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查过,那小村庄只出了一户姓付的人家,那人家之中走出来最风光最耀眼的人物就是驸马付钰。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他苦苦寻找的付家的最后一缕血脉竟然是他。
他与付钰居然是表兄弟的关系!
他的身上流淌着付家的血液,自然也应该负担起付家的仇恨。
听完,迟瑾年的叙述,迟舆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叹息:“天意弄人啊!皇太后以为为我找了个可以辅佐我的镇守江山的人。却不曾,我因你而得江山,也因你也失江山。这真是报应!报应啊!”
说完,他一阵急咳 ,大口大口的血液从唇边涌出。
莲安连忙上前,帮他拭擦血迹,又命人去端药。
迟舆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们新皇很快就要登基了,如今就是来杀我的。也罢,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的吧。”
迟瑾年看着他早已经枯瘦不堪的身体,知道他也撑不过几日了。
“我不是来杀你的。明日早朝,你来宣布禅位之事。”
迟舆抬眼看着他,混浊的眼珠转了几转,哑声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个请求。”
“你说。”
“我老头子了死不足惜。我希望你能够饶过我的一众儿女,不要杀他们。”
迟瑾年看着他,唇角忽然一扬:“皇兄,你觉得我会留下一干祸害,将来来危害我的江山?”
迟舆胸口如遭重击,闷闷的痛楚传来,他抓着床下的锦褥,用尽全力的翻身坐起,想要走下这龙床。
却不料,双腿无力,竟然跌下去,膝盖生生的跪在了迟瑾年的面前。
“瑾年,就当我求你。宫中的男子你可以杀了他们,女子就不要了。她们不会对你的江山构成威胁,她们只求有一个栖身之所。还有,轩儿也请求你不要杀他。你已经看到了,他本身就无意去争江山。”
迟瑾年一笑,弯腰一字一句的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废太子迟容轩已经死在了去广陵的路上。迟宴怕你知道了伤心过度而亡,并无告诉你。你知道吗?杀掉广陵王的人正是你的儿子迟韵!”
迟舆听完,胸口一阵灼烈疼痛,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爷,要不要传太医啊?”莲安小心翼翼的问道。
迟瑾年叹了一口气:“传吧。”
片刻的功夫太医便匆匆而来,只是看了皇上一眼,便大惊失色,随后手指在他颈间的脉搏试了试,便慌忙跪下了:“皇上,驾崩了!”
莲安大惊失色,扑通一声也跪在了龙床下,张开口正要喊皇上驾崩时,忽然间看到了景王还站在原地。
他忙闭上了口,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看着他。
“宣布吧!”迟瑾年说道,“在朕未宣布登基前,他就是这大漠国的皇上。”
“遵命!”莲安深吸了一口气,放开嗓子大叫一声:“皇上驾崩了!”
霎时间,阖宫的宫女太监齐齐跪下,哀嚎之声从养心殿内传出,在这寂寂的夜色之中传很远很远...
沉寂了三年,宫中的哀钟再一次响起。
听闻到这钟声,宫中所有的妃嫔顿时都哭成了一大片。
百花宫中,梅双正喝着安胎药,听到这钟声之后吓的手一个哆嗦,药碗当啷一声落地。
眼泪瞬间弥漫了双眼,命运,这都是命运啊,不管怎么算计,她都逃不过!
“美人,您不用怕!” 伺候她的宫女说道,“宫中历来的规矩,只有无子嗣的妃嫔才会殉葬,像您这样就是有子嗣的,不管怎样都会轮到您殉葬的。”
梅双闻言抹了抹眼泪,眼底重新腾起了一片希望:“对啊,我是有身孕的人,不用殉葬的。”
但是,但是迟宴会放过她吗?
想到这里,刚刚腾起来的希望又覆灭了。
皇上驾崩,新皇就要宣布登基。
莲安从皇上生前藏好的红木锦盒中取出遗旨,展开之后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迟瑾年。
迟瑾年垂眸,扫了几遍,就将那遗旨顺手丢在了地上,踩在了脚下。
“传秉笔太监来,重新拟旨!”他吩咐道。
莲安应着,忙派人将秉笔太监传来,迟瑾年在一旁口述,由秉笔太监执笔,重新拟了一份禅位诏书。
诏书拟好之后,却发现皇上的玉玺不见了。
迟瑾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空空如也的玺盒,才知道他这个皇兄临死还要摆他一道。
没有传国玉玺,他继位都不能名正言顺。
“ 王爷,您看这怎么办?”莲安问道。
“找!这玉玺跑不出这座禁宫!今夜挖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找到!”
“是!”
莲安刚走出殿门,就碰到了迎面走来的云娘。
云娘见他一把年纪了,急匆匆的朝外跑去,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便拽住他随口问道:“公公,怎么了?”
莲安耷拉着一张苦瓜脸哀叹:“云姑娘,咱家这命不好。哎,我也不给你多说了,你要有事就直接进吧。景王爷正在气头上呢。”
说完,急匆匆的带着人去找玉玺去了。
可怜他这条老命啊,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
云娘进入殿中,见景王长眉微蹙,面色清冷,幽邃的目光望着殿外的黑夜,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王爷,娘娘请您去一趟!”
迟瑾年回过神,忙问道:“可是她觉得哪里不舒服了?”
玉娘摇头:“不是此事。是另有其事。”
“好。”迟瑾年甩开大步,急匆匆的朝外走去,忽然他停住了脚步,说道,“云娘,千万要记得那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阿宴知道。”
“属下明白。”
***
迟瑾年回到关雎宫,见宫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九皇子,另一个人便是九皇子的母亲,王婕妤。
看到他进来,两个人都纷纷站起来行礼。
“免礼,坐吧。”迟瑾年说完,目不斜视朝着慵懒的斜倚在软塌之上迟宴走了过去。
“怎么样?感觉有些力气了吗?”他坐下来,温柔的抚摸着他散乱的青丝,眼眸之中满是关切。
“嗯。好些了。”迟宴懒洋洋的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了三天醒来不仅不觉得精神抖擞,身子反而觉得越来越沉,越来越懒。
他轻柔的摩挲着她瘦削的脸颊,心疼的说道:“那就好。我让人给你炖了血燕,一会儿多用一些。”
“你离开的这半日,云娘弄了各种补品来,我都快吃成猪了。”迟宴不满的咕哝着,一张小嘴嘟起,看起来可爱的很。
迟瑾年笑着,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弹了几下:“有你这么瘦的猪么?要是喂不胖你,就算我无能。”
迟宴哧哧笑起来,抬手轻轻的拍了他一巴掌:“好了,别逗我了。现在先办正事吧。”
“正事?”
迟宴抬了抬下巴,指着垂首坐在案下的母子二人。
“好。”迟瑾年一笑,问道,“不知道你们二人前来是有何要事?”
王婕妤看了看九皇子,微笑示意他走上前去。
九皇子点了点头,手上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锦盒走上前去,不卑不亢的说道:“景皇叔,侄儿有个东西要给你。请皇叔过目!”
说完,他将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
云娘将那锦盒接了过来,呈上去。迟瑾年单手接过那锦盒,顺手颠了颠,便知道了九皇子送来的是何物。
他收下那锦盒,轻轻的放在软塌前的青玉案上,沉声的问道:“九皇子,你可知道你父皇死后,留有一道遗旨。”
九皇子看了一眼王婕妤。
她始终微笑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九皇子转过身来,声音清亮的说道:“知道。父皇的遗诏乃是传位于侄儿。”
迟瑾年唇角轻轻扬起,又问:“既然知道你是未来的新皇,那为何还要将此物送来?”
九皇子眨了眨眼睛,反问他:“那如果侄儿登基做了皇上,皇叔你会辅佐侄儿吗?”
“会。”迟瑾年轻笑,风清云淡的说道。
九皇子见他笑了,也跟着咯咯的笑了起来:“那侄儿谢谢皇叔了。但是侄儿并不喜欢做皇帝,母妃也不想让侄儿做皇帝。”
“哦?为什么?”迟瑾年有了几分兴趣。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侄儿的喜欢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要一生都被拘谨于这朝堂之上。做皇帝不是侄儿的志向,侄儿的志向是能够做一个诗人。写出流传千古的诗句。母妃说,只有走出这宫墙,走入百姓民间体验了人生疾苦之后,才能有感触,才能写出引人共鸣的诗句。”
九皇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干净利落,心思聪慧敏捷,不过区区九岁的年纪就能够看透这宫中的黑暗,就清楚自己要如何做才能保命,如何做就能够消除人的戒心。
迟宴看着他满心的欢喜,脑子里不禁想到,如果她将来和瑾年生下一个孩子,是不是也如九皇子这般聪慧,这般的惹人喜爱。
迟瑾年朝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不过他话锋一转忽然就问道:“那你觉得你不做这皇帝,能活着走出这座宫墙吗?”
王婕妤一怔,她没有想到迟瑾年竟然如此直白的问九皇子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