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元斜扬起的一边唇角加深了笑纹:“你知道那天具体是怎样的场景么?”
“不知道。”阮舒实话实说。
她不了解具体过程,看到的仅为结果,被告知的是其中关键的几件要紧事,比如陈青洲找了对家母女顶替了她和庄佩妤,比如陆少骢的手在那个时候残疾,诸如此类。
傅令元的手继续揉着阮舒的小腹,告知:“陈青洲结婚前,我和他见过一面。当然,我不可能将陆振华的计划告诉他。我去确认他的心意。他告诉我,除非他死,否则他永远都不能放弃陈家。”
“所以,你就让他‘死’……”阮舒喃喃。
傅令元俯下身子吻一下她的额头,接着说:“婚礼当天的天气状况特别糟糕,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同时也有很多方便的地方。”
“陈青洲在关公庙受完鞭刑,陈家下属要带他离开靖沣,到这里为止,均在陆振华的计划之内。”
“但,利用天气的便利,我让栗青弄断了镇里的一根电线,恰恰阻拦原本那条进出靖沣的路(第411章),陈家人改道,陆振华也不得不将原本设下的埋伏临时更改到另外那条山道上。”
“原来是你弄的。”阮舒对那天遇到过的事情印象深刻,自然记得庄爻带她要进镇子里,结果因为高压线遭雷击断裂封了路,庄爻才换去另外一条路,也就没错过最后杀害陈青洲的一幕。
“嗯。”傅令元点头,表情微微晦暗,“当时也发生了不在我预计范围内的意外。就是雷堂主的老母亲和小儿子,不小心经过那附近,被电死了。”
阮舒眸光一闪,握住他覆于她小腹上的手。
傅令元就势捉起她的手润了润她的手背。
“雷堂主因此而回家,不再参与围剿计划,主控权到了我手里,我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调配的自由度更大。”
“换到的另外那条山道,路况崎岖,两边都是容易藏匿行踪的林子。我非常清楚陆家的手下具体被安排在那一部分路段伏击,我早就让栗青派遣手下避开那些地方去做准备。”
“陈青洲前往靖沣接亲之前,我送给他一样结婚礼物。那个时候他大概还有点糊涂,不过我相信在双方交火的过程中,他看见十三不断地用火炮枪攻击他们,心里也该有数,我想救他,也该猜到,我救他的关键方法在哪儿。”
“不仅我直到最后一刻都还有点犹豫,陈青洲也如此,也在犹豫要不要配合我。我和他没有事先通过气,除了前一晚简单的会面和那件结婚礼物,我和他的默契程度越大,他获救的几率也就更大。”
“他带着陈家下属顽固地在抵抗,那既是他的犹豫,是他的自救,也是他给我的配合。时间被他拖延到了天黑,环境更加不好。我发现他有挟持陆少骢的意图,也不动声色地配合了他。”
“他以陆少骢作为人质给他自己争取逃亡的时间,我知道他那个时候是真的有想过不要我的邦忙要自己离开。毕竟我的邦忙,比起他的自救,风险更大。”
“可是,抱歉,我必须‘杀’他。我首先得做到‘杀’他,其次才能考虑救他,所以我不可能让他顺利离开靖沣。”
“差不多那个路段,也到了我让栗青事先做准备的地方,我下令对陈青洲进行夹击。最后亲自用火炮枪在众目睽睽之下射击了陈青洲。”
阮舒抿唇——这便是……她也被骗过的地方。
“我没有作假,我是真的开了枪,火炮枪也是真的。陈青洲和我对视的时候,我确认,他用了我给他的结婚礼物。但即便如此,一切赌的都还是几率。他还是有很大可能真的会死。”
“是什么?”阮舒插腔好奇,“你送给他的结婚礼物是什么?”
“你不先自己猜一猜?”傅令元还是喜欢和她玩谜语游戏。
阮舒只觉得他既然特意提起火炮枪,大概和减轻火炮枪对陈青洲的伤害有关,就随口猜了一猜:“总不会是防弹衣吧?”
傅令元笑着摇头,倒也没再卖关子:“是专门配置过的防火油和阻燃剂。”
阮舒愣了一愣:“你不会让他涂抹在身、上吧?”
“我想了很久,没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傅令元无奈,“陈青洲后来受了鞭伤,又淋了不少雨,被冲掉了不少。”
“不过我在最后截住他的地方,也做了点设计。他也留意到了,就是当时的地面上有雨水积出的坑(第414章)。那下面我让人挖出了深一些的凹陷,他勉强可以避一小会儿。”
“那个方位后面就是山林,火炮枪打中他之后,后面的山林也跟着起火,是我让人故意制造成火势蔓延到后面的假象,烧得更大,时间也更久,大家都先着急着灭火,以免整个林子都烧起来。”
阮舒接话:“你们就是趁着那个时候偷梁换柱的?”
“嗯。”傅令元点头,“每一步都是在赌。”
阮舒听得出来他的意思:但凡当时有一丝要被人察觉猫腻的迹象,他随时会放弃救陈青洲。
“后来的事就是你已经知道的了。”傅令元耸耸肩,“陈青洲烧伤得挺严重。”
大半年都在治疗、在养伤,所以他和傅清辞两人都一直住在医院里,他为了救她去滇缅的时候,伤势也未痊愈。一切都通顺地连起来了。阮舒轻吁气,将傅令元的手握得愈发紧。
“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傅令元反过来掂她的手玩。
阮舒在脑子里搜寻了几下:“暂时没有。”
马上又补充:“但可能后面会再记起来其他事。”
“你随时记起来,我随时解答。”傅令元满副宠溺。
阮舒哂他:“现在倒是什么都愿意和我坦诚了?不怕违反组织纪律了?”
“那还不是怪你太聪慧了?”傅令元轻轻掐一下她的腰,彰显出无奈,“你都发现了那么多蛛丝马迹,就差和我捅破那层窗户纸,我再不摊开来,我岂不得一直看你的脸色?”
“终归是你自己察觉的,而且我跟你坦诚的,都不涉及组织的秘密,算不得违纪。”
话毕,傅令元看到阮舒躺在他的腿上,乌漆漆的瞳仁直勾勾注视他,一言不发。
第一反应是自己哪儿又做错了,他瘆得慌,忙问:“怎么了?”
阮舒抬起两条手臂,往后圈住他的脖子,拉低他的头,仔细打量他的脸,然后捏了捏,颦眉:“你不是又在骗我吧?你真的不是独枭?”
傅令元:“……”
湛黑的眸子一眯,他热燙的吐息瞬间把她包围住:“来,必须用实际行动让你知道,质疑警察叔叔的下场是什么。”
手上一点也不含糊地开始肆意柔捏。
阮舒敏感地软了脊柱,抗拒不了他。
傅令元沉磁的嗓音带着暗哑没忘记问她确认:“肚子还疼不?”
“嗯……”应的是这个字,实际上阮舒是迷蒙着眸子在摇头的。
这微微的鼻音,挠得傅令元心痒得要炸了。
明明一切感觉都到位,两人和谐得很,阮舒却是突然又捂住肚子蜷成一团没法继续了。
而且这回疼得貌似比上回还要厉害。
傅令元懵了,手指和嘴里还留着她的味道,腹诽着他是凶猛了点,但以前每一次不都差不多这样?甚至更卖力,她不都能承受?
懵完之后他完全就是严肃加沉重:“还是让栗青现在就把你送出去!去医院!”
“谁非得赶在这个点把柜子再送出去修理的?”阮舒缓着气为他考虑,手抓了抓他,“我要去洗手间里看看,可能是真的来月、经了。”
傅令元有些郁闷:“我刚刚都给你看着,是有那么一点点血。我以为没什么……”
他说得坦坦荡荡。
阮舒却依旧会因为他的直白而有些不自在,闭上眼睛,往沙发被里靠。
傅令元洞悉她的心理,笑了笑,把她掰回来到他的怀里,俯身与她咬牙:“是谁之前说都老夫老妻的了?”
话音尚未全落,他的腰后就被她掐了。
“你数数看我都多少次被你半路喊停了?你还掐我的腰?到底还要不要你后半生的性福了?”傅令元轻笑着告诫。
阮舒本还想慰问慰问他,听他这语气,分明还虎着,多半没事。何况她现在靠在他的怀里,能感受到后背贴着他的那个啥,和他的声音一样是虎着的。
歇了一会儿,她小腹的疼痛感又消散了。
傅令元的火却还没能完全消下去。
而她都疼了两次了,他也不敢再和她继续,憋屈地自己进了洗手间,出来时顺便拧了热毛巾给她擦汗。
阮舒很抱歉。
傅令元凶着神情再三强调:“你要真抱歉,明天就不要耽误,乖乖给我去医院!”
妥妥地大男子主义、一家之主范儿,奴隶翻身把歌唱似的。
阮舒忍俊不禁,搂紧他的腰,学着他平时妻管严的语气,给他面子:“好,都听你的。”
她这样子,傅令元怎么受得了,锁住她就是一通热吻,最后又可怜兮兮地去了趟洗手间。
待他再出来,见阮舒居然靠在床头玩手机,不高兴了:“身体不舒、服就赶紧休息!”
“你还没见过晏嘉的样子吧?”阮舒朝他招招手,“我有照片,来看看~”
傅令元凝着她泛着光的面庞,眉梢稍抬,心头顿了一顿,走过去爬到床上。
阮舒自然而然地偎依进他的怀里,把手机屏幕朝他移过去一些,边划动着照片,笑着和他和提起之前晏西关于“小妹妹长得不一样”把她也给问住了的趣事儿。
没得到傅令元的回应,阮舒狐疑偏头瞅他:“我和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听见了。”
阮舒觉得他应得敷衍,而且察觉他的眼睛根本没怎么看手机屏幕,分明在看她,眼神还隐隐有些她辨不分明的古怪。
“你干什么?”她揣度,“还在因为没做成心里不爽?”
“我是那么不明事理的男人?”傅令元折眉。
以往缠着她的时候,还真是,阮舒腹诽,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出了那么一点点的血,他今晚或许真不会罢休。
嘴上她放他一马,未再和他唧唧,转回头自己继续看晏嘉的照片。
傅令元的手抬起,轻轻顺她后脑勺的头发,低沉的嗓音贴在她的耳朵后:“我们以后总能自己生的,一定会比晏嘉还要漂亮可爱。”
阮舒的手肘即刻往后轻轻一撞他:“别扯东扯西的!”
傅令元无声地展颜,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突然觉得,让她和晏西、晏嘉兄妹俩多接触,也是很不错的……
心里头高兴,他开始卖力捧她的场,同时也暗搓搓地把话题继续围绕在孩子:“近点给我看看,听说小孩子刚生下来都非常丑。”
阮舒:“……”讲得是人话嘛他?!
傅令元已然对着照片评价起来:“不错,这孩子的五官乍一看更像傅清辞。”
下一句就拓展开来:“女孩子就应该长得像妈妈更好,我们以后的女儿,肯定也会更像你的~”
有完没完?阮舒斜他一眼:“谁愿意和你生孩子,你找谁生去!”
傅令元此时却并没有在看她,而怔怔盯住手机:“这是谁?照片哪里来的?”
阮舒转回眸去,发现原来是她不小心把照片翻到前面去了。
而此时无意间被点出来的不是其他,将将好是某张老照片。
阮舒倒是险些忘记它了,还好这个手机没丢。
“对了,我还在江城的时候,褚翘就发给我的,是江城的警察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张有阮春华出现的合影。喏,就是这张。”
边说着,她把照片放大,指着照片中人的脸:“据说这就是阮春华以前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大概也就二十来岁吧。”
傅令元的手倏尔握过来,夺走了手机。
一时之间他的力道略大,阮舒都被他抓疼了,深深蹙眉。
可傅令元俨然毫无察觉,只灼灼盯着手机屏幕,手指紧得似要把手机机身折断一般,隐隐还有些颤抖。
而他脸上的表情更是缤纷地闪烁过错愕、惊异、难以置信以及其他分辨不出来的复杂。
明显不对劲。
阮舒心头一磕:“怎么了?你见过照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