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阳光暖暖,冬日里能有这样的天气,让人感觉特别温暖。惜月在河边洗衣。她的心暖暖的,虽然河水冷冰。她洗着衣服,不时看看太阳,觉得太阳在温和地对她笑,她也展开笑脸,欢快的哼起了曲子。午后,村民大都在午睡,四周无人,虫虫草草似乎也在太阳底下打瞌睡。这世界寂静的只剩下惜月和她的歌声。惜月享受着一个人的美好时光。
“咦”,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黑色的,很大,是男人的鞋子,惜月的美好时光被打断,她有些不悦,皱着眉抬起头,对方很高,她使劲仰起头,才看到了他的脸——一张大大的笑脸,和阳光一样温暖。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个人怎么笑得这么好看,一个人的笑脸还能这么好看?这个念头让惜月心跳陡然加快,她有些心虚,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之前的不悦、恼怒也忘了。她差异地看着对方——他有什么事,问路么?
“姑娘,麻烦打听一下,这村里有个薛大娘么?带着个小姑娘。”看惜月抬头,他笑得更灿烂了。伏下身问她。惜月如梦初醒,赶紧收回心事,腾的直起身,可能起的急,她觉得有些头晕,对方没料到她猛然起身,赶紧往后一闪,直起腰。惜月感觉对方也没那么高了,自己快到他肩头。她迅速打量了他,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普通随意,看起来非常干净,一双笑盈盈地眼睛,十分明亮,浑身冬日阳光般温暖。
“嗯,那个薛大娘,是呀,有的,还带着个小姑娘,叫小薛。”惜月已经稳定了心神,礼貌友好的回答对方。惜月家原来是也是读书人,后来家道中落,她父亲也读过些书,平时常教育子女为人谦逊有礼,甚至还教女儿们识字。夕日虽然教育失败,但是两个女儿都很听话,父亲教的她们都谨记在心。
“她们住在哪儿呀?”
“顺着河,一直往前走,在第一个路口左转,再往前走,大概一里地,有个卖鱼的铺子……”惜月边说,边指指点点。
男子皱起眉、眯着眼,打断了惜月的话,“好像很复杂,麻烦你带我去。”
惜月的性格是童叟无欺,有求必应——只要她能做到,马上同意,“好呀,不过,你稍等一下,我把衣服洗完,很快就洗完了。路有点远,我要是现在带你过去,再回来洗衣服,要花挺久的时间,把衣服放在这里,可能会丢失。我洗完了,就可以端着盆子一起走,顺路回家……”惜月啰里啰嗦解释一翻,男子皱了皱眉头,惜月看在眼里,赶紧闭嘴。
“好,我等你。”他含笑点头。
“那你坐下歇会儿。你走了很多路,很累了吧?我们村的人都经常在这里洗衣服,这些石头都很干净,放心坐吧。”惜月热心地说。
男子无语,就在惜月旁边坐下,因为应允了别人,惜月也无心再感受冬日暖阳,赶紧洗衣服。忙碌中,她感觉对方的目光流转,似乎在看自己,转过头,是他淡淡地笑,若有似无的眼神,惜月也不确定他是否在看自己。惜月想,他可能在监工吧,看自己什么时候能洗完,就自作多情得解释:“很快的,马上就好了,你再等下啊。”现在似乎是惜月欠着男人似的。
男人并不答话,嘴角上扬,一个浅笑,算是回答。
惜月加快进度,累的她都有些气喘。果不食言,少顷,浆洗完毕,男人笑着说,“你干活挺麻利。”
惜月略带得意,“洗的还很干净呢,我可是一把干活的好手,村里人都知道。走吧。”
男人要帮惜月提衣篮,惜月不肯,怎奈对方坚持,惜月就是这样,不会拒绝,不管什么事情。只能由他去了,但是觉得人家帮了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路上对方也不说话,惜月觉得沉闷的有些尴尬,就找话话题,“你从哪儿来?你是薛大娘的亲戚么?”
“嗯。”男人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就转头看向别处。
惜月觉得被他的笑晃了眼,同时有点生气,这算什么回答?这人真不懂礼。惜月也没兴趣找话题了,不说就不说,大家的嘴巴都歇着好了。
两人沉默的走着。阳光跟着他们,也很安静。天地俱寂。静的惜月心情烦闷,觉得今天这段路变长了,再也走不完。她想着毕竟在自己村里,自己是主人,对远道而来的人要有礼,不能让外人笑话自己村的人没规矩,自己应该主动点,打破这沉闷的尴尬。
想了想,问道,“我叫杜惜月,你叫什么?”
“嗯。”男人又是轻声嗯了一声,但是这一次,根本就没看她。
惜月的原则是“事不过三”,她放弃努力,朝他咧咧嘴,算是对他回答的反应,脚下加快,想赶紧结束这段不愉快的路程。
他终于主动开口了:“怎么这么快?你尾巴让狗咬了?篮子很重,不要那么自私,我很累的。”
“嘿嘿。”惜月回头,礼貌地冲他笑笑,也不搭话,脚下更快。也没注意到他步履轻快,掂着衣蓝,好像手中无物般轻松。
她在前面快走,开始气喘吁吁,他提着篮子在后面跟,神闲气定,不慌不忙,但二人始终保持固定的距离。他抗议无效后,继续沉默。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阳光里。
“惜月姐姐,你去哪儿呀?这个好看的哥哥是谁?是你的相好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脆脆的童音响起,循声望去,一个小脑袋从一扇门探出来,正好奇地看着他俩,“柱儿,小孩子不要乱讲话。”惜月赶紧解释:“这个哥哥要找薛大娘,姐姐带他去。”
小身影一晃,从门里走了出来,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胖嘟嘟,梳着冲天小辫。
“我和姐姐一起去吧,等会到姐姐家玩,姐姐再给我讲故事。”
惜月心头一转,说道:“柱儿带哥哥去吧,也不远了,姐姐先回去晾衣服,等会柱儿到姐姐家,姐姐衣服就晾好了,可以给柱儿讲故事。”
“好的。”柱儿马上答应了,又朝向男子说,“哥哥,我们走吧,我带你去,我知道。”
惜月上前拿篮子,男子递给她,小声笑道,“你这么大人了,还和小孩子混在一起?哎,长得丑,只能哄小孩子了。”
惜月对他已无好感,虽然对他的话很意外,但是不愿再和他理论,接过篮子,说了声:“走好。”转身离去。心想,“不喜欢小孩子,一定是个心肠硬的人。”
惜月回到家里,不一会儿,柱儿就来了。柱儿说,他把好看哥哥领到了薛大娘家,小薛姐姐看到好看哥哥,就抱住他哭了。柱儿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小薛姐姐一定是好看哥哥的老婆,他们吵架了,小薛姐姐跑了出来,好看哥哥过来找老婆了。惜月看着柱儿,目瞪口呆、哭笑不得,突然想起最近村里有个姑娘,嫁到外村了,因为和她男人吵架,跑回娘家了,她男人前几日过来找她。惜月她们村子不大,村里的人都认识,家家户户都藏不住秘密,所以这事全村老少都知道,可能大人说话时,柱儿就记到心里了,活学活用了。
惜月摸着柱儿的头,笑道:“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不过心里想,柱儿说的也有道理。他和小薛确实是金童玉女,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过了两日,惜月的小姐妹小桃和小玉来找惜月,叫她一起去薛大娘家看俊男。杜大娘听到了,哈哈大笑,说如今的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知羞,明目张胆的去看一个男人。两姑娘说:“我们也不好意思么,所以才找惜月,多个人壮胆。其他姑娘们、媳妇们都看过了,我们不好找其他人了,就剩惜月了。”
惜月知道她们说的谁,虽然那人有一副好皮囊,但是性情古怪——她这么认为。惜月已经见过此人,而且对他印象不佳,所以并不想去:去看他,还不如在家歇着。怎奈小桃、小玉不依不饶,二人一个后面推,一个前面拉,应是将惜月绑了过去。
到薛大娘家,才知道她家如今已是全村的中心,甚至还有一些外村的,简直比集市还热闹。小薛是方圆数里出了名的美女,一枝花,她家门前经常人来人往,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这几日更是名声大噪。那些原来提亲被拒的人如今恍然大悟:怪不得薛大娘母女不同意,原来小薛有这么个相好的,那其他人她真的很难看到眼里了。
薛大娘家院子大,此时已经站挤满了人——以女人为主,也有些好事、不服气的男人。
小桃和小玉左推右挤,拼杀出一条路,冲到了前面。惜月站在最外圈,看着里面。那男子坐在院子中间的椅子上,面带笑容,似乎在回答人们的提问。人群吵杂,惜月也听不到他们说话,就看着他。男子似乎看到了惜月,眼睛朝向她这边,看了一会,又转了回去。惜月也不确定他是否看自己,就面无表情看着他,好像看一个陌生人,又看看众人,心想大家这是怎么了?可能是农闲时分,太无聊,只能这么找乐趣了。
惜月本想等小桃二人,怎奈她二人一发不可收拾,再也不出来,就自己先走了。
过了几日,听村里人说,薛大娘和女儿跟着那个长得很俊的男人走了。惜月怅然若失,心里空荡荡。有姑娘、年轻媳妇羡慕小薛的——看样子他们关系不一般,二人确实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也有人反对,认为小薛配不上那男的,小薛母女在村里住了三年了,小薛刚来时,大家惊为天人,皮肤吹弹可破,一双眼睛水朦朦,看哪个男人一眼,对方就丢了魂,真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薛大娘母女深居简出,和村里人很少来往,大家对她们母女的情况知之甚少。只知道薛大妈还会功夫。这么漂亮的女孩,被不少男人惦记,有色胆包天的,想着女人好欺负,深更半夜爬院墙的,结果都被薛大娘一巴掌打的满地找牙;也有名目仗胆来强人的,自然被薛大娘教训一番;也有来提亲的,薛大娘笑呵呵,不多说话,但眼神都是蔑视,似乎在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总之都被薛大娘打发走了。村里人议论,估计只有皇上配的上小薛,人家是应该做娘娘的。但是,这几日见了这男人,似乎小薛又被比下去。又有女人说:以前只是看戏的时候,听书的时候知道什么宋玉潘安,想着就是骗人的,没想到世上真有这么俊的男人。
在惜月的记忆里,洗衣服的那天特别温暖。此后很长时间,她会突然想起那天的阳光,和阳光下的美少年。但她从未想过此生他们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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