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范怡容赶忙低声道:“快躲一躲。”
两人借着夜色隐藏在树影之后,文筱雨和她的丫鬟显然没有注意到她们,直接大摇大摆地走着。
她们走近时,范怡容听到了文筱雨的丫鬟说的话,“奴婢可要提前恭喜夫人了,太子妃之位迟早都是夫人您的囊中之物,范氏迟早要给您让位。”
文筱雨脸上也挂着笑意,十分得意,但是她却矜持了许多,淡淡地斥了一句,“多嘴。”
虽然是斥责的话,但是话语间隐藏着的,明明是满满的笑意,她们主仆又在这样的交谈中渐渐离她们远去,范怡容和佳语这才从树影之后现身,范怡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佳语有些放心不下,“太子妃,你还好吧?要不要先回去歇一歇,孩子要紧……”
范怡容却是摇了摇头,“今晚,一切都会结束,你在外面守着。”
她说完,便不顾佳语担忧的神色,直接往书房走去。
书房中,睒于鸿凯闭着眼睛沉思,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生起一种感觉,他或许太低估了穆旭端,竟没有想到他竟然能这么神通广大,抓住太后的这么一个把柄,直接把太后的最后一点势力也斩灭。不仅是斩灭,还让太后背上了一个永远无法洗脱的恶名,让所有跟她相关的人,事,物都变得不那么干净纯粹。
早在太后被软禁的是,睒于鸿凯就已经基本上放弃了太后,但是,赵家的一些势力,他还是在权衡。彼时赵家是落汤鸡,他在那个时候伸手相帮,那便能收获一支忠心势力。但是没想到,现在这样的一击,把他的那点想法也一下子击碎了。
那么,太后,赵家,就真的成了彻头彻尾的弃子。
那么,他家里的这位,他要如何处理?范怡容,如果只是一个女人,他不会有半点犹豫吧,但是,现在这个女人,怀着他的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凡事只要沾染上第一个,都会有些让人有些难以抉择,睒于鸿凯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之中。
他是一个理智的人,理智告诉他,范怡容生下的这个孩子,将永远带着赵家和太后的背景,这样就等于掐断了他对这第一个孩子的期许。所以,他眼下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母子处理掉。
但,睒于鸿凯却迟迟没有行动,他采取的,是视而不见。他又心软了。
今天他回府的时候便听到了消息,范怡容动了胎气,而动胎气的原因,是自己的表妹文筱雨。
今夜文筱雨又姿态妖娆的在他面前晃了一圈,意味明显,却只字不提范怡容的事,睒于鸿凯也没有发问,只是,不知道怎么的,面对文筱雨的献殷勤,他只觉得虚假,心里没有半点波动。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在这个时候想到了范怡容,那个没有头脑的笨女人。她的确是很笨,笨到,她不喜欢他的时候,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了,而后来,轻易地被他俘获之后,眼底眉梢之间,都盈满了自己的感动,自己的真情。
范怡容的确是个段位很低,还有些愚蠢,常常半蠢事的女人,但是睒于鸿凯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得到,她对自己是动了真心。
这,或许也成了睒于鸿凯至今还没有下决断处置他们母子的原因吧。
睒于鸿凯心绪烦忧,现在,他只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开,只想让自己的脑子清净片刻。
正在睒于鸿凯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自己脑中还在想着的那人的声音传了来,柔柔弱弱,还带着一丝怯意,睒于鸿凯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便不动声色地没有出声。
“殿下,妾身,能进去吗?”门口又传来了范怡容的声音,睒于鸿凯听清楚了,这绝对不是他的幻听,是实实在在的。
睒于鸿凯抿了抿唇,她这个时候来,能说什么,他已经能够猜得到,她知道了太后的事情,那么依他对她的猜测,她现在只怕是要来向他哭诉的吧。在加上今天文筱雨做的事情,还会有告状。
想到一会儿要出现的聒噪场景,睒于鸿凯的眉头就不觉锁了锁,但是,他还是开了口,清清冷冷地说:“进来。”
门外的范怡容听到这么一句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心又禁不住颤了一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推门而入,进去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笑,那抹笑中,带着希冀,带着温情,还有一丝丝落寞,一丝丝小心翼翼。
睒于鸿凯抬眸对上了这样的一副笑脸,心里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但是他的面上没有半点波澜,挂着的是公式化的神情,说的话也极具公式化,“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