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琴却不放过她,点破问:“阮小姐应该过得非常和谐吧……”
阮舒自然和她打太极:“三姨太这回大概是看走眼了,我这大半年先是养伤,后是外出旅游观光,日子倒确实舒坦和谐。不过我自己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皮肤比以前好。”
“如果三姨太认为有,那应该就是因为这大半年我全身心处于放松的状态,作息时间健康,饮食也健康,也大补了不少。”
挂着微笑,她反过来打量王雪琴,趁势又一次抽回自己的手,然后抬起,戳了戳王雪琴的脸:“说起来,三姨太你也比以前看起来要年轻,气色和精神很饱满。按照三姨太你的说法……”
她学着王雪琴压低音量讲女人之间的悄悄话:“陆爷没少滋润三姨太吧……”
王雪琴掩嘴笑得花枝乱颤,一点不在意自己在三个女儿和Nai妈跟前没有体统,媚态比先前更甚。
“阮小姐一定是个有情,趣的女人。”她若有深意,伸出手指,轻轻勾了一绺阮舒鬓边的发丝。
她把这个小动作,做出了一股子轻佻、调戏的感觉。
是的,就是调戏。
阮舒往后拉开和王雪琴的距离。
王雪琴则第三次捉住阮舒的手。
阮舒蹙眉,不打算再容忍了。
却是倏尔察觉王雪琴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划动。
不同于先前的摸,这次的划动明显是有规律的。
像……写字……
阮舒微微一怔。
王雪琴的神情倒没什么变化,嘴里甚至还在装模作样地夸奖:“阮小姐的皮肤真是越摸越好摸。我呀终归有一定年纪了,再怎么滋润,也滋润不回像阮小姐这样的年纪了。”
阮舒眼神古怪地对她对视,努力感知着她在她手背上所写的字,渐渐地,辨认出究竟是什么字,她惊愕,心尖控制不住颤抖。
她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一种试探,但从王雪琴说起男人的话题时,阮舒便绷起神经心怀警惕,此时更是不敢露出一丝一毫自己泄露自己真实情绪的表情,装作根本没有留意王雪琴用指尖留下的异样。
待王雪琴的手指停下来时,她才无波无澜地浅浅抿唇:“看来三姨太真的非常喜欢我的皮肤。”
“那可不止。”王雪琴若有深意,“我不止喜欢阮小姐年轻的皮肤,我更喜欢阮小姐你整个人~”
“谢谢三姨太。”阮舒颔首,回敬,“我也喜欢三姨太的直率。”
说罢,她第三次将自己的手抽回,然后伸手拿桌上水果盘里的一颗桔子,双手均放置在桌面上,借剥桔子的动作,不再让王雪琴有吃她豆腐的机会。
孟欢在这时送完褚翘回来落席。
约莫因为如此,王雪琴总算没再找机会和她聊关于“滋润”的话题,注意力转到陆少杰身、上,去哄逗陆少杰。
阮舒此前听说过陆少杰被陆少骢故意摔到地上一事,就仔细地多瞧了他两眼,发现陆少杰和她曾经见过的其他小孩不太一样。
对于王雪琴的哄逗,他不怎么给反应,只是把手指放进自己的嘴里,偶尔发出哼哼呀呀声。
没多久王雪琴放弃,翘着兰花指抽纸巾给陆少杰擦口水:“看来我们少杰是坚持要走安静贵公子路线了。”
孟欢未吭声,也抽了湿纸巾给陆少杰擦手。
王雪琴转过身来问阮舒:“阮小姐这应该是第一次见我们少杰吧?”
“嗯。”阮舒点头,心里仍旧盘旋着王雪琴在她手背上划出的那个字,以致于她比先前更加留意王雪琴的一举一动。
基于礼貌,她又追加道:“陆小公子很可爱。”
王雪琴掩嘴笑,揭穿:“阮小姐,你这句话真不走心。”
阮舒:“……”
“不过我们少杰确实可爱。”王雪琴骄傲得好像陆少杰是她亲生儿子,扭头就往陆少杰的脸上落下吧唧一个大吻。
阮舒瞧着感觉她貌似确实非常喜欢陆少杰。
孟欢在这个时候从Nai妈的手中将陆少杰接过,抱在她的怀里。
不难看出,在宣告她才是孩子的妈。
王雪琴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越发开心:“小孟你平时工作忙,呆在家里的时间不多,现在有机会,确实该和少杰多处处~”
这话俨然扎孟欢的心。
阮舒琢磨着这王雪琴重新受到陆振华的宠幸之后,底气就是不一样,不再像以前挑拨余岚和孟欢借力打力,而自己亲自上阵争宠。
“多谢三姨太体谅。”孟欢看起来似未受她的话影响,神情淡淡。
宴厅内的灯光倏尔黯淡了几分,主持人拿着话筒到了最前方。
原本的嗡嗡细语全部安静。
主持人讲了几句开场白后,把陆振华邀请上前致辞。
陆振华先向众位表达了感激,感激参加葬礼,然后简单的一小段话阐述自己的丧子之痛,结语自然表达了自己会找出杀害陆少骢的凶手,会振作起来继续好好生活。
终归是个丧宴,没再多搞其他花样。
陆振华在致辞结束后就带着傅令元回来了他们陆家的主桌。
“老爷~”王雪琴最先站起身。
孟欢安然地抱着陆少杰继续坐着,只是目光投向了陆振华。
阮舒则也起了身,稍加躬身问候:“陆爷。”
“阮小姐随意。”陆振华十分和善,“你不是第一次参加我们陆家的宴席,和我们这一家子也都熟,不用拘谨。”
“谢谢陆爷。”阮舒颔首,在陆振华落座之后才重新落座,对面恰好坐了傅令元。
两人的视线一交而过,均不动声色。
王雪琴主动接过陆振华手里带回来的酒杯,怪嗔:“老爷别喝太多,明天早上医生再来给你测血压,肯定得升高。”
傅令元问服务员要过来一杯凉白开后说:“雪姨放心吧,我能顶的都邦舅舅顶了。”
陆振华深深皱眉:“你倒敢提?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还没好?我什么都还没应,你就先把酒给喝了。”
“没事的舅舅,其实就几杯而已。大家也知道今天是丧宴,不是一般宴会。”傅令元扬唇,“而且我以前伤得比这严重也照样喝酒,到现在也没出事,挺健康的。”
阮舒极其轻微地拧了眉。
她晓得他心情不怎么好,需要纾解,所以发现他抽烟,没有怎么说他。现在倒是越来越过分,把酒也给喝上了?
“去给阿元拿醒酒汤。”陆振华吩咐。
“醒酒汤阿元得喝,老爷你也得喝~”王雪琴体贴,扭头要服务员去准备两份。
黑西保镖将陆振华的专属餐具送上来。
酒自然没再喝,而统一换成果汁。
王雪琴要给陆振华端杯子。
陆振华却正偏过身子到另外一边,摸了摸陆少杰的手,询问孟欢陆少杰能不能适应现在的场合。
等于孟欢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她和孩子依旧是陆振华最关心的人。
“不哭也不闹的一孩子,哪儿能不适应?”王雪琴抢先替了孟欢回答,笑归笑,其实明显吃味儿。
那边陆振华左拥右抱,这边傅令元很快将一杯凉白开喝光。
栗青给换上新的一杯。
傅令元的坐姿并不端正,往后靠上椅背,手指将领带拉松了些,脸庞微微往上仰,似因为疲倦而想眯会儿眼。
实际上他并没有眯,只是借着这样的姿势不着痕迹地偷瞄阮舒。
阮舒虽没敢当着陆家人的面看他,却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因为生他喝酒的气,她故意摆了冷脸,叫他知道她此刻的情绪。
菜品陆续上桌。
因为是丧宴,所以全是素菜,但这些素菜从表面上看一点都不素,鸡鸭鱼肉依旧应有尽有。
阮舒其实根本没出声好奇。
王雪琴主动以女主人的姿态热情地向她介绍:“我们陆家专门请来的烹饪大师,以做斋菜闻名,可以用萝卜给你雕出一只‘鸡’来~也可以用豆腐煮出‘鱼’的味道~”
“阮小姐你一定要尝尝~”说着,就用公筷和共勺往她的碗里送了鱼。
阮舒未刻意凑近,便嗅到了鱼香。
并且质感看上去也非常像鱼肉,确实丁点瞧不出豆腐的原型。
阮舒拿起筷子送进一小块进嘴里。
胃里倏尔涌上来一阵恶心。
和早上刷牙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恶心感。
阮舒眼疾手快地抓起纸巾捂在嘴上往旁侧偏头,吐出“鱼肉”。
“哎哟,阮小姐你怎么了?”离她最近的王雪琴关心,“是东西不好吃么?”
来得突然,去得倒是也快,阮舒已然压下,重新坐正身体。
陆振华和孟欢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均询问:“阮小姐……?”
“抱歉,我没事。”阮舒缓缓换气,随口扯谎,“我不怎么喜欢吃鱼。”
孟欢笑笑:“阮小姐,陆爷不说了?阮小姐和我们都这么熟了,不用和我们客气,喜欢吃什么就多吃,不喜欢吃不用勉强。”
“是啊,小孟强调得对。”王雪琴接腔,怪嗔,“阮小姐不喜欢吃鱼,就直接告诉我嘛,不用怕拂我的面子~”
说着她指了指另外一盘菜:“不喜欢吃鱼,就吃‘鸡’吧~”
作势又要邦她夹。
阮舒忙阻止:“谢谢三姨太,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行~”王雪琴未勉强,收起热情,“阮小姐就当在自己家里哈~”
阮舒略略颔首,见王雪琴将注意力移回到陆振华,她暗暗吁一口气,转回眸来时,触及傅令元关心的目光。
阮舒回之以安抚,迅速低垂眼帘,盯着碗里剩余的那点“鱼”,隐隐感觉它的味道太重了。
把碗推远,换了只新的。她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心口,疑虑地深深蹙眉——她真是……生病了?
早上明明是空着肚子来的,灵堂上的糕点不合她的口味,她没吃,其实现在已经饿了。但面对满桌子的佳肴,她却提不起胃口,只觉得这些豆腐做出来的素菜,为了在效果上B真,好像加重了香气。
她闻着……很不舒、服。
勉强吃了点白灼的蔬菜后,阮舒彻底放弃,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傅令元的动作特别快,她还没踏进洗手间的门,手机里就收到来自他的消息:“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
深知他用的“又”字指前两个晚上的事,阮舒回复:“应该没事,我没有肚子疼。可能前半夜趴桌上睡觉的时候着凉了。”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知道王雪琴究竟什么来历么?”
“出什么事?”傅令元问。
阮舒的手指飞快:“你和陆振华还没回来之前,她拉着我闲聊,在我的手背上比划了个‘陈’字。”
——无疑指陈家。
可太不对劲了。
如果王雪琴是得了陆振华的意思来试探她,那试探的内容也该是打听她失踪的这大半年的行踪和当初在背后救她的人,陈家的事在陆振华那儿只剩一个“S”就翻篇了,陆振华怎么会怀疑到她来?
可如果王雪琴并非得了陆振华的意思,就更复杂了。王雪琴为什么会跟她写“陈”字?抑或王雪琴的背后另外还有人?要是还有人,会是谁?
天知道彼时一刹那,她有多惊诧,险些没隐藏住而直接在王雪琴面前表现出来!
傅令元应该也是在消化这个消息,所以比之前的消息要多停滞两三秒才回过来:“等丧宴结束后通电话再细说。”
“好。”叉掉消息框前,阮舒还是多问了一句黄桑去见一灯的结果。
傅令元简洁地回了几个字:“她说不是他。”
不是?一灯不是郝大叔?本应该是个值得高兴的结果,阮舒更多的是错愕,毕竟此前心里的预判已基本认定就是同一个人。
而短暂的错愕过后,阮舒依旧没能高兴,因为她没感觉到今天的傅令元透露出过喜悦——不是傅令元骗她,而应该是……黄桑骗傅令元。
并且,傅令元心知肚明。
所以傅令元才是用转述的句式,转述黄桑的话来回答她,而不是他自己的答案。
阮舒的心情不免由此沉重。
已经出来有些时候了,她未再多做逗留,稍加整理了情绪,回去宴厅。
王雪琴眼尖最先看见她,又是一阵热情的招手:“还以为阮小姐在洗手间遇到什么麻烦,正准备让服务员去女洗手间看一看。”
“谢谢三姨太,我没事。”同时阮舒也向陆振华和孟欢加以致意。
落座后又听王雪琴说:“阮小姐回来得刚刚好,我们正在打趣阿元,看到阮小姐你如今魅力依旧,有没有后悔那个时候和你离婚。”
阮舒微微怔了一怔,反应自然地去看向傅令元,旋开唇角的笑意:“我挺好奇是怎么回答的?”
“阿元还没回答。”王雪琴翘着兰花指虚虚掩嘴,“所以说阮小姐回来得刚刚好,一起听一听。”
几人的视线便齐齐落于傅令元。
傅令元身、上只剩单件衬衣,袖口亦卷起两折至小臂处,露出一部分被绷带包扎的伤口的痕迹,侧着身坐,单只手放在椅背上。
听言他斜斜勾唇:“雪姨你这问题分明就是在坑我。我一向有绅士风度,与阮小姐夫妻缘浅但起码还是朋友,现在当着她的面,我怎么好意思说不后悔?那不是否认阮小姐的‘魅力依旧’?”
“啧啧啧,”王雪琴的兰花指转而抚鬓发,“阿元你的嘴就是甜~做人周到~”
阮舒却是挑起修长的眉尾:“他的嘴甜么?他刚刚的意思明明就是他确实否认我对他魅力依旧,只是碍于情面,不能直接说。”
孟欢浅浅笑:“我认同阮小姐的分析。”
傅令元无奈地向陆振华求救:“舅舅,我都说了雪姨故意坑我。”
陆振华的隼眸里亦谙上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你自己的情感纠纷,自己解决。”
王雪琴这回虽依旧掩嘴,但轻轻笑出了声响。
阮舒环视一圈陆家几人的表情,默默垂眸再给自己剥桔子吃——他们大概已经都忘记了,这是陆少骢的丧宴……
王雪琴瞧见阮舒又新剥了桔子津津有味,便向她伸手:“阮小姐分我一点吧,我吃不多,就压压味道,不想浪费再剥一个。”
阮舒点点头,连忙给王雪琴递过去半颗。
王雪琴掰下来一瓣送进嘴里,才咬一口,就猛地吐出来,皱起五官:“怎么这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