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在进藏的这条318线上,是拾与被拾的过程。简单此刻才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眼下她不就是被一群自驾进藏的驴友给好心拾起来了吗?
这还要从简单出发的第一天说起。在将一路上需要用到的水、干粮、雨衣、抗高原反应药物等各种物品准备齐全之后,简单就骑着一辆从宾馆老板那里买来的二手山地车出发了。车子质量的好坏对于骑行的重要性简单知道,原本她也是打算去专卖店买的,但当她向入住宾馆的老板打听附近哪儿有山地车专卖店时,老板当即就热情地推了一辆自行车到她面前,说是一个月前一个大学生就骑着它用两个月的时间往返藏市,途中车子没有出一点问题,后来还是由于学生返校,才忍痛割爱卖给了他。简单一来看车子外观确实精悍耐用,二来四川人民的热情难却,于是就没多考虑直接花900大洋买了下来,结果第一天上路链条就断了。路过的一位资深老驴在仔细检查了简单的车子后,告诉她这车子是翻新改造的,外面只是喷了一层新漆,实则车架、坐杆、辐条、轮圈等重要车身部件早已老化。换言之,她被骗了。
出师不利,简单心情有点郁结,当天徒步了近三个小时,才在邛崃市的一家宾馆住下。晚上泡脚时看着自己已有些发红发胀的脚,她无奈打消了“徒步进藏”的想法,计划着第二天如何学别人搭车的事。
第二天清晨5点,简单就上路了。这个时候路上已有了不少行人,骑行的人们成群结队从她身旁路过,留下惋惜的眼神;自驾的车队也有,但大多已满员,这样原地等待了近两个小时,简单依旧没有搭到车。头顶的太阳渐渐毒辣起来,简单披上一块事先准备好的浅紫色头纱,重新整理了行囊,决定继续徒步前进。在这条苍茫壮丽的川藏线上,此刻路两旁是巍峨的高山、青葱的丛林、绚丽的山花,就连空气都带着大山新鲜原始的气息踏鼻而来,入肺即如当年刚采摘的新茶,在沸水的冲泡下一叶一叶地舒展开腰肢,却丝毫不成为彼此的羁绊,那清、那净、那透都让人流连痴迷。
就在简单痴迷于大自然的精雕细琢时,身后忽地传来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音,随即一辆银色丰田骤然停在她面前。车窗玻璃缓缓滑下,露出一张面庞黝黑的脸,粗犷但和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美女,要搭车吗?”
“谢谢,但还有空余的位子吗?”简单的视线向车内一扫,副驾驶和后座已分别坐了一女两男,看样子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间了,难不成要她坐到车顶上?
“美女要搭车,当然有位子。那儿——”顺着中年男人的指向,简单这才发现丰田车的后面竟然还跟着辆奔驰。只不过和张扬闪耀的银色丰田相比,此刻后面的这辆墨黑奔驰显得低调又内敛,显然主人也是一个不爱张扬的人。
简单走到奔驰车旁,礼貌地敲了三下。车窗落下,一张前庭饱满、鼻梁尖挺、唇线略薄,虽然眉眼全都隐藏于宽大几何构造的墨镜之下,但依然难掩线条刚硬的脸部轮廓便呈现在简单面前,同样也由于墨镜的阻挡,简单无法辨别对方的年龄,但从脸部栗色的皮肤来看,应该比前面驾驶银色丰田的车主年龄小一些。尽管无法捕捉对方的视线,两人的距离也没有十分靠近,但简单依然能强烈地感受到男人身上的桀骜冷漠之气,如同一块尘封万年的寒冰,通体散发着寒意,侵入骨髓,让每一个想要与之靠近的人望而怯步。是谁说的来着,唇薄的男人大都薄情寡义?简单在心中哑然。
“你好,我自行车坏了,可以搭你的车进藏吗?”微风将简单的头纱吹得阵阵飘浮,无奈她只能一只手抓着头纱,一只手有些紧张地抓着自己衬衫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询问。
男人沉默了数秒,点了点头,“上来吧。”声音浑厚低沉。
简单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目不转睛盯着他严峻的表情时,真怕他开口拒绝。好在,这个男人没有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简单在副驾驶坐好时,身后依然还背着鼓鼓囊囊的大背包,这使得她整个人不得不前倾了30度角,身体微弓向前方。眼看着前面的银色丰田已重新发动车子上路,而他们却还在原地停留,好像等待着什么,简单有些好奇,偏过头去看男人,恰好,男人也在扭头看着她。幸好男人带着墨镜,不然双方在视线相对的那一刻,简单真担心自己心跳的声音被对方听到。很长时间没有如此紧张了,简单不得不从心里承认,这个男人的气场实在太强大。
“可以把你的背包放在后座,你这样会很难受。”男人看了简单一眼,建议道。
简单这才想起自己的大背包此刻还牢牢地绑在她身后,脸部顿时一热,同时感觉脑子有些充血。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背包放下,却因为早上出发时害怕带子太松背着不舒服,故而特意把两边的背带收得很紧,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却深感这紧致的绑束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左挣右挣都没用。
大概男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快速给简单松了一侧的背带,这才让她解脱出来。简单有些赧然的对着男人一笑,轻声说了句“谢谢”,刚才在男人为她松背带时,她不经意瞥到男人的十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比大多数女人精心保养过的手都要漂亮。
男人发动了车子,墨黑的奔驰顿时像一头年轻的猎豹追赶心仪的猎物般窜了出去,没有丝毫停顿,更不带有一丝犹豫。简单紧紧抓着身上的安全带,感觉胃里有些东西在翻江倒海地汹涌着,而男人仿佛全然没有看到她的紧张和忐忑,车速依旧快得像要从地面直直飞起来,外面的景物也犹如电影特技中随意切换的快镜头,让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一闪而过。
可不得不说,男人虽然把车开得飞快,但却出奇地平稳,而简单也在这平稳下慢慢放松了斜挎在身上的安全带。不论是出于感激还是未来几天的相处,简单都觉得此刻要说点什么,但余光一看男人那线条刚毅的脸以及墨镜下深不可测的眸子,再联想到自己一上车就出的丑,简单就觉得胸腔内底气不足,声带干哑晦涩,而男人显然也没有交谈的欲望。车厢内一片沉寂,只余彼此微不可闻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