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臣为皇后娘娘开方子,这剂药要常喝,才能压制着毒性。”秦太医展开纸笔,开始开处方。
开完了药方,秦太医又取出了银针,刺了她身上的几处穴位。
之后,收了针说道:“再过半个时辰,皇后娘娘便可以转醒了。”
秦太医走后,迟瑾年一直握着她的双手,守候在她的身边。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不停地睡,不停地睡,各种补品都用上了,却依旧抵制不住她不停变瘦的身体。
都怪他太大意了,如果她不中了迟韵射出的那一箭,此刻一定是生龙活虎的,缠着他喋喋不休的说着说那的。
而今,她躺在这里,生命被无声无息的抽走,他虽贵为天子掌管着生杀大权,却对她悄悄消失的生命无可奈何。
迟瑾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长眉皱成了深深“川”字,许久舒展不开。
“瑾年,你怎么又皱眉了?可是有了发愁之事?”迟宴睁开了眼睛,看见他满面忧愁的样子,不禁又几分心疼,纤细的十指摩娑着他的眉心,又一次替他抚平肌肤的褶皱。
见她醒了,迟瑾年压下心头的难受,他挤出一抹微笑,柔声的说道:“是啊。确实是遇到了难题,这是等着朕的皇后替朕处理难题呢。”
迟宴慵懒的翻了个身,支起半个身子看着他,笑道:“可能你当了皇上之后,我的日子过得好多了。成日里就知道吃和睡,竟然一丝精神都提不起来了。看来,我日后不能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
迟瑾年心头一颤,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竭力维持着微笑:“是啊。你以后要多醒着,多陪陪我。要不,守着这么大的皇宫,我会寂寞的。”
听了这话,迟宴咯咯的笑了起来,似乎体内有了几分力气,她抓着迟瑾年的手,勉强的坐起身来:“你说说,今日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迟瑾年轻轻的带她入怀,声音之中不觉间多了几丝颤抖:“这些日子以来宫中之事都已经肃清了。唯独迟沁水与锦漓还未料理清楚。之前,你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亲自处置她们二人。现在也是时候了。”
在迟宴被迟沁水和锦漓联合陷害之时,她就已经决定好了,如果有朝一日这两个人落入她的手中,她定要亲手处决了她们两个人。
但是现在想起来,仿佛当时那股仇恨,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受过的伤,吃过的苦,似乎都不记得了。
一切都已经看淡了,她们是生是死都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她迟宴已经苦尽甘来,可以和迟瑾年携手一生了。
想到此,她轻声的说道:“以前我恨他们恨的要死。现在我已经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位子,却不想要再为难他们了。沁水已经被沈瑜休了,也失去了公主的身份日子沦落到了青楼也够凄惨了。锦漓,原本她可以过得更好,这一切也都是咎由自取。就有由她们去了吧。我现在能和你一生相守便是天大的恩赐了。我很满足!”
一生相守...天大的恩赐...
迟瑾年心头微微颤抖着,俊朗的眉目上蒙上了凄迷之色,老天,你就是这样恩赐阿宴的吗?
她走过了荆棘险滩,总算迎来了日出,你却给了她如此致命的一击,也给了我致命的一击。
听不到他的回应,迟宴扭身朝后望去。
见他长眸微微泛红,漆黑的眸中深色复杂,她心尖倏然一颤,想要细细去探究他眼神的含义。
却见他垂下眸子,轻轻一眨,再抬起来时已经是光华流转,笑意盈然。
迟宴揉了揉自己的双眸,难道是她产生了错觉不成?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迟瑾年又恢复了往日清雅俊逸的模样,抬手轻轻勾住她的下巴,薄薄的唇瓣轻轻的印了上去。
迟宴扬起头,闭上眼轻轻的回应着他,两个人的呼吸交错,唇舌交缠,谁肯不肯先放弃谁,就这样一直吻着吻着...
云娘端着药汤走进来时,看到正是帝后二人的缠绵之态,她不愿意打扰此刻殿中甜蜜与幸福,悄悄的放下药汤正要离开。
殿外的宫女毛手毛脚的却不小心,将一盏瓷瓶打碎,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了迟宴,她一惊睁开了眼睛,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云娘之后,忙一把将迟瑾年推开。
“哪个宫女这般毛躁?”迟瑾年不悦,言语间透着帝王的威仪,“这样的丫头怎可留在关雎宫?杖二十,撵出宫去。”
“什么时候一个宫女的过失都能引起你的注意了?”迟宴觉他的近日里的态度着实是有几分奇怪。
关雎宫中的宫女太监一个个见了他都万般害怕,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皇上,小命不保。
迟瑾年唇瓣微微轻启,顿了顿,柔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杀气太重了?如果你不喜,我不做便是?”
迟宴一笑,纤长的手指戳着他的胸口:“你是个帝王,凡事都听我的,传出去会让人笑话你的。”
“我才不怕。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你不喜欢我。”迟瑾年勾起她的下颌,眉眼轻笑,万般风流倾斜而出。
迟宴红了双颊,攥起粉拳轻轻的砸向他精壮的胸膛,娇嗔道:“一把年纪了,说话倒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云娘只觉得帝后二人腻在一起,快要甜掉了她的牙,实在是受不了眼前的情形了,趁两个人眉目传情之时,忙将药碗奉上。
迟瑾年接过药碗,亲自喂药,尽管这药万般苦楚,吃在迟宴口中,却甜在了心头。
能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更何况,她的夫是这时间最尊贵的男子,又这世间最长情、最俊美的男子。
***
从关雎宫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迟宴又犯起了困,他原本打算留下不走的,但是她却硬将他赶了出来,让他以国事为重,不能日日陪着她,连批阅奏折的时间都没有。
回到了养心殿,案几之上的奏折已经压得很高了,他坐下来平静了一下心绪,开始一本本的批阅起来。
将那满桌子的奏折批阅完后,已经是深夜了。深秋时节,天气转凉,他站在玉阶前的秋风中,衣袂翻飞,头上一弯寂寂明月,幽幽的洒下一片清辉,落在他玄色的广袖盘龙纹服上,投下一抹孤寂纤长的影子。
“皇上,已经是三更了。您该歇了!”服侍了三朝君主的莲安,非常懂得拿捏分寸,何时该提醒,何时不该提醒,他都掐的很准。
迟瑾年幽叹一声,正准备回殿内就寝,忽然听闻夜空中传来了一阵凄然幽怨的琴声。
那声音辽远飘渺,在这寂静的夜空之中传的很远。
这宫中除了阿宴还有那个女子敢在这夜里弹琴?
更何况,他的后宫之中只有这一位皇后,再无第二人。
迟瑾年驻足听了一会儿,正想问话,莲安已经抢先回答了:“皇上您忘了吗?这弹琴的女子是景王妃,前些日子您登基时,将她接入宫中幽禁在霜云殿的。”
迟瑾年恍然记起,这些日子除了忙朝政就是担心迟宴,其余之事统统都抛在了一边。
今日刚和迟宴讨论了如何处置锦漓,现在她就撞上门来了。
阿宴不想要再做的事情,他替她做便是。
康乐宫,霜云殿。
乃,前朝王皇后的寝宫。
两朝更替,时间尚短,还来不及重新修葺。
王皇后逝后,这宫中便闲置下来,鲜有人来打理。
殿内昏沉幽暗。
殿外,玉阶之上,洒满清辉,秋风习习,凉意渐重,透过单薄锦衣,侵入锦漓萧瑟心头,越发觉得凄凉难耐。
她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念之差,却误入歧途。
想要抽身之时,却发觉自己已经深陷泥黎,无法自救。
试问,这到底是她的过错,还是命运的过错!
她不甘、不愿、不忿、却不能不认命...
锦漓心思烦乱, 素手拨琴,将一腔哀怨与怒火尽付其中。
琴声铿锵,如泣如诉, 时而哀怨,时而激昂,一音倾泻,百转千回。
铮~
忽然,弦断,音止。
锦漓猛然抬起头,迟瑾年就站在她的面前,脚踏银线云纹靴,身着玄色盘龙纹常服,玉冠束发,眉目清寒,如覆冰霜。皎皎面颊,寂寂森寒。
两月不见,他已成就了皇图霸业。朝思暮想之人,就在眼前,如今与她已是咫尺天涯。
“皇上...”锦漓跪下身去,缓缓朝他叩首,月白色的绢地兰花纹长裙裾摆流落在地,堆成一抹耀眼的白。
“你可知道,朕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清洌的声音在夜空之下响起,语气淡漠如冰,不含分毫感情。
锦漓抬头,仰望着他冷峻天颜,月色寂寂,凉风拂面而过,掀动他衣带轻扬。
这便是她的夫君,这人世间最尊贵的男子。
此刻,他俾倪着她,将要审判她所犯下的错。
锦漓红了眼圈,轻咬下唇,轻轻的摇了摇头:“臣妾...不知...”
“不知?”迟瑾年轻笑,笑声中透出轻蔑、鄙视之意,“你这一句不知,叫朕觉得朕将要做出的决定无比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