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轻咬唇没接话,对着权贵单凭她一个女儿家,再伶牙俐齿也无济于事。她清楚自己分量和本事,舌战群儒以弱敌强的事干不来。
领头的公子倒比他的随从要涵养好,温声再追问一句:“小娘子,莫怕。爷只想这匹马,你只管开个价。”
“大长公主的马你也能买下?”尚显冰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听到杏儿报消息,他和子君扔下才捕到的鱼,几步趿上岸,都来不及放下裤管,大步流星赶着来。
来了救星,忆君放松许多,不再紧绷着,几步走到子君身边,偎在兄长身边看热闹。
打头的贵公子看见尚显,顿时笑容凝固,上弯着嘴角恢复平直的曲线,眼中冷意横生,缓缓坐直身子。他身后的一众随从也全都静寂无声,好似全都被堵了口。
子君轻拍妹妹的手背,低头弯腰放下裤管,解开袍角,向前一步同尚显并肩而立。
尚显仍是水中那副模样,两人拱手做揖道:“小的见过安国公府世子爷。”
那位夏世子犀利的眼神扫过尚显与子君,从忆君脸上掠过,最后落在纤离身上。只片刻间,他收回目光,轻哼道:“再好的东西,沾了尚字总让人倒胃口。我们走。”
夏世子后一句是对是众随从说的,话音才落,人已纵马出去,倾刻间,夏府的随从们也全都挥鞭跟随其后。
上京城中的‘北上南下’,大名听了有三年,总算今天得见真容,忆君的目光追着夏世人一行人背影看出几里路。
“今天算不算惹祸?”她悄悄问子君。
不料尚显耳朵极尖,抢在前头回答:“夏家与尚府是死敌,你死我活斗了上百年,今天的事不算什么。”
子君拍着抢眼的纤离大发感慨:“夏家世子爷的伤看来已养好,不然宫里头总盯着咱家将军。”
尚显轻嗤,难得露出鄙夷的表情,“一点小伤小题大做,夏家也就这点伎俩。凭真本事,他们斗不将军,只会背地里出损招。”
子君更要八卦,嘻笑讥讽老对手:“夏世子受了伤,夏家怕他不能尚主。你说,这娶来公主,万一让守了活寡,娘娘岂不是更恼火。”
尚显不爱说笑的人也被逗乐,笑骂道:“胡说,夏世子根本没伤在……”他顿住话头,眨眼示意子君看向身后。
神经大条的罗子君才想起来出门带着妹妹,他连忙释清:“阿圆,我们只是在说笑,当不得真。”
“啊。”,忆君瞪圆眼睛装傻,左看看子君,右瞄瞄尚显,一副懵懂不解的样子,“哦!”
装傻也是一门本事,不管像不像,先蒙混过去。
之后,子君说话明显小心许多,两个人不咸不淡扯着夏家的糗事,再到河里捉了几尾鱼,拧干打湿袍角和裤管,满载而归。
事后多年,忆君回想起这一幕,感叹她的人生轨迹因尚显而改变,也因尚显带来的纤离而变得不可掌控。
此时,她靠在车厢内,目光定在随车而行的纤离身上。既想留下它,又觉得它是个烫手山芋;还给尚显吧,真有一点不舍得。
忆君头上回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起了贪念,她心里有两个小人左右斗争,激烈交锋。
“算了,还给人家。”不知不觉,忆君冲口而出,这大概是她心底最真实的话。
杏儿窥探主子的脸色,抽冷问道:“姑娘,你真的不想要那匹马?”
想通后,忆君舒服许多,说话也随意:“太精贵了,罗家养不起。阿兄有俸禄,他会为我再买一匹寻常的马。”
“那是以后,今天马还在姑娘您这儿。”杏儿说话格外天真,却是事实。
不仅杏儿这么想,子君也想让他的妹妹骑着马进城,九门之一的正阳门往来络绎不绝的人流,他想让妹妹挺胸从人前经过。
罗子君可以缩在人后,罗家阿圆要活在亮堂的地方,好补上她在家里闷了十一年的遗憾。
“阿圆,下车骑马进城可好?”
子君极力邀请,杏儿又在一旁怂恿,忆君也想同纤离做个告别,考虑了一会儿,她下车重新坐到马背上。
大红骑装衬得肌肤胜雪,目若点漆,唇不画也红,豆蔻年华的少女娇媚天成,风姿初显三分,再配上名驹纤离,娇弱的忆君生出一股子英姿飒爽的豪气。
左右有尚显和子君做陪,两人腰间挂着尚府的玄铁令牌,三人一路慢行抢了无数人的目光。
这般动静惊动正阳门下一队人马,他们浩浩荡荡足有五六十号人,二十余铁甲骑尉、十数个管事婆子、三十来位明眸皓齿的小丫头。前后六驾马车,最居中一辆车四驱并驾,紫檀雕花车窗,鲛纱低垂,歆香从帘缝中溢出。
见到忆君他们经过,车上一位老婆子透过纱帘看得真切,阴沉着嗓子喊道:“来个人,去把尚显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