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霖迟疑半晌方才吞吞吐吐说道:“赵城主,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
赵慎三诧异的看着李冠霖,他来南平上任虽然时间不长,但早就体会到了整个南平城督跟城主两府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若不是他早年也是久经磨砺才脱颖而出的人,没准一下车就掉进秦东军的圈套,从此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对于面前这个巡捕局长,赵慎三一直是不太信任的,特别是他已经叮嘱李冠霖密切注意刘明远安全之后,刘明远还被何东升戕害成这样。
最不能忍的是,那个13岁的女孩子的悲惨遭遇。
赵慎三也是一个父亲,他的前妻刘玉红给他生了个可爱的小女儿名叫丫丫,今年恰好也13岁,正是天真无邪,懵懂可爱的年纪,想起女儿来,他心里就流淌着甜甜的溪流,再对比一下那神经质的刘苗苗,差点让赵慎三丧失理智做出冲动之举。
若不是州城巡捕司的司长方子明是赵慎三最尊敬的长辈,而方子明一再保证李冠霖的人品没问题,在把刘明远父女送进医院后,李冠霖的局长帽子就已经丢了。
今晚,找来李冠霖了解方天傲的情况,是赵慎三给李冠霖最后的机会,若是此人能用则留,不能用,即便是冒着被方司长责怪的风险也要果断拿掉。
“怎么,这里面的隐情还有你参与吗?”
听着赵城主清冷的问话,李冠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和盘托出:“是的,我参与了。方天傲为了保证玉鼓集团的工程招标能够达到公开透明公平公正,一直暗中筹谋对付那些盯着工程想发财的人,其中,就有何东升,之后他找到我,索要何东升的违法证据,因此……后来如此如此……”
李冠霖一直说了半个小时,赵慎三也一直默默的听着,他也是不怎么抽烟的人,听到方天傲故意纵容秦瑶偷走证据,想要逼何东升狗急跳墙露出罪行的时候,点燃一支香烟站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踱步。
“就是这样,秦瑶差点死掉那晚,方天傲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他隐瞒真相,我听他的口吻就愧疚自责的要命。您想呀,仅仅是害了秦瑶就让他那么痛苦,今天刚从京城回来,就又面临刘明远父女的惨状,怎不让他恨之入骨呢,这样处置何东升一点都不奇怪。”
“原来是这样。”赵慎三慢慢坐下,静静的看着李冠霖,好一阵子才缓慢说道:“李局,你把何东升违法犯罪的证据交给方天傲,目的真就是想通过他让何东升绳之以法这么简单吗?”
李冠霖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就抬头对上赵城主的眼睛,坦然却自嘲的说道:“大部分是为此。另外,我被秦东军跟何东升之流压制、架空这么久,导致好多明明白白的案件不得不搁置变成所谓的悬案,心里真是憋屈透了!
方天傲虽然是个平民孩子,但他福泽深厚,际遇非凡,难得他开口求助,我若是能因为这件事获得他的感激和认可,无论拿不拿的下何东升,对我来讲都是件好事。”
赵慎三笑了:“你这个冠霖呀,也挺滑头的嘛,亏得子明叔叔还跟我说你是一根筋,让我照顾着你点儿,省得你一头撞在南墙上头破血流。”
李冠霖惊呆了,刚刚他说出私心的时候,是怀着破釜沉舟的态度的,赵城主要处理他私自泄露机密材料的罪责他也认了,谁知一直满口官腔公事公办的赵城主竟然叫他‘冠霖’,还点破了跟方子明的私交,这就是明显的认可跟接纳了!
“原来,方司长还记得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
赵慎三却不再提那些私交了,招徕手下点到为止即刻,弄得太过亲近反而不好控制,转而笑道:“呵呵呵,冠霖,你猜怎么着?原本我打算立刻跟这位方二少爷见见面,但听了你的故事我又改主意了,这件事咱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啊?”
“何东升虽然是政府官员,但他也是人嘛,只要是人,都会得病,有些病刘明远能得,凭什么他何东升就不能得呢?现在何家上上下下都没怀疑何东升得病是有人暗算,那就说明,他做的坏事太多,自己神经崩溃导致失常了呗。”
“……”
赵慎三的神情越来越兴致盎然:“我倒要看看,这位二少爷下一步要干嘛,只要没有证据确凿的违法犯罪,我就给他最大限度的处事自由吧。”
方天傲当然不知道赵慎三的想法。
先把时间拉回昨夜,方天傲从医院回碧秀园的时候,都上车了忽然说道:“先等等,九霄,你去……”
“少爷干嘛?”
“你去楼上把吴玉桃带上,别把她留在医院了,免得她醒来看到刘明远父女再难受。”
“是。”
双龙没作声,心里却暗暗好笑,自己这位少爷,看似冷漠无情,其实对每个女人都是那么放不下,利用了秦瑶却无意间坑了秦瑶,自责到这般程度。面对林豆跟陶慧火热的爱,却又因为无法娶人家而狠心拒绝。吴玉桃这个薄情寡义的女子伤害他那么深,他反倒能顾及到那女子的痛苦,要带回去呵护。
这一个个女人无论因何事,只要跟少爷扯上了关系,少爷就仿佛对人家怀有一种极强的责任心,仿佛这些女人的喜怒哀乐都牵连着他的心一样,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少爷啊少爷,我看您是命犯桃花哦!
想归想,双龙可不敢说出来调侃少爷,这位爷虽然随和温柔,但性子极拗,这一点从夫人留他在京他却非要回来就能看出来。这可跟看似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其实大大咧咧很好说话的方擎天有着天壤之别。
吴玉桃还没醒,残破的布娃娃一样被九霄夹在腋下带上了车,塞在另一边靠窗的座位上,马虎的拉过安全带把她捆在那里就不管了。
方天傲回头看看,昏睡中吴玉桃那张苍白的脸庞上布满了斑斑泪痕,眼睛下面鼓起老大的眼袋,看上去很老很丑,却又那般触动他内心的柔软,默默的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在她单薄的羊毛衫裙上,这才命令开车。
回到碧桂园,九霄神经大条,心想去的时候就是从少爷房里拎出这女人的,现在既然又带回来了,自然还是拎到少爷房里去,率先下车,二话不说就这么做了。
方天傲一日之间情绪大起大落,疲累不堪心力交瘁,在车上一直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等双龙把他扶下车又搀上楼的时候,他无语的发现吴玉桃又被放在他的床上了。
实在懒得说话懒得指责,方天傲歪在贵妃榻上闭上了眼,双龙一使眼色,一直跟在身后的魏红莲意识过来,赶紧拉出被子给少爷盖好。
双龙悄声命令道:“今晚睡觉机灵着点,听着少爷有什么吩咐随时过来服侍,现在咱们走吧。”
“是。”
下人们退去后,门也被轻轻关上,屋里睡着身份奇怪的一对男女,却没有发生丝毫很容易发生的事情。
后半夜,不,准确的说此刻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方天傲的卧房很安静。
一直到日上三竿,屋里还是没有丝毫动静,魏红莲轻轻推开门,惊讶的小声叫到:“吴总……”
“嘘……”
怔怔的躺在床上,瞪大双眼盯着卧榻上熟睡那个人的脸已经很久很久的吴玉桃,制止了魏红莲的叫喊,挥手让那丫头退出去。
门再次被掩上后,吴玉桃却也不能纵容自己继续看下去了,翻身坐起来,拉开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除了衣裙,还多了一件男士风衣,一看就是昨晚方天傲出门的时候穿的那件。
一霎时泪流满面,弟弟,姐姐如此对你,你还是会心疼姐姐的吗?昨夜姐姐酒醉缠住你,你也没有翻脸驱赶我,现在还……
这一刻,吴玉桃觉得,自己的三观倾覆了!
从17岁被一个男人欺骗后,吴玉桃强硬的重新树立了自己的三观,那就是极度的现实、极度的重利、极度的无情。
在她看来,世上根本没有值得付出的真情,更不存在值得真爱的男人,一切的感情把戏,其最终真相无非是一场又一场的交换,所不同的,只是获得利益的大小罢了。
从一开始接触到天真纯洁的方天傲,吴玉桃就有一点点迷失,但很快,多年磨砺打造的温柔铠甲让她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利用了方天傲,而到了现在,这个孩子对她那种纵然恨之入骨却依旧不离不弃的责任心,让她彻彻底底厌弃了自己唯利是图的本性。
觉得自己那么肮脏,留在他身边只会玷污了他,吴玉桃无声的流着泪,浑身颤抖的忍耐着锥心刺骨的痛楚,一步步踉踉跄跄的想要逃离这里。
经过贵妃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只为最后再看他一眼,把这份无暇的情感留在心底。
“姐姐……”
方天傲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嘴里发出含糊的叫喊。
吴玉桃觉得,一瞬间,天地都寂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