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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情书风波

事实上,苏陌人缘好除了因成绩好、维护大家以外,还有一个原因。

苏陌早在念小学时家里连遭变故。苏陌妈妈去世后一年之内家里祸事连连,剩一半的人相依为命。家里的人气通通散去,家庭状况也急转而下。忽然间如决堤般的不幸和阴影彻底崩解了苏陌的世界和骄傲。

然而,不管生活怎么残酷,时间总是要往前走的。

无论跌跌撞撞、步履蹒跚、还是从容自若,人们都要跟着时间往前走。

青春不会因此迟到。青春的盛大和缤纷如期而至。

一直耕读不辍的苏陌她们,舞台在学校搭了许多年。她们演了多少啼笑皆非的剧情,恐怕只有时间知道。因为只有它一直在场。

身边的人们从苏陌家里发生变故以后对她多了份优待和怜惜。

除了傅梓心。

傅梓心家院子里有个男孩叫小伟,跟苏陌很要好,同在一个班,一起玩耍。

苏陌和傅梓心最大的梁子就结于小伟。

导火索是一封情书。

一切发生以前,很多年的时间里,小伟都很讨女孩儿喜欢,常常摘些花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送给班上的女孩儿们。放学小伟也常看苏陌有没有先走,跟着一起回家。

小伟的够意思使得苏陌更加喜欢跟小伟他们一起玩游戏。

六年级时小伟间隔性的共送了苏陌十来张明信片。笑嘻嘻的当面交给苏陌,没有特别的内容,大都是“祝你考上某某中学”“祝你天天快乐”之类的。苏陌当着小伟的面笑着骂:你有病啊!我们升了中学不是还一块儿上下学么?这么煽情,这么浪费!浪费就浪费吧,为什么不一次送完,今天一张明天一张,内容都是重复的,多麻烦,你干脆一次性送我一盒儿算了。

每次小伟听完苏陌骂只是埋头笑,转身离开,并不辩解什么。

不久之后,过小学最后一个儿童节,苏陌收到一封信,掀起了一场风波。

那天,苏陌她们正拥堵在老师的办公室等着领糖、饼干等吃的。信当着众多师生的面传到苏陌手上。

听说有信,苏陌高兴的眉飞色舞,满以为远在省会的堂姐给将自己寄信了。没署名的信封被兴冲冲打开后,掉出小伟的一寸照片,苏陌没看见,被旁边的一个小伙伴捡了起来。小伙伴瞟了一眼说:“照片上不是小伟吗!怎么会掉出他的照片?”

正看信的苏陌也发现不对劲,看到信里面什么“压抑不住内心的感情,什么喜欢……”

“这是什么什么!”苏陌其他几个玩的好的朋友凑过来问。

“写的什么啊。谁写的?”大家都凑了过来。

瞄了几眼信,有个离苏陌很近的小伙伴就笑了。

“是情书吧?难道真是小伟写的?信里落款虽没署名,可既然有照片那就多半是他(小伟)了。”

在渐渐骚动起来的人群中,苏陌头脑还保持着清醒。那时小学里的小朋友哪里能够运用“压抑”这么抽象的词,还那么恰当的用到情书中!就凭她对小伟的了解,苏陌敢确定压抑这样的词小伟是绝对写不出也运用不到,信里的言辞有着超出苏陌他们那个年龄阶段的成熟。

“一定是有人恶作剧。”苏陌大声的维护着小伟,四处找小伟的身影,想把他揪出来对质。

四周望了一圈都不见他,反而迎上了众人极度复杂的眼神。那些眼里的笑意和凛冽让苏陌不由得低下头,不敢与他们对峙。沸腾的人群叫嚣着:啊,那是情书!连平时宠着苏陌的老师都在笑。

学校里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张扬的告白事件。才念小学啊!

尴尬至极的苏陌红着脸不知道怎么逃出了人群。

这便是苏陌的第一封情书情书,收的很难堪很狼狈的一封情书!

苏陌一直寻找时机问小伟。

她还记得小伟送的“香果果”。那个让苏陌把手掌伸开,跟她分享他重大发现的小男孩。看着他的眼睛,苏陌便轻易相信,摊开手。换做旁人苏陌还要犹豫着想想会不会是恶作剧。

金黄色与绿色相间的漂亮小果子摆在苏陌手上。

“快闻一闻。”小伟眨着忽闪忽闪的眼睛看着苏陌。

“好香啊!”苏陌忍不住的叫起来。

接下来小伟还给苏陌展示了还没熟的那种小果子,没有香味,浅绿色的果皮有像西瓜皮上面那种曲曲丫丫的深绿色条纹,很是漂亮。

看苏陌那么开心,小伟眼睛里满是得意的笑,带着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那种骄傲。后来翻妈妈的医书苏陌才知道,小伟给她的果子属于颠茄的一种,是水茄也叫野颠茄,叶子正反面以及枝干上都长满了硬刺。要从它的枝上摘下果实来十分不容易。

越是想要保住那份友谊,苏陌就越想要听小伟亲自澄清。

可每次小伟看见苏陌拔腿就跑。

小伟越这样,苏陌心里就越窝火。

终于被苏陌逮住了,小伟作势便要逃跑。

“站住,不许跑!有事情问你。”苏陌大吼。

小伟停下转身,低头。

“躲我干嘛?信是你写的吗?”苏陌怒目而视。

“是。”小伟不敢看苏陌眼睛,埋头揉衣角,一句话就坦白了。

“知道压抑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不知道?那信怎么会是你写的?到底是不是你写的?”苏陌还不相信是小伟,语气却很是生硬。

“我请人帮我写的。”小伟怯怯的说。

枉了她那么相信他、维护他。

苏陌失望的扭头离开。小伟沉默的看着。

苏陌心中不是没有答案,只是觉得小伟没有担当。

情书事件之后,每当苏陌走在回家的路上,高年级、低年级的人都望着或指着她说笑。苏陌直直盯着他们,试着表现的云淡风轻,算是反击。最后终究是顶不住压力,只能红着脸落跑。

苏陌不再理小伟,把他送的东西统统扔掉,还把他们一起参加集体活动的照片找出来,抠去了小伟的头。苏陌不知道自己极端的想将小伟抹去是因为他让她受到了羞辱,还是小伟枉了她对他的信任让苏陌觉得委屈。

或许两者都有。

从苏陌正面质问过小伟之后,他总躲着苏陌走,也许是害怕看见苏陌冷漠骄傲的眼神,也许是他本来就心怀愧疚。

这件事原本跟傅梓心没有半分关系。但接下来的事,苏陌跟傅梓心算是杠上了。

一个苏陌记忆中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个雨天。

那场雨里,傅梓心深深的伤了苏陌的心。

苏陌想她一定会讨厌他一辈子。

放学铃声一响,苏陌她们蹦跳着走出校门。那时,天空还有阳光,远处天边有片乌黑滚滚的云。满是阳光的空气中,全是风雨欲来的味道。

大雨酝酿着,似乎想要给那个夏天一场猛烈的冲击,留下些什么记忆。

果真,大家没走多远,天空一下就变得很黑,豆大雨点刷刷刷的从远处山梁那边飞奔过来。忽然而至的暴雨将所有人都淋的措手不及,伴着响彻天际的雷鸣声和恐怖的闪电。

远近一片很快笼罩在水汽蒙蒙之中。

小学的老师在雨中远远的冲着苏陌他们大喊:同学们你们快回来避避雨再回家,你们好多人都要过一些沟河,万一遇到洪水什么的,太危险了。打伞的把伞收起来(很多人用的是金属手柄的伞。)淋着雨都可以,打着伞容易引来雷电……

有人跑回了学校。有人继续冒雨回家。

苏陌跟伙伴们就是冒雨回家的人。

远处,老师的声音隐隐传来:注意安全,要回家的结伴而行,不要一个人走。遇到涨了水的沟、河不要勉强过,折回学校……

苏陌原没有带伞,也就不用怕伞招来雷电,大无畏前行。

想起爸爸常说:“勤带雨伞,饱带干粮。要未雨绸缪,不要亡羊补牢。”苏陌本就不怕太阳晒,早上出门时那么好的天气,谁知道会遇到那样的暴雨雷电天气。没有可补的就硬着头皮往前,至少在淋雨前行这件事情上也错不到哪里。

刚开始淋雨时从头湿到脚的感觉让苏陌觉得无比爽、无比好玩、无比新奇,长那么大从来没有淋过大雨。牵着傅梓心妹妹和其他几个女孩儿的手,边淋雨,边快步走,边豪气大笑。

在这之前,苏陌看偶像剧里的主人公一遇到不顺了就去淋雨,老觉得好好玩,好早以前就很想试试淋雨是什么滋味。可每次想去尝试的时候却又怕了,怕感冒怕冷,怎么都觉得未免太自虐,也太装了。

出其不意的遇见,比刻意去淋大雨要让苏陌觉得更爽,不期然的,不由选择的,却又恰好遂了她一直的愿望。

苏陌她们亏的是遇见夏天的雨,要是冬天的雨雪估计就不会觉得爽,而觉得是悲剧了。

苏陌平时胆子不算小。然而,在那样的暴雨中前行一段距离后,开始觉得瘆的慌:雨铺天盖地来了以后,光突然暗了,暗沉沉的四周突然一道刺眼亮光袭来,随后头顶一声巨响……

真的让人吃不消!

保不齐,忽然她就被炸焦了,黑黢黢的,头发倒立——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

如果要死,她不想被雷劈,不要死的那么难看。虽然说苏陌坚信自己的人品,但是天灾人祸的,难说老天会不会妒忌英才,把她给收了。

雨水顺着大家的脸淌下,眼睛都不容易挣开。

苏陌紧紧的抓住小伙伴们的手,艰难的踩水前行。跟苏陌同一路回家的还有几个男孩儿,跟苏陌们玩得很好,在前面当前锋。边走边等苏陌他们。

雨没有要停的样子。

傅梓心他们很快从后面追上来。估计在学校没等一会儿还是就冲出来了。超过苏陌他们以后。傅梓心往后面一望,眼神如闪电,端端击中苏陌。

即使隔着雨帘,雨中的人都被雨水冲刷的只能眯着眼睛,苏陌还是看到了傅梓心眼神中冷冷的光,彻骨的那种寒冷。

傅梓心看看苏陌又看看自己的妹妹,在电闪雷鸣的大雨中命令自己的妹妹:“xx,你以后都不要跟那个小妖精一起回家,听见没有!都说了你跟她在一起要被带坏的。你再跟她一起,我就告爸爸妈妈。”

苏陌抬眼冷冷看了看傅梓心,咬紧嘴唇不说话。傅梓心抽的哪门子风!

一定是抽疯了!

即使这样想,傅梓心的话还是伤到了苏陌的自尊心,不是一点点,是严重伤害了苏陌的自尊心。小妖精这词听起来真的好刺耳。

傅梓心妹妹伸手来拉苏陌,轻声说:“陌陌,不要理他。我们走。”

苏陌被傅梓心妹妹拉着往前走。

“你等着,回去收拾你。”傅梓心对他妹妹放了威胁性的狠话。

“你敢,想挨妈妈的打你就来。”傅梓心妹妹扭头盯傅梓心,一点都不示弱。

苏陌胸膛里是滚滚的怒火,就要喷薄而出。

在怒火喷薄出来之前,泪水先决了堤。

电闪雷鸣瞬间变得那么那么远。

苏陌一下子变得无比敏感,所有的委屈和小心眼还有悲伤都通通出来,像天空中的大雨,倾泻而下。

她那么的爱大家,那么的维护大家。她那么用心,那么温柔的来努力爱这个残缺的世界。他傅梓心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

她做错了什么?

收到情书?

苏陌收到情书她有什么错,情书事件跟苏陌和小玩伴的友谊有什么妨害?傅梓心凭什么叫她小妖精。凭什么不让他妹妹跟苏陌一起回家,仗着他岁数大就要压迫别人,剥夺别人的权利和选择吗?

别的小孩被欺负了、遇到想不通的问题可以跟爸妈说,苏陌可以跟谁说?自妈妈去世后,爸爸就长期在外忙生意。

“爸爸在养家糊口,给你们好的生活条件,不让你们饿肚子,有书念。”在所有人眼中,包括爸爸的话语里,都是那样认为的。爸爸常常在外奔波是为了挣钱。

只是这样吗?

在苏陌眼中,爸爸不止是为了养家糊口。家里每个角落,每一寸空气中全是妈妈的一颦一笑,那么爱妈妈的爸爸怎么能够承受记忆一遍遍冲击。他是不是不愿意回家,承受不了睹物思人的摧残。

守着空空的家,苏陌天天盼着爸爸回家。

就这样,傅梓心还要剥夺破坏苏陌拥有的友谊。

他是没有心肝的吗?再说,她什么时候带坏过人?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那样说。

不过在雨中,尤其是在那样大的雨中,人连眼睛都不容易睁开,苏陌眼红了,哭了,谁能看见,谁又知道呢?

只有苏陌知道,雨水是冷的,她的泪是热的。

苏陌使劲的咬咬牙,默默告诉自己:不可以说话!

她不想因为说话泄露了她被傅梓心说哭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在那么嚣张的他面前表现出软弱。她瞧不起傅梓心,不带那样子欺负人的。一个大男孩儿,一个以后要成为堂堂七尺男儿的人,怎么可以欺负一个女生。苏陌不屑于跟他争,甚至不屑于跟他说话。

忍,继续咬牙。

静静的、定定的看着傅梓心,咽不下的气,最后化成轻蔑的笑。

眼睛里的泪水继续和着雨水往下流。

没有人看出来。苏陌的骄傲那么固执的在傅梓心面前不肯做出一丝的让步。

“走,陌陌。不要管他,他不敢把我怎么样,否则我妈不揍他才怪。”傅梓心妹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过头对苏陌道。

见苏陌完全不说一句话,只是斜着嘴角笑着看他,傅梓心不再继续说话,狠狠看了苏陌一眼,大步的往前走。

傅梓心走后,苏陌扭头往远处看看,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嘴角再不能往上扬。

“陌陌,你在看什么,走啊!”傅梓心的妹妹,还有苏陌的伙伴们都在叫苏陌。

回过头,伸手抹抹脸上的雨水,苏陌继续轻轻的笑,没有悲伤,只有骄傲的蔑视。

如果有上辈子这回事,那苏陌想,她跟傅梓心一定是世世代代都结下深仇大恨。否则傅梓心怎么那么的招人厌,否则他为何单单总跟她过不去。

苏陌对傅梓心深刻的阶级情绪便肇始于此。

这世界只要有阶级,就有阶级压迫,有了阶级压迫就有阶级仇恨,有阶级仇恨则必然有阶级反抗。因果循环,环环相扣。

苏陌与傅梓心白眼相加,不见青眼的无声对抗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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