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浸湿的笔毫开始红得发黑，在一片黑红中间，赫然立着一根半个小指粗细的银针，它死死插进男子眉心，狠狠嵌进骨肉里，从周围笔毫开叉的情况来看，那无疑是杀死他的凶器。
孟晚舟叹息一声，顺着他的脖颈往下，开始打量他的衣物，隔得进了些，她才注意到他的衣衫有些松垮，她伸手将松垮的衣襟拨开了些，却未有任何发现，正欲退回起身，鼻翼间忽然飘过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儿，那香味儿虽一瞬，却给她一种极熟悉的感觉，她皱了皱眉，将头更压低了些。
越近，那味儿越浓，她嗅得那味道后，立马起了身，那脸色却不大好看，一旁叶乾见此，忙走近几步，道：“孟师爷，可是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当然有！她沉着脸走到门口，往外张望，“刘正怎么这么慢？”
叶乾见她无意多说，又问起刘正来，索性朝着她抱拳一礼，道：“小的这便去瞧瞧去！”
她点点头，任他去了。
待在大门口的言策久不见她出来，遂走到门边来看，见她站在殿门处，遂唤道：“孟师爷，如何？”
孟晚舟回头瞧了眼殿内，抿了抿唇，道：“死者二十上下，衣衫略有松散，双目圆睁，神情些许惊愕，可见凶手是他熟识之人，凶器是一只白毫笔，笔尖藏有一根半个小指粗细的银针，死者虽有推拒之举，实际未有多大挣扎，乃是一击毙命，衣衫上……衣衫上有一丝酒味儿及胭脂味儿，其中还夹杂了些媚香之味，由此可见，他死前定去过妓馆，或者与妾侍玩闹过。”
“或为情杀？”言策问道。
“倒不排除，可做参考。”她答道。
说话只见，叶乾奔进门来，身后刘正紧随，接着，县内衙役、仵作等亦跟着进来了，见了言策草草行了个礼，便小跑进殿来，衙役将殿内外围了，杜老则背着箱子走至男子身边，仔细查验起来。
在他查验期间，刘正悄声走近了她，小声道：“孟师爷，那人怎么处理？”
那人，自然是那个发现死者的年青人，即使过了这会儿他亦没被惊动醒来，孟晚舟看也不看，道：“先不用管他，他虽是第一目击者，却也不排除杀人的可能，待会儿将他一起带回去。”
刘正应了声，走过去站在那人身边，有些‘虎视眈眈’的瞧着他。
小半个时辰后，杜老站起身来，微弯着腰过来，朝孟晚舟道：“师爷，已查验完毕，死者男性，年及弱冠，从尸体僵硬的程度看，死者已死了两个时辰左右，死者身上的衣衫料子是城里那几家惯爱的绸缎，衣衫并算不得凌乱，死者死前挣扎极小，死者口中有酒气，唾液中混杂着少许催情之物，衣衫之上有脂粉味，下身之物挺直，死前有情动迹象，死者所躺之地周围灰尘被蹭掉不少，脑袋周围滴落些许血迹，可断定死者死时之前已躺在地上，凶器为白毫之中银器，乃是一击毙命，另外，小的在死者身上找到了这样东西。”
杜老说着，将一物递过来，是一方手绢，那手绢上绣着一朵小花，有风吹来，那手绢微微荡了荡，一股子脂粉味儿便飘散开来，孟晚舟伸手接过，微沉了眸。
“刘正，将尸体和这人带回去，顺便看看哪家公子不见了，若是没有，再写个告示贴上，将这第一目击者的身份也查查罢。”孟晚舟说完，捏着帕子便出了殿。
殿内的对话言策听了个分明，见她出来，忙问道：“孟师爷，这东西你可是识得？”
见他瞧向她手中之物，孟晚舟点了点头，道：“清水县只有红袖阁一间妓馆，这味道亦是红袖阁常有的味道，却也不能代表什么……等死者亲属来了再说罢。”
*
清水县虽算不得大县，倒也有那么几个富商，刘正带着人去寻访一番后，将玉器商人司徒俊带了回来，甫一进衙门，他便大声痛哭道：“儿啊！我的儿！你怎就这般去了？让你爹可怎么活啊！我的儿！”
言策坐在公案前，听他这般嚎，不禁皱了下眉，再一想到惨死的男子，那眉宇间亦不免有了沉痛之色，也就随了他去。
因着顾忌言策怕死人之故，孟晚舟吩咐杜老将尸体用白布遮了，司徒俊颤抖着奔过去，哆嗦着手将布掀了，待见得那人确是自己儿子时，那悲意便再不能阻止，眼泪随着鼻涕涌出，滑稽而可悲，哭声几可震破清水的天。
待他哭够了，孟晚舟伸手一指刘正，道：“将他拖开。”
刘正领命，几步过去将他拽起，司徒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虽人长得壮实，却没几分气力，毫不费力便被拖开了去，他还待挣扎，言策拿起惊堂木一拍，道：“公堂之上，莫再放肆！本官知你悲痛，比起悲痛来，我们更应该先寻出凶手来，如此才能祭奠令子亡灵。”
司徒俊狠狠闭了眼，颤声道：“好！我定要为我儿讨回公道！”
“如此，敢问堂下何人？令子名姓为何？”
司徒俊压下悲意，跪地道：“小人司徒俊，乃是清水县玉器商，犬子司徒靖，乃是小人独子，县令大人怜见，小人祖辈安居清水县，虽为商人，却从不曾与人为难，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害了我儿！请大人做主啊！”
“司徒老爷先起来罢，司徒公子的事大人定会竭心尽力，事已至此，劝慰无用，请司徒老爷节哀。”孟晚舟在一旁道。
司徒俊点点头，抹着泪站起身，连连道：“有师爷这话，小人便放心了，可怜我司徒家就这么一根独苗，竟这般断了，小人便是下了黄泉，也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言策叹了口气，道：“司徒老爷节哀，还请司徒老爷将令公子最近行踪与本官说说，或有无争论之事。”
司徒俊拱手一礼，道：“回大人，不怕大人笑话，小人只这一根独苗，故养得娇纵了些，只虽娇纵，本性却也不坏，与朋友知己更不曾起过冲突，犬子唯一的爱好，便是美色，平常甚爱逛青楼妓馆，府上亦养了些妾侍，只那些妾侍都是自愿入府，不曾有半分逼迫，请大人明鉴。”
说起美色，司徒俊脸上尴尬、无奈、不满、纠结等情绪交替而过，看起来对司徒靖这爱好亦极其头疼，却是无可奈何。
言策将他的脸上情绪尽收眼底，又道：“仵作勘验，验出司徒公子死前曾与女子厮混，确是不排除情杀。”
司徒俊听此，大骇，拧眉想了半晌，道：“近日犬子鲜少在家，多是在红袖阁玩耍，难不成是哪个该死的贱人害死了我儿？若是如此，我绝不轻饶！”
“司徒老爷莫急，本官只是就事论事，未曾说便是红袖阁的人杀了司徒公子，既然司徒公子不曾与人冲突，那么，司徒老爷可知今日司徒公子与何人见过面？或许连司徒老爷亦不知何时得罪了凶手呢。”言策道。
司徒俊此刻已安静下来，闻言没有激烈反驳，而是认真想了想，然后道：“小人经营玉器，说是清水县富商，在别处却是不值一提的小本生意，清水县自来安宁，小人确信不曾与人交恶。犬子今日一早便出了府，说是与好友约好去山顶游玩，故而小人也不曾寻过，哪知……哪知……”
“司徒公子未带下人？约好的又是哪些人？”孟晚舟问道。
司徒俊又是一叹，凄凄道：“前些日子我禁了他足，因着些私事，当时他气小人禀报于我，故而今日他不曾带一人出府，至于约好的那些，皆是他往常交好的，刘、吴、郑、蒋四家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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