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中年人看了一眼天色,高挂晴空的太阳已经偏西,斜照在寺前的林子里,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转头对老和尚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带犬子回去了,师傅留步。”
“王爷,世子慢走,老纳就不送了。”
青衫男子走到漓月身边,冲着华服中年人道:“不带她走?”
华服中年人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漓月,头发凌乱还沾着几片树叶,那衣衫已经没有原本的颜色,更重要的是女子脸上全被之前的泪水打花,嘴里塞满了肉,两颊鼓鼓的,脏兮兮的双手抓着鸡腿还不停的往嘴里塞。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是有损瞻仰。
华服中年人看了青衫男子一眼,眼中有着不满,但又看见檀香寺的大师都在,不好推却,只得强忍着上前问道:“小姑娘可需要随行一程?”
青衫男子眼底深处一片笑意,他可知道他那火爆脾气的父亲其实就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已经到了洁癖的地步。如今不得不憋着脾气上前询问以彰显大度,确实好笑。
“嗯?”漓月啃完鸡腿,将鸡骨头随手一扔,用手背抹了一把嘴,抬头迷茫的看着居高临下望着她的中年大叔。
对,就是大叔,跟她比起来的确老了。
“怎么了?大叔”漓月吞了口里的鸡肉,一双眼睛极其清澈灵动。
青衫男子闻言,笑出了声,声音灵动似泉,眼睛微眯成缝,显然很高兴的样子。
华服中年人乃是东月国的寒王,寒楚江,他今日本是来接自己的儿子回府,如今被人叫做大叔,脸上挤出来的笑都僵住了,大叔?他堂堂王爷,虽已步入中年,但光就面相而言怎么都到不了大叔的地步。
何况此刻还听到自己儿子的笑声,更是恼得不行。
然而此刻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对一个小姑娘发作,只得忍了。只是那面色变幻莫测,如调色盘一般,相当的好看。
“小姑娘,这佛寺夜里不能住女客,你是否需要和我们一道回城?”寒楚江耐着性子,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爆脾气。
“大叔,你没事吧?你这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漓月并没有回答,反而瞅着寒楚江的脸认真观察。
这大叔的脸真有意思,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好生奇怪。
寒楚江一愣,思维有点跟不上,不过耐心却是快被磨光了。
“既然如此……”寒楚江原本不想再与这个脏兮兮的小丫头纠缠下去,刚想找个由头告辞,却被漓月打断。
“大叔,应该是肝火太旺,是不是易怒,易激动?老人家肝火太旺对身体不好,大叔还是去开两幅清热降火的方子去去火,饮食也得平淡温和些比较好,动物的尸体还是少吃为好,毕竟杀生会增加罪孽,所谓万物皆有灵,妄动杀戮不好,不好。”漓月自顾自的念叨着,却没发现寒楚江的脸色已经是黑得不能再黑,估计兑点水都能研墨写字了。
大叔?老人家?肝火旺?他何时说让她一个丫头片子给他看病了?寒楚江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胸口不停的起伏,很明显被气得不清。
檀香站在不远处听着这丫头的言论,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杀生吗?檀香看了一眼丢在地上的鸡骨,再看漓月嘴角还挂着的油印子,笑得很是夸张。
旁边的仆人以及小和尚听见这番话,也都忍不住染上笑意,只是不敢像檀香那样笑得肆无忌惮,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胆子当着王爷的面笑,都是些有眼力劲的人,又怎么在王爷怒火的时候笑出来呢?故而都憋着,将头低下,来掩饰。
檀香的笑声爽朗,清洌得像那山涧源头的清泉。漓月的耳朵不自觉的抖动了两下,这个感觉很奇怪,所以伸出一只手抓了抓耳朵,睁着两颗黑珍珠一样眼睛望向那发声源。
只一眼,漓月脑子里就浮现出一段佛理: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可不就是用来形容面前这个干净透明不惹尘埃的男子吗?漓月眯着眼,突然觉得眼前笑得灿烂如夏花,风光霁月,芝兰玉树的人有些飘渺虚无,好似要羽化成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