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入了殿内歇息小谈,打发闲时。只听得窗下有宫婢行进闲谈,羡柔无意,却也听得几句入耳。
“咱们郡主打了胜战回来,陛下好一番封赏呢,看来长乐府又要回归昔日荣华了。”
“你还别说昔日的长乐府了,我瞧着现下长乐府可是站在顶尖的,一个不小心可就粉身碎骨了。”
前头那宫女儿啐了她一口,“在宫里说话做事的,嘴巴这么没得把门,瞧让有心人听去,你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哎哟,好姐姐,你可别吓我,我不说就是。”
“哎,可不是吓你,我倒也挺喜欢咱们郡主的,生得一副美艳皮囊,却生生去打仗,却也没失了威风,惹的边界那是一阵拜服。”
“说起郡主那美可真是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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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话也没什么,羡柔也没记着,只是那“粉身碎骨”四字,实在惹人在意。
大殿门轻启,只见一袭红衣飘飘然入内,来人腰间别扇,步履沉稳,身段蹁跹,实在别有一番韵味。
来人不是别的,正是郡主赵娴。
那泠泠之音响在羡柔耳边,格外好听,却一点听不出沙场磨砺过后的沧桑。
“原不知是楚国来的贵客,只觉得有些眼缘,倒是我怠慢了。”
羡柔忙忙地邀赵娴落座,“别说这话,什么怠慢不怠慢,原是不想麻烦世伯的,却想着初来赵国也不可不拜访,倒是之前瞒着郡主了。”
自倾一盏香茗,旋杯微吹,唇畔噙笑,“你倒是个喜欢省事的,这性子我是喜的。”
一旁的云霁兀自察言观色,倒也老实不说话,而秦祁,自是不必多说,站的直直的,打死不肯坐下。
赵娴却恰合时宜的发现了云霁和秦祁,笑道:“你二人这般严肃,可是怕我吃了你们?”
云霁乐道:“郡主说笑了,只是怕你觉着我性子不讨喜,便也不白惹嫌弃了。”
赵娴道:“这话说的,倒像是叔父后宫里的妃子说的怨气话。”
云霁笑笑,也没再接话,一来云霁从不喜和不熟之人多话,也是作为储君久了,竟也学得些让别人琢磨不透的表现,比如现在。
羡柔看看云霁,微微阖眸复又睁开。
云儿,阿姐不希望你这样,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赵娴坐姿极为潇洒,只她不经意提起昨日的那一出戏。“公主觉得,昨日那戏如何?”
羡柔思忖半晌答曰:“演的极好。”眸光看向赵娴,“特别是将军战死,将军之妻声泪俱下一番话,尤为触动。”
赵娴闻言还是顿了顿手中动作,“将军战死,的确演的好,触动我心上的,不过那妻一句:‘我会替看遍你想要看的景,替你保护你想要的河山,只叹你终是不在。’”
赵娴神色恍惚,一旁的羡柔清晰可见那赵娴眼眶中氲着薄泪。
“可你终是不在了啊······”赵娴抬头望着窗外,眸光闪闪,神色分明是悲切。
饶是铁一般的女子,亦是有柔情之面,羡柔无措,她是有意道出昨日破盏之因,却不曾想竟真真惹她勾起旧忆。
“逝者长已矣,生者当勉励。”羡柔脱口而道。
赵娴阖眸封了那泪,转而看向羡柔,“你也这般想?可我看,是存者且偷生吧!”
羡柔瞥了眼云霁那方,樱唇轻启:“且···偷生···么?”随后眸中却闪过一丝坚定,“逝者所想,必定是生者好好活着,不然怎叫逝者入土为安。”
赵娴轻哼一声,收回目光,玉首微垂,看不清表情,她将那一盏放下,随即起身。罗裙逶迤至地,说不出的美好。
“多谢公主为我解惑,叔父已设宴款待三位,三位请随我来吧。”
羡柔也未再多言,深知赵娴心内纠结,想她那心结便是她这一点‘且偷生’的执念吧。
宴席并非是什么盛大的,只是菜式精致,又有丝竹相伴,倒也不觉着有哪里不妥。
“此宴既是为了欢迎贤侄来我赵国做客,也是为了庆一庆郡主这次的大捷啊。”赵王举着酒樽道:“来,郡主,孤敬你一杯。”
赵娴赶忙举杯,“叔父抬举我了,并非我一人功劳,这酒还是我敬您吧。”
长久浸染在后宫权斗之中的羡柔,却察觉这赵王和郡主之间,实在是别扭至极。
想起那“粉身碎骨”一词,羡柔不觉一阵寒噤,又念想自己,何尝不是粉身碎骨过呢?
羡柔见那边喝完了,便也令云霁拿起酒樽来,云霁当是聪慧,便举起酒樽对赵王:“世伯,小侄敬您,愿赵楚两国,永世交好。”
赵王自当笑着应下,一宴一饮便也这么过去了。
末了一行人皆是微醺,秦祁护着羡柔云霁上了马车,此时赵娴也正骑着马过来,羡柔停了上马车的动作,只对赵娴道:“我三人初来乍到,也不知赵国有何好玩之处,若郡主得空,可否请郡主带路。”
赵娴停了马儿看她,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一人呆在长乐府也是无趣,带你们游玩一程,并不妨事。”
羡柔颔首,“如此,那便有劳郡主了。”
说罢上了马车,赵娴亦扬长而去。
只在高楼之上,赵王临风站着,眸光实则生寒。
“阿姐,我们自行游玩不好吗,为什么要叫上生人呢?”这边云霁有些不满,他不喜与生人交谈相处,做储君的,总会存着些防人之心。
羡柔抚着云霁的发道:“云儿不懂,只当如阿姐所说,是寻不到去处,请郡主引路罢了。”
云霁微垂着头,不情不愿的说了声“是”,这事也便罢了。
马车外的秦祁,靠在车栏之上,望着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色如墨,星斗遍布,想来明日应是个极好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