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婶伸手戳向女儿额头,唬着脸说话,“少给我灌迷魂汤,杏儿整天不着调都是让你给惯的,可是说好了,我只饶她这一回,若下次……”
“全凭阿娘处置。”忆君接话道,母女两人相视一笑,说说笑笑回了家。
罗家所在的这条街叫青鱼巷,前后几个街巷住的全是京中芝麻小官,偶尔有一两处宅院养着中等官吏的外室,一年到头光热闹都看不完。
青鱼巷内罗家算是有名号的人家,并非早逝的罗父挣下功业死后荫护妻儿,全因罗大婶姓尚,与京中顶尖的权贵定国公尚府乃是出了五服的同宗。
尚家是大周朝数一数二的大族,别人想动他家的人须得事前打听好,即使是族中的败类,尚家也不容外姓欺侮。
正因为这个尚姓,罗家才能保住京中两间不大的铺面、京郊几十亩薄田。两处的收益供着罗宅主仆七个人的开支嚼用,并不富裕,倒也不紧巴巴的。好歹罗家还有能力使唤四五个丫头婆子,罗大婶给女儿每季都能做出两身新衣裳,日子过得平和而又充足。
忆君觉得这样已经很满足,今天的午食格外丰盛,也是沾了子君的光。
杏儿缓过劲,小嘴说个不停,说她在回来的路上见到一辆多么华贵的马车,老远都能闻见香味,跟着几十号的丫头和侍从,好大的阵势,路上的人都说是尚府的马车。
“该不会是大长公主的车驾?”杏儿瞪圆了眼睛相问。
罗大婶往女儿碗里挟几筷子菜,眼皮都不带抬,轻嗤一声:“什么大长公主,只不过是个寄养在国公府的表小姐,没爹没妈,老国公把她当成亲孙女养。”
杏儿嘴张得老大,一脸惊愕。早上见到的那队车马阵势大的不得了,同样是小丫头,身上穿的比自家姑娘都要强十倍,发髻上珠花闪亮发光。
小丫头都这样,表小姐还不得装扮成天仙,还有尚府的大长公主、长公主……
杏儿彻底失去了想像力,无精打彩站到忆君身后伺候着。
罗大婶有几分得意尚府的势大,又觉得小丫头实在是没见识,她也吃了七分饱,放下碗筷清了清喉咙:“我跟你们说,大长公主、长公主出门身边少说也跟着两三百号人,全副的仪驾要摆足。”
听罗大婶又要开始讲尚府的辉煌,忆君适时打岔道:“阿娘,等用过饭,我再到阿兄房里去一趟,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与别人家的荣华比起来,还是自家的儿子重要,罗大婶收了谈兴,满腔的心思又投入到迎接子君回家的事上,撇下忆君风风火火去了前院张罗。
杏儿来罗家不到一年,还没听够罗大婶显摆尚府,别人可就不同了,忆君少说也听了百八十遍,差点都能背出尚氏的族谱。
尚家老国公爷娶的是今上的嫡亲姑母晋阳大长公主,两人只生下一子即现任定国公。皇家又把今上的同母妹静安长公主下嫁给尚家,姑表兄妹结亲膝下也只有两子。
长子尚均便为世子爷,聘了淮安王的女儿做正妻;次子尚坤就是武英侯,年过二十还未娶妻,至于原因京中各种说法都有,不听也罢。
用过饭,忆君回屋补觉,睡得迷迷糊糊间,被一阵爽朗的笑声给吵醒。不用问,肯定是罗家的顶梁柱罗子君回来了。
人还在大门外,声音早都飘进家门,要怪就怪罗家实在太小。小三进的宅院外院咳嗽声大一点,后宅厨房里都能听得到;后院的丫头擦个香粉,站在青鱼巷也能闻得到。
随着笑声愈来愈近,忆君睁开迷瞪的眼,头顶上一张从半大小子褪变成阳光青年的脸,和她有五分相似,笑起来满室似亮堂许多。
若说以前的忆君带着病态的娇弱,子君就是太阳底下最茁壮的小苗,永远敞着一口白牙笑得开心,那只是他的表像。
忆君最清楚真正的子君是什么样子,在她刚穿越来半死不活时,常常夜半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啜泣,温暖的大手一遍遍为她擦洗头脸手臂。
“阿圆,你一定要活着,阿娘她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只要你能下地走,活蹦乱跳,阿兄什么都答应你。”
经历了祖父母的去世,又与父辈打官司,后来和母亲撒破脸。忆君觉得她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有时在想若是把房子一分为二分给父母,会不会换来他们的真心疼爱?
也就想一下,那是不可能的事。以前想和父母吃顿饭都是奢望,他们永远都没空,一套房子换不来亲情却能割断亲情。
躺在病床上怀疑着人生,忆君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哥哥,如果上天能让她好好活下去,她绝不辜负自己和身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