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历史,我们不能不惊异于这样一个事实:一个人一旦跟皇位扯上关系,就不再讲感情亲情,不讲伦理道德,没有任何原则性。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从秦始皇杀掉同父异母的弟弟往下数,父杀子、子弑父、夫杀妻、妻杀夫、兄杀弟、弟杀兄,一出出血腥的皇家同门相残的悲剧在哪一个朝代都没有断绝过。唉,怎一个“杀”字了得!
但是,在创业阶段就向子弟挥起屠刀的,恐怕也只有努尔哈赤一人而已。
一杀亲弟。
努尔哈赤弟兄五人,他是长兄,四弟雅尔哈赤早亡,穆尔哈赤、舒尔哈赤、巴稚喇三个弟弟皆先后追随努尔哈赤起兵征战,并屡获战功。舒尔哈赤排行第三,比努尔哈赤小4岁,二人同母所生。自从母亲死后,两人感情更加亲密,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与好伙伴。在险象环生的岁月里,舒尔哈赤始终是大哥的得力助手。他为努尔哈赤赴汤蹈火、冲锋陷阵,20岁时成为努尔哈赤身边最勇敢的战将。
由于出身十分相近,生活环境也是如此相似,努尔哈赤与舒尔哈赤有着过多的相同之处。他们都很勇敢、顽强,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着相同的雄心。事实上,舒尔哈赤的权势和地位与努尔哈赤不相上下。就在努尔哈赤称王的同时,他也称“船将”,处于努尔哈赤的副手地位。对外,他与努尔哈赤一样,是建州女真的“头目”,并数次作为建州女真的代表赴京向明廷朝贡。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舒尔哈赤第一次作为建州女真代表赴京朝贡,当时他的势力已经可以与努尔哈赤相抗衡。舒尔哈赤手下精兵强将逾万,自己又因为战功卓著,颇得民心。因此,在明廷的官书中,常常把舒尔哈赤与努尔哈赤并称,并冠以相同的都督头衔,称他们是“都督努尔哈赤”、“都督舒尔哈赤”。就连近邻朝鲜人也把他们两个分别称作“老乙可赤”(即努尔哈赤)和“小乙可赤”(即舒尔哈赤),或者称“奴酋”、“小酋”。
舒尔哈赤的锋芒外露是努尔哈赤所不能容忍的,于是他开始冷落、故意贬低舒尔哈赤。由于舒尔哈赤实力不断增长,他越来越不甘心居人之后,只是碍于兄弟的情谊才强压欲火。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元旦,当努尔哈赤设宴款待明朝使者申忠一之后,舒尔哈赤立即提出他也要设宴接待,于是有了“两都督府”的分别宴请。宴会结束后,舒尔哈赤向申忠一说:“如果以后你要送礼,不能忘记我。”从这儿开始,一奶同胞的兄弟俩已经出现了嫌隙。
万历二十七年(公元1599年),努尔哈赤借口哈达贝勒孟格布禄背弃盟约,想要娶叶赫美女东哥,于是发兵讨伐。舒尔哈赤奉命率领先头部队2000人攻城,由于哈达兵事先已有准备,当舒尔哈赤到达城下时,哈达兵已经出城迎战。舒尔哈赤正在犹豫是否攻城时,努尔哈赤率领大军赶到。当他看见舒尔哈赤兵临城下,却未发一箭,心中大为不满。他勃然大怒,呵斥舒尔哈赤靠边,自己亲率大军攻城。虽然最后哈达城被攻破,但努尔哈赤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不仅失去了上千的勇士,也失去了胞弟舒尔哈赤的心。
当努尔哈赤兄弟俩的不和成为公开的秘密时,又发生了意外的事情。先是明朝总兵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柏纳舒尔哈赤之女为妾,双方结为姻亲。随后,舒尔哈赤的妻子病故,李成梁又亲自命令手下置办了20桌酒席,外带牲畜前往吊祭。舒尔哈赤逐渐成为“拥明”派,这与努尔哈赤期望“叛明”背道而驰。
万历三十四年(公元1606年)十二月,在努尔哈赤已连续几年没有亲自到京朝贡的情况下,舒尔哈赤第三次代表建州女真入京。明廷以“建州等卫夷人都督都指挥”的名义向他照例赏赐,此时的舒尔哈赤萌发了拥明自立、借明自立,将一切权力揽入自己手中的想法。这种想法无疑加剧了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结果导致军事上的各自为政。
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舒尔哈赤作为统兵主帅与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次子代善,以及大臣费英东等率兵3万接应东海女真瓦尔喀部蜚优城部众归附。行军途中,舒尔哈赤突然借口军旗发光,不是吉兆,提议班师回朝。但由于褚英和代善的努力,才稳定了军心,继续前行。当建州兵率领蜚优部民众返回到钟城附近的乌竭岩,突然遭遇乌拉数万兵马的拦截时,舒尔哈赤开始裹足不前。当褚英、代善率领不足敌人四分之一的兵力奋死拼搏时,舒尔哈赤却带领500人滞留山下,他最信任的两个将领也率部在一旁观战。经过这一役,努尔哈赤以不力战的罪名将那两个将领处死,并不再让舒尔哈赤带兵打仗。被剥夺了军事权力的舒尔哈赤满腔忧怨,不时与努尔哈赤发生口角。舒尔哈赤不服,努尔哈赤不满,他们俩已经完全决裂。于是舒尔哈赤找来三个儿子,共商大计。他们想到了依靠明朝,于是很快踏上了第四次通往京城的道路。
正当舒尔哈赤以为自己找到了靠山时,努尔哈赤突然下令剥夺了他的家产,并杀死舒尔哈赤的两个儿子,又将与此事有关的部将处死。之后,努尔哈赤佯称新宅落成,邀舒尔哈赤赴宴。自知难逃活命的舒尔哈赤,仍寄希望大哥能顾念手足之情,对他“宽恕”。然而,舒尔哈赤刚刚走进新宅的大门,还未来得及向兄长倾诉愧悔之情,就被推入内寝锁了起来。从此,舒尔哈赤过着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虽生犹死。两年之后,即万历三十九年(公元1611年)八月十九日,舒尔哈赤死在了囚狱中,年仅48岁。
二杀长子。
努尔哈赤一共有16个儿子,所宠爱的有长子褚英、次子代善、五子莽古尔泰、八子皇太极、十四子多尔衮、十五子多铎,以及七子阿巴泰、十子德格类、十二子阿济格等。在女真部族中,虽然没有形成固定的立嫡立长的规矩,却也常常因循中原传统制度。于是,佟佳氏所生的长子褚英,以其既嫡且长的身份顺理成章地成为努尔哈赤汗位的继承人。褚英幼年时,正是努尔哈赤东征西讨、披甲起兵的征战岁月。他常听父亲讲述征战故事,也曾与弟弟代善和姐姐东果,一次次被父亲藏到柜子里、炕沿下,以躲避敌人的夜袭。自幼见惯刀光剑影的褚英,有着过人的胆魄和勇猛。当褚英能够替父打仗时,便成为努尔哈赤很好的帮手。
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年仅19岁的褚英第一次带兵出征,随同叔父巴雅喇一同攻伐叶赫所属安楚拉库等地。褚英率领部众,星夜疾驰,一举夺取安楚拉库、内河的二十多处屯寨,并掠夺万余人畜,以赫赫战功崭露头角。努尔哈赤高兴地赐号为“洪巴图鲁”,意思是“大勇士”,并封他为贝勒。此后,褚英成为努尔哈赤身边的一员大将,开始协助努尔哈赤征讨天下。
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在乌竭岩大战中,褚英的兵马只有3000,而敌兵逾万。这时,主帅舒尔哈赤又拥兵滞留山下不战。褚英与弟弟代善率领众将兵英勇拼杀,不顾一切地沿山奋击,终于以少胜多,获得乌竭岩大捷,凯旋而归。努尔哈赤更加赞赏褚英,再赐“阿尔哈图土门”的称号,意思是“广略之人”。
此后,褚英被称为“广略贝勒”,这意味着他的才能获得了努尔哈赤的认可。10年之中,努尔哈赤两次赐予褚英封号,奠定了褚英在兄弟之中的地位,以及无上的荣耀。这时,努尔哈赤已经50岁,他开始注意培养儿子们,并决定从中选出继承人。但努尔哈赤很快发现,屡立战功、在战场上骁勇无敌的褚英是个心胸狭窄、争强好胜的人。为此,努尔哈赤忧心忡忡,他实在拿不定主意。于是,努尔哈赤决定给褚英一个机会,试试他是否是一位合格的继承人。
万历四十年(公元1612年)六月,努尔哈赤将执政大权交给了褚英,并且封给他多于其他兄弟的人畜和银钱。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褚英掌权以后,变得更加残忍,与战场上飒爽英姿的他判若两人。为了尽早独揽大权,褚英不惜使用卑劣的手段。他先是凌辱努尔哈赤擢用的五位大臣额亦都、费英东等,并力图使其不和。然后又威胁四位弟弟——皇太极、莽古尔泰、阿敏和代善,谁要是不服,就杀死谁,并强迫他们发誓效忠自己。
褚英如此对待五位大臣和弟弟,不但使自己陷入完全孤立的境地,也过早地暴露了自己赶尽杀绝的险恶用心。深感性命不保的五位大臣和四位兄弟,决定联合起来向努尔哈赤告发褚英。对于他们所说的话,努尔哈赤心中有数,因为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当努尔哈赤把五位大臣和四位兄弟的奏文拿给褚英看,并提醒他如果奏文所告不实,可以上书辩驳时,褚英却毫不在乎地回答道:“我无言可辩。”
努尔哈赤顿时怒气冲天,不仅将褚英所得人畜银钱与众兄弟平分,还命令他不准领兵出征,连留守的资格也被取消。褚英受到如此待遇,心中自然不满,他发誓一定要报复。
此时恰逢努尔哈赤带兵出征,褚英便将父亲努尔哈赤、五位大臣以及诸位弟弟的名字都写在纸上,附有咒语,然后对天焚烧。这样他还不满足,又恶狠狠地诅咒道:“但愿我军战败,当父亲和弟弟们兵败而归时,我将不会让他们入城。”
如此大逆不道的狂妄之词,使得左右侍卫深为恐惧。他们预感难逃干系,于是,为褚英书写咒语者自杀身亡,其余三个人立即将褚英的行为向努尔哈赤告发。努尔哈赤震怒了,他万万没想到,希冀储位的褚英居然走上了与父为敌的道路。由于害怕遭到褚英的暗算,努尔哈赤决定将其斩首。但又顾虑到这么做,恐为后代子孙效仿。于是,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三月,褚英被囚禁狱中。
本是死罪难逃的褚英,被囚禁后仍然执迷不悟,毫无悔改之心。努尔哈赤担心,这会带给国家、大臣和众位儿子以灾难。于是,在褚英被囚两年后,努尔哈赤将其处死,当时褚英仅3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