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作响,窗户被吹的晃动了几下,然后猛然被吹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红叶连忙走进内室将窗户关上,听到床上传来动静,走过去道:“小姐被吵醒了?都怪奴婢没把窗户关紧,外面起风了。”
“没事,我做了个梦,正好醒了。”映初按了按眉心,她已经许久没梦见过前世被囚禁地牢的事了,最近大概是天天想着长锦他们有没有抓到李沧泽,夜里又梦见了那间不见天日的地牢。
不过不像以前经常会陷入噩梦中挣扎不出来,这次才见到那间地牢,她就知道自己在做梦,很快就醒了过来。但这仍让她有点心绪不宁,担心长锦他们此行是不是顺利。
“什么时辰了?”映初问。
“才寅时三刻,”红叶道,“时辰还早,外面又是阴天,小姐再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侍候我更衣。”映初已经毫无睡意,索性掀开被子起床。
红叶一边拿来衣服给映初穿上,一边道:“三更的时候佛堂的丁嬷嬷过来,说老太太病了,奴婢让人去看了,老太太确实发了高热,奴婢便做主让人请了大夫,熬了药给老太太服下。”
“嗯,”映初应了一声,“基本的需求老太太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就别亏待她。”
红叶笑道:“老太太现在也是认命了,闹起来不但一点用都没有,还吃不好穿不好,安分一些反而要什么有什么,换做是谁也不会犯傻的硬跟侯爷和小姐拧着来。”
映初淡淡牵了下唇角,老太太那种人才不会认命,只不过是暂时蛰伏,前阵子不还和大房二房密谈些什么,现在她和侯爷都没时间理会他们,由得他们自己先折腾去。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犹如野兽咆哮一般,没过多久,大雨便哗啦啦的下了下来。
柳絮带着一身湿气从外面走进来,道:“小姐,二夫人把三小姐接回来了,正在侧门与门房对峙。”
红叶皱眉道:“二夫人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情况,连奴婢都知道要和苍府远着点,她还把人往府里接!她也真会挑时间,这会儿侯爷上早朝去了,她偷偷摸摸把人接回来,摆明了是想让斩后奏,让侯爷和小姐替她们背黑锅!”
李沧泽护送粮草不利,据个别生还的士兵说,其他两位副将都当场战死了,只有他似乎逃走了。弘光帝大怒,若不是还没证据证明李沧泽真的弃军而逃,早就把苍府抄家了。
二夫人自然是知道苍府的危机的,不想让女儿等死,就偷偷去把人接回来,想着回头让女儿与苍泽和离,怎么也能保住一条性命。至于会给公仪家带来什么祸害,她可不管,不是有公仪天阳和公仪可姃这两个能耐人么,天塌下来也该由他们顶着!
映初知道二夫人爱女心切,一直让人盯着二房的动静,看来公仪天阳也同样有防备,没有他的命令,门房又怎敢把二夫人母女拦在门外。
“取我的斗篷来,我们去看看。”映初道。
红叶道:“外面雨这么大,小姐还是别出门了吧,派几个人直接把三小姐赶走就是了。”
映初摇头:“快去,几个下人拦不住她们,待会儿若出了乱子可不好收拾。”
红叶道:“那小姐稍等,奴婢让人把轿子抬来。”
她撑着伞跑出去,片刻后两个穿着斗笠的家丁抬着软轿过来了,映初坐上软轿,往侧门而去。
侧门这里几乎要打起来了,二夫人带着自己的人想强闯进府,门房则带着一些侍卫拦着,双方各不相让,若不是这会儿天色还早,又风大雨大,只怕已经引起外人的围观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都住手!”红叶喝了一声。
众人看到红叶来了,就知轿子里的人是映初,门房和侍卫们顿时有了主心骨,连忙道:“四小姐,侯爷吩咐过,外嫁的小姐需要经过侯爷同意,才能进府,二夫人偏要带三小姐闯进府,奴才不得不奉命行事,拦住她们。”
二夫人脸色铁青,公仪天阳的话说是对所有外嫁的小姐,其实还不就是针对可姝一个人,“这里不是他公仪天阳一个人的府邸,我接女儿回家,凭什么要他同意!你们这些狗胆包天的奴才,别以为公仪可姃来了就能给你们撑腰,她一个晚辈,没权利管长辈的事!大不了把事情闹大,让别人都看看,你们三房是怎么欺负长辈亲人的!”
二夫人后面两句话是盯着映初的轿子说的,她本想悄无声息的把女儿带进府,既然事情败露,那她也豁出去了,就算事情闹大了丢人现眼,她也必须救可姝!
映初没下轿子,只把门帘打开,淡淡的望着神色凶狠的二夫人:“二伯母这么偷偷摸摸的,哪像是接女儿回家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二伯母要窝藏朝廷钦犯呢。本来三姐姐回府探亲,我这做妹妹的自是欢迎不过,但是不巧祖母病了,菩萨指示说祖母犯水,所有水命的人都得离的远些。三姐姐便是水命,在祖母病愈之前,实在不宜让三姐姐进府。”
“胡说八道!”二夫人厉声道,“别以为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打发我们,今天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把可姝带回府!”
“二伯母眼中只有三姐姐,难道就不把祖母的安康放在心上吗?如果二伯母一意孤行,那我也只能得罪了。”映初道。
“你!”二夫人恨极,这么多天来他们二房一直忍气吞声、仰人鼻息的生活,公仪天阳和公仪可姃竟还不罢休,连她想庇护女儿一二都不行!别的事情她都可以忍一忍,但是可姝是为了家里才不得不嫁给苍泽的,她把女儿推进了火坑,如今怎么能袖手旁观!
她一咬牙,吩咐身边的人:“别管他们,冲进去!”
一群下人立刻往里冲,这边的人不用映初吩咐,就举起兵器挡住他们,双方顿时短兵相接,砰砰锵锵的打起来。
二夫人带的人再多,也没法跟府里的人比,打了好一会儿,她们也没能进门去,反而吸引了一些听到动静的人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二夫人眼睛都红了,瞪着映初道:“你别逼我,快让他们让开!”
映初丝毫不理会她,淡漠的看着乱成一团的场面。
天上一道闪电划过,在二夫人脸上映出狰狞的光影,她穿过打斗的人群,冲到映初的轿前,就在柳絮和红叶一脸戒备,以为她要攻击映初的时候,她竟一头撞到轿沿上,撞的头破血流。
血顺着她的脸流下来,面庞显得更加狰狞疯狂:“公仪可姃,立刻放我女儿进府!否则我就撞死在这里,看你能不能担起逼死长辈的罪名!”
映初眼中闪过一丝讽笑,对柳絮使了个眼色,柳絮立刻一个手刀击在二夫人颈后,将她击昏过去。
“二伯母受伤,还不快将她送回去治疗。”映初道。
两个嬷嬷架着二夫人,往二房去了。
二夫人手下的那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下去,在公仪可姝喝了一声住手之后,便都停了下来。
一直坐在马车里没有露面的公仪可姝,此时终于从车上下来了,她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眼睛阴沉沉的,接触到她目光的人,都不由觉得脊背发凉、寒毛倒竖。
公仪可姝环顾着这座熟悉的宅院,她出生在这里,生长在这里,她曾经以为这里永远是她的后盾,然而如今,娘亲偷偷摸摸的带她进府却都不行,甚至以死相逼,她仍然连门槛都跨不进去,这座她熟悉的宅院,已经完完全全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公仪可姝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癫狂。他们二房和大房明争暗斗了十几年,最后全便宜了三房,所有嫡女全都毁在公仪可姃手上!若是公仪可姃当初没有回来,所有人都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她的锦绣一生,全被公仪可姃毁了!
她笑完之后,视线移到映初身上,道:“公仪可姃,我知道凌昭王的人头,是你栽赃给我的!我也知道苍副将弃军逃跑,肯定也是你放出的谣言!甚至那些劫走粮草的水匪,都跟你脱不了干系!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你多行不义,阴险狠毒,你会遭报应的!”
她说的很大声,外面看热闹的人都能听到。她就是让所有人知道,公仪可姃是大奸大恶之徒,只要有人上了心,也许就能找到证据,让公仪可姃伏法!
“三姐姐如此看得起我,我真是受宠若惊,”映初道,“不管我有没有遭到报应的那天,三姐姐恐怕都看不到了,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日夜祈祷苍副将没有背叛朝廷,届时三姐姐包括整个苍府,才能保住性命。”
公仪可姝又吃吃笑了几声,苍府是生是死,她现在一点也不在乎了!九皇子亲自去南越郡查案,等他归来之日,大概就是她身死之时。她最爱的男人根本丝毫不关心她的生死,甚至积极的送她去断头台,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若不是娘亲掉着眼泪哀求,她根本就不想回来,回来除了拖累家人,又能有什么用?不过她现在庆幸自己回来了,自己要死,也要让公仪可姃陪葬才行!
“你们都听着!”公仪可姝转身面向门外,环顾了一圈那些明里暗里围观的人,大声的叫道,“我以性命起誓,下面我说的都是真的!公仪可姃与我夫君勾结,南越郡水匪一案根本就是他们演的一场戏!他们私吞朝廷粮草,豢养私兵,意在辅助秦王谋反!皇上和朝廷上下,都被他们骗了!都被他们骗了!”
公仪可姝癫狂的喊叫着,突然拔下头上的金钗,朝着心口猛然刺下去,鲜血汩汩的冒出来,她痛苦的跌跪在地上,脸上却还带着癫狂而绝望的笑。
“九殿下,九殿下……”她含着眼泪喃喃,刚才有一瞬间,她想把脏水泼到九皇子身上,可是最后还是不舍得。她闭上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眼角滚下,带着无尽的伤心绝望,慢慢倒在了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