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妫承等人自是看到了银针的变化,不由得开口赞到“风姑娘可真是神医啊。”
对于这一声称赞风璃只是回以一笑,其实她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厉害,不过是尽全力罢了,身为医者她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是资历尚浅,一切不过是按照书上所记载的来做。
昨夜据妫梓描述,是将整瓶药都溶于储水的水缸之中的。其实跟她原先猜想的也八九不离十,能一下子放倒这么多人,多半只有水源了。想来妫老爷也有所觉察,所以如今山庄的吃食饮水都是从府里送过来的。
虽说大家都中的是同一种蛊,但因每个人摄取量不同,中蛊的程度也不同。死者除了老弱便是壮汉,这些人之所以没能熬过来,不是体质孱弱便是摄取量过多。
眼下还活着的这二十几人虽然程度也不尽相同,但情况到底是比已死的人好,此刻她已用了药,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风璃看了看身后的妫承对他道“照如今的状态来看,只要再两、三天便可以为他们驱蛊了。这几日要格外小心,一日三次万不可落下一人。这药的成分、比例也千万不能错了。”
妫承点头“风小姐放心,事关人命自然马虎不得。全程我都会盯着,定不会有错。”
见这边的事大定,风璃这才想起白芨早上被妫老爷请去了,不知所谓何事。她向妫承打听,妫承道“风姑娘知道除了故去的老夫人,这庄子里的家仆死了也有十数人。前些日子白仙长让老奴给老爷传话,说这些人不可直接入土,须得用火焚了才行。”
风璃心里一惊,糟糕,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之前他曾经跟白芨提到过,蛊虫的种类有很多,有的会将自身的毒液融在宿主的血液之中,已血为食,有的则直接宿主体内吸食内脏,不管是哪种若宿主死亡,他们便会进入假死状态等待一下个宿主的到来。所以只要宿主身死便一定要用火烧之,否则那些人的尸体便是很好的存蛊器具。她昨日脑子不大清明,还好白芨记得,否则后患无穷。
她点了点头对妫承解释道“没错,宿主虽死可蛊虫还活着,若不用火焚了入土会有大患。”
妫承多多少少也猜到是这个原因了,这几天听他们说了这些与蛊虫有关的事,他想猜不到也难。“平头百姓哪里知道蛊不蛊的,祖辈传下的便是全尸入葬。所以这几日老爷除了安排老夫人的丧礼,还要善后非家生仆人的事。今日请白仙长过去,一是想以蜀山的威望劝诫一下那些仆人的家人。二来也想为那些人超度超度。”
风璃心里了然,亲人过世家人都希望能好好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全尸是祖宗的规矩,据说只有全尸入葬来生才不会缺胳膊少腿。所以这时告诉他们,他们的家人不仅不能全尸归还还要被烧成渣,他们自然不能接受。至于超度嘛。他们好歹也算是道士,写写符文颂颂往生经也不是难事。
白芨不在,小梓还在睡,竹居暂时也不需要她时时守着,她此刻闲下来想起今天还未见过伏翳。
午后的天气有些闷热,虽然还不到三九伏天,但因地域的关系,这里的气候比别的地方热的都早。此时离山庄出事已是第三天,如何处理尸首这件事一直没能有个定论,九江外的义庄却已经隐隐的散发出恶臭。白芨一到妫府,妫老爷连客套都免了直奔主题。白芨听罢言“确实是件紧迫的事,若再不处理这些尸首,久了只怕要生更多变故。”
妫老爷点头“老夫也是这么想的,这才劳烦师侄跑一趟。我已安排那些仆人的家眷午膳后前来相议,局势还请师侄与他们解释一二。蜀山的弟子出面,比老夫这空口白牙更令人信服。”
白芨弓手“妫老爷客气了,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晚辈义不容辞。”
过了晌午,那些死者家中各来了一位能当家做主的人。当人到齐的时候加上妫老爷和白芨,客厅里一共做了近十几人。有的愤怒有的悲伤,不过在妫老爷面前也是不敢太过放肆的,只是面色都不大好。
白芨先在众人面前弓手一礼,在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后,紧接着将为何必须火焚的原由细细的道个清楚。蜀山的威名当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何况此地离蜀山并不算太远,老百姓对白芨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所以当众人一听这叫什么蛊的东西竟这般狠毒不由得都倒抽一口气。大多数人虽然不愿,但毕竟活着的人更重要些,思量再三便都表示同意。只有三、四个大汉始终不言不语。
妫老爷见状开口道“我知道诸位乡亲对家人不舍,他们既在老夫府中出事,老夫自当负责。如今又不能让他们回到各家祖坟,老夫是在是愧疚难当。但毕竟事关重大,实是没有办法妥协。为了补偿大家,老夫决定,除了原本赔偿给各家的丧葬费外,每家额外再加一百两补偿。另外老夫会在城外建一座公墓,将焚烧后的遗骨都安葬于此方便你们祭拜。也会请这位白仙长为诸位家人做超度的法事。不知这样大家意下如何?”
妫老爷开出的这三个条件可谓是十分优厚的,众人一听皆面漏喜色。人都是现实的,逝者已矣,生者为大。就连刚刚那几个不言不语的大汉也纷纷点头同意。见众人都没有异议,妫老爷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是了了这眼前棘手的事。众人怎么找账房签字画押领钱不提,只这法事自然是越快越好,天气闷热再耽搁不得。
妫老爷与白芨商量了下,便决定明日一早便办。如此白芨便要在府上多待一晚,他只得让陈叔一人回庄子上去,将此事告知风璃。
陈叔回到山庄并未久留,吩咐看门的下人传了消息便又匆匆赶回妫府。此时的风璃正在伏翳房中,因她与伏翳的房间相邻,所以那门房来的下人在风璃门口传话时,旁边屋子内的人自然也能听得清楚。
屋内伏翳坐桌前饮着茶,淡淡的开口帮风璃打发了那传话的下人,而风璃此刻则盘腿坐于床上,昨晚风璃与伏翳一同回的房,半夜里她跑去妫梓哪,晌午又在竹居,好容易忙完一看已是中午,便端着午膳准备去伏翳那里吃。连着几日来与伏翳相处的种种,风璃知道他虽然爱喝茶但也是不吃凡食的,所以他看着,她吃着,风璃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吃饭时她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话,包括她理清的上江事的来龙去脉,包括那下蛊之人的目的,只唯独没提妫梓被利用的事儿。虽然她十分信任伏翳,知道他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但她也知道妫梓一定更希望知道她那件事的人越少越好伏翳果然不甚在意,被风璃念叨的烦了问了她一句“我记得有句话叫,食不言寝不语。”
这句话一出风璃果然安静了。
其实风璃来找伏翳还有一件事儿就是因为离火,妫梓曾说七天后那下蛊之人还会再来,如今还有五天,她除了要在她回来之前医好中蛊之人,还要想办法将那下蛊之人也一并抓住,如此才能告慰老夫人在天之灵,也多少能减轻些妫梓的内疚。
之前伏翳说过会教她控制离火,眼下她便是来求学的,虽然不知道几天能学成什么样,但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风璃的风格。
见风璃主动要求学习,伏翳自然乐意相教,毕竟他给风璃离火的初衷就是希望她能用离火保护自己。
吩咐下人收拾好碗筷,风璃依照伏翳的指示盘腿坐在床上。伏翳说“控制离火并不难,但你若要控制它必须先感受它。闭目凝神,吸纳吐息时尽量平缓,在心里呼唤他,在意识里感受它。等你能时刻感受到离火的存在后,我在教你后面的。”
对于离火风璃现在已经不像刚开始那般惧怕它了,毕竟它在她身体里的这些天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让她几乎都忘了自己体内还有个这么厉害的东西。
没了心里的那层恐惧伏翳说的这两件事儿做起来也不那么困难了,只是一开始离火像是有意躲着她,每当她少有觉察,下一秒便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有些挫败,但并未放弃。
也不知打坐冥想了多久,当下人来在门口传话时,风璃才刚能捕捉到离火的踪迹,此时听闻白芨今夜不回来了,她难免有些分神,心念微微一动,便立刻觉得浑身如坠落火海,炙热难忍。
伏翳看了看她额上的汗珠,放下手中茶杯开口道“凝神静气,专心一点,你若在此时胡思乱想,当心引火烧身。”
其实关于离火,有些事儿伏翳并没有如实告知。其实离火并不如伏翳所说的那般好控制,它原是上古之神为人类的福祉所造,是天下万火之源,虽是火种但同时亦是拥有上神之力的法器。它自创造于世至今已有上千万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它逐渐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就像神器会认主般,若想驱使离火,须得得到它的认可。
如此强大的力量曾引得不少人窥探,但只一个朱雀星君便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几万年来,偶尔有那么几个能胜过朱雀星君的,也因无法得到认可而被离火焚烧神识。当年二代魔尊也曾得到过离火,但碍于前车之鉴,一直不敢贸然将之收为己用,只是将其供养在雷城。这一供便是几百年,直到它遇见了她。
想到那儿记忆中的人,伏翳的双眼一抹柔情一扫而过。这些事儿他不告诉她自然也是有原因的,首先他从未担心过风璃无法得到离火的认可,她体内有一半那个人的血,离火怎么可能不认她,他只是觉得她可能需要花点时间。再有便是他担心说多了,会让风璃对离火更为抗拒,她本就心不甘亲不愿,倘若心里再有抗拒,他想让离火保护她只会难上加难。
风璃在听了伏翳的警告之后也是心下一惊,再不敢胡思乱想,赶忙从新收敛了心神。
她原本虽是凝神打坐但尚能感知外界环境,只随着意识渐渐靠近离火,周围的一切也都安静了下来,刚刚还能听见伏翳饮茶的声音,此刻也觉察不到了,这种安静让风璃有些不安,她慢慢的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云雾之中。
这是......那里?风璃环顾四周除了脚下的青草地尚能看见几尺的范围,此之外皆是茫茫的白。她试着向前走了几步,伸手在四周探寻,明明能看见,却仿佛像个盲人,努力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依然像站在原地一般。她想呼唤伏翳,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正在十分焦急之时,眼前的浓雾中出现了一团红色的影子。
风璃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几步,有点害怕,还有点好奇。
当那影子从浓雾中走出时,风璃着实吓了一跳。是一个男孩,是一个用火焰凝结而成的男孩,说实体并无实体,说飘渺却又能看出一个孩子的形态。
此时他看着风璃,时而眨眨眼,时而歪歪头,许久之后才用稚嫩的童音问道“小璇是你么?”
小璇?风璃左右看看,这里好像除了他们二人再无旁人了吧?但是她并不是他口中的小璇啊。
风璃想要否认却想起自己并不能讲话,正要摆手示意,又听他道“不,不对。你不是小璇,你身上虽有她的气息,却不是她,你是谁?”
一阵的比手画脚之后风璃无奈的看着眼前的男孩,见她似乎不能讲话男孩了然的道“原来神识未醒,能入我幻境却不能出声。也罢,你过来,让本尊瞧上一瞧。”说罢对风璃招了招手。
风璃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很听话的向前走了两步蹲在他跟前,当男孩伸手要覆上她的额头时,风璃吓了一跳,但还未及她闪躲,那只小手已然触碰到了她。风璃只觉得额间一暖,并未有灼伤的疼痛。
男孩静默了半晌突然睁大了双眼,复而难以置信的看着风璃“你…你是…你是...怪不得。”
这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又前后不搭,听的风璃十分莫名。她是?她是什么?又怪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