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开成如今眼神不太好,老花眼,看着对面走来的几个人,除了喻鸣丰只觉得有女人看着有些眼熟。
“你带回来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鸣丰,我一把年纪,可禁不起你来回折腾!你说我的大乖孙子不是你儿子,那他会是谁的儿子?“厚重的拐杖在地上笃笃作响,一时间客厅里一片寂静。
喻鸣丰将革冰往他面前推了一把,“你看看清楚,这个女人是谁?“
革冰自从一进到这间屋子,脸色便是煞白,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这辈子唯一的依靠——儿子革非。然而革非只是对着这里奢侈豪华的摆设家具惊叹,忙着东摸摸西看看,根本没有将自己母亲的惊惶失措看在眼里。
革冰暗恨自己太过宠溺他,导致他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嫌贫爱富,汲汲营营的模样。他没出息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也不指望他能改好,但至少能够养活自己一家三口,即便自己老了到养老院老死,心里也是放心的。
但拿孙子去和人做交易这种事,她也是在事发后才知道的。她认识的人里,姓喻的不多,最忌惮的却有一个!蠢儿子竟然就是招惹到他的头上,这几乎把她吓得肝胆俱裂。眼下,喻开成就站在自己面前,呵斥着自己抬起头来,她心里清楚,平静的日子已经到头了。
喻开成眼睛一眯,看着革冰的脸慢慢地抬起了手中的拐杖,“居然是你……是你!好哇,二十多年前跟着别人私奔,如今竟然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我打死你这个贱女人!”
说罢,就挥舞着拐杖对着革冰的脑袋劈下来!
严叔赶紧上前扯住他的胳膊,低声道:“老爷,她可不是您的法定妻子,她私奔是她不对,但在法律上我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您还是冷静点,这个节骨眼如果出点人命官司,可是非常麻烦。”
喻开成最憎恨别人背叛自己,曾经何时,那个面对背叛者挥挥手就能杀人抛尸的黑道老大,如今对一个女人动手也要畏首畏尾了!心里的怒意简直充盈了整栋宅子,一念之间他减轻了力道,改变了方向,拐杖还是落了下去。革冰惊叫一声,捂着脸摔倒在地,因为害怕不敢大声哭泣,只敢小声的捂着嘴涕泣。
她不敢反抗,喻开成的余威仍在,只打了她的脸算是好的,若是二十几年前,她几乎能想象到自己的下场,不是被沉海就是被灌几口毒品,扔到大街上被流氓欺辱致死。因此,除了生生受着,她连求饶都是不敢。
“哼,我暂时饶你一命!贱骨头就是贱骨头,就算是出了国也还是这么的上不得台面,你起来,别躺在我的地板上,脏了我的地方!“喻开成言辞之刻薄,把还带着一丝期冀的革非吓得面如土色。
“行了,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今天带着他们来,是想让你搞清楚那孩子的身份和血缘。废话不多说,严叔,请把孩子抱出来吧。“喻鸣丰冷眼扫过众人,没有半点想缓和气氛的想法,只想早点解决这件事,好尽快回去把单翎追回来。
喻开成脸色阴沉滴水,还是默认了他的动作。
片刻后,严叔抱着三岁左右的一个男孩从楼梯上下来。这孩子也是机灵,已经是能够说话且有一定是非观的稚子,被带回来的这些天整日哭闹都是因为见不到亲人的缘故,这时一抬眼便看到众人身后矮小的亲生母亲,顿时就激动地大叫,冲着母亲张开手臂,想要抱。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妈妈过来!妈妈过来!”
革非的妻子李蕊此刻看到儿子,就什么也不顾了,哭着奔过去,将满脸泪痕的儿子抱紧怀里,娘俩像是被强行拆散了许多的母子一般,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看到这一幕,严叔哑然,喻开成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疙瘩,看向几人的目光就更见阴鸷不善了。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证据?”他冷眼盯着喻鸣丰。
“没错。你孩子是你的孙子不错,但却不是我生的,而是你遗落在海外多年的另外一个儿子生的。怎么,不感到高兴吗?一夜之间,居然又多出来一个亲生儿子,你应该乐晕了吧!”喻鸣丰不客气地讥讽,同时也是在拱火。
“革冰!你跟我说实话,你身边的这个小子,真是我的种?”喻开成显然有些不信,看看革非再看看喻鸣丰,脸上的嫌恶之色异常明显。论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这种点头哈腰,毫无风骨的蠢货。反观喻鸣丰从小聪敏过人,做派大气凌然,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革冰颤抖着爬起来,低着头喏喏道:“是,是的……革非就是,你的儿子。他今年刚刚二十七。“
喻开成闭了闭眼,仍旧是不信,盯着革非看了半晌也看出来他脸上确实有几分和自己相像。但和喻开成站在一起,就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仿造的赝品!
“老严,给我把卢医生接来,我今天就要做亲子鉴定!“喻开成狠狠喘了几口气,扶着他的手坐下来,”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谁也别想离开这栋宅子!“
喻鸣丰听到这话却是有些不悦,“我今晚八点的飞机,你最好在这之前就把事情搞清楚。超过时间,我恕不奉陪。“
喻开成疲惫地捏捏眉心,气恨道:“这么大的事你就不能多点耐心吗?!现在有什么事还比这件事更重要?!“
“自然是有的,这是你的儿子,你的孙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喻鸣丰知道他这是要犯病的征兆,但也没有半点心软。
严叔怕他们父子又起争执,连忙叫几个佣人出来,把几人隔开在不同的房间里这才作罢。喻开成冷静下来,对革非是自己的儿子的事情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信,但不到最后一刻,他依然不愿承认。
其实他何尝不明白自己的执念,他想要得到喻鸣丰的尊敬和亲情,但却不肯拉下脸来认真缓和彼此的关系。把那孩子从新加坡接回来,最大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给喻鸣丰难堪,让他对自己这个父亲还能有所忌惮。
但事到如今,这件事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朝着另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他难道真要认下革非这么资质平庸无能的儿子?等着百年之后,让他继承自己的财产吗?
“老严……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喻开成脸上皱纹纵横,早已不见曾经的狠辣无情。
“我早就说过,只要老爷安稳的过日子,少爷其实并不会做些什么。“严叔叹着气,扶着他起身,”他铁了心不打算继承喻氏,您有能有什么法子?如今倒是有了新的人选,可您又怎么可能放心。“
喻开成冥顽不灵了一辈子,自负了一辈子,却在和亲生儿子较量中,屡屡失手,一败涂地。
家庭医生到来后,提取了革冰母子,革非儿子,以及喻开成本人的基因样本。因为不能当日就出结果,几人都暂时都被安排住了下来。喻鸣丰则是说走就走,对于结果早就胸有成竹,不想再留下来去看喻开成恼怒的样子,晚上七点就乘车离开了。临走前撂下一句话,今后他无论和谁结婚,有儿还是有女,都不准喻开成再插手干涉。否则,他就把喻氏集团这些年偷税漏税,贿赂政府官员的证据交给检察院。
喻开成气的两眼暴突,被家庭医生立刻打了一针镇定剂。
第二天傍晚,鉴定结果放在了桌案上。喻开成犹豫了半个多小时,才骨气勇气看了一眼,随后沉默地在书房里坐了一晚上。
他究竟会如何处置革冰母子,以及他的孙子,喻鸣丰再没有兴趣知道。他连夜赶往徐老的诊所,休息了一晚便偷偷溜到单翎居住的房子外面,暗搓搓地在院子背后搭了架梯子,趴在墙头上偷看单翎散步和干活的模样。
堂堂总裁,躲在墙头偷看媳妇儿,老李也是哭笑不得。但是他的工作就是保障喻鸣丰和单翎的安全,所以对此也没有提出意见。只是在有人路过时,及时提醒喻鸣丰从梯子上下来,以免被人当作偷窥女人的变态了。
喻鸣丰偷窥了一整天,脑袋上被咬了两个大包,但嘴角带笑的回到诊所,帮徐老抄了一个多小时的药材说明。徐老见状但笑不语,过几日给单翎复诊时,悄悄把他也给带上了,特意让单翎在院子里坐着,建议多晒些太阳有利于胎儿骨络生长。单翎不疑有他,态度认真地听着徐老唠叨各种注意事项,最后确认胎儿发育良好,露出一抹放松的微笑。
喻鸣丰靠在墙头,有些愣然。他有多久没看到阿翎这样的笑容了?是一个月还是一周,是十天还是半个月?他汹涌地怀念起两人初次见面的那段日子,宁可时光倒流,若可以从头开始,他一定不会选择以欺骗的方式和她在一起。
贪婪地看着单翎微微圆润的下巴,些微隆起的小腹,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而有力。
此时此刻,喻鸣丰真的觉得自己触碰到了踏踏实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