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主意?”
问是问了,其实答案毋庸置疑。
而“S”和陈家根本没有关系,肯定是不会前来,很明显,傅令元真正的目的是……
明显,可阮舒还是先问:“你……打算怎么处理陈青洲的骨灰?”
傅令元知她是要一个确认,便给她确认:“他们生前分开得太久,死后能葬在一起,也是一种团圆。”
刹那间,阮舒不知该说什么。
她想为陈青洲做而没能做的事,他正好也想傅清辞做并且做到了。
傅令元则将他目前的情况告知给阮舒,最后总结:“……所以,虽然现在别墅内外戒备森严,但有雷堂主在,基本上仍然被我自己把控,行动还算比较自由。”
阮舒听出他末尾的一句分明另有深意,生气地揭穿:“‘比较自由’,你就总想着要出来见我?你不是受伤了?”
傅令元笑着“嗯”声:“是啊,我受伤了,没办法出去见你。所以需要你进来看我。”
阮舒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还是不同意:“不要!我不去!”
“我会安排好一切,保证不会出问题。”傅令元强调。
“不要。”阮舒坚定不移。
傅令元也坚持:“你离开海城之前,我们私底下必须见一面,这几天是最好的时机。别墅这里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没什么可必须见的……”阮舒似相当清楚他的意图,垂了眼帘。
傅令元察觉她的语气不如先前绷得紧,他替她下了决定:“就明天晚上。我等下交待栗青去做准备。”
“……”
挂断电话后,阮舒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尚打开着的电脑。
发了片刻呆,她直接翻倒在床。
习惯性地又往旁侧伸手,自然没抱到大熊。
她便顺势把旁侧的枕头搂入怀中,然后掀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蒙住。
一夜混混沌沌,约莫凌晨时分,才算真正深度入眠。
醒来的时候已中午。
阮舒洗漱出来,站到桌子前,看到电脑屏幕上的画面还卡在她昨天拉过去回放的画面庄佩妤在找东西。
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基本可以确定,庄佩妤原本应该是把东西放在庄佩妤睡觉的房间里,发现不见了,在里面逗留的时间估计就是在找,但没找到,才出来继续找。结果依然没有。
而庄佩妤那个时候原本打算开门出去,是想出去继续找……?
是什么东西?
庄佩妤要拿出来干什么?
为什么找不到了?
到底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如果不重要,庄佩妤临死前为什么要找?如果重要,庄佩妤怎么又不找了?
阮舒点击开另外一段影像。
是庄佩妤和傅令元三天之约的前一天。
画面里,林妙芙刚从学校回来,手里抱着几本书,进来佛堂,边东张西望边喊庄佩妤,见庄佩妤既没跪在佛像跟前念经,又没在书桌前抄经文,朝庄佩妤睡觉的房间里去。
阮舒特意留意了时间,林妙芙在里面呆了两分钟。
两分钟或许很短,但庄佩妤睡觉的那个房间很小,人有没有在里面,探个身进去的功夫罢了,不要说两分钟,或许连十秒钟都不需要。
两分钟后林妙芙出来了,看起来和刚进去时没有任何差别。
然后在佛堂门口,林妙芙碰见进来的庄佩妤,吓了一跳,很快镇定下来,问庄佩妤刚刚上哪里去了。
此时的庄佩妤已经相当瘦了——自从傅令元借机找来庄佩妤之后,庄佩妤就以非常快的速度消瘦并且苍老。她记得她当时隔几天回去林宅时,确实注意到了庄佩妤的异常,庆嫂也向她汇报过庄佩妤的食量比以前差很多。
阮舒深深吸气,按下暂停,仔细盯住这个时候林妙芙手里抱着的书,然后拉回去林妙芙刚进门时手里抱着的书。
在某两三秒中勉勉强强能辨认出,林妙芙从庄佩妤睡觉的小屋里出来时,多了一本书夹在原本的书中间。
阮舒停在这里好久,在想,庄佩妤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就是林妙芙拿走的东西?
而林妙芙拿走的东西是什么?
阮舒的视线落在那本相册上,手摸上它的封面。
庄爻说,他之前见庄佩妤在翻阅东西,只以为是本书。
从某些角度来看,这本相册的外形确实像书……
林妙芙撒谎了吧?相册根本不是她在庄佩妤死后拿走的,而在庄佩妤还活着的时候。
所以,就是它……?
庄佩妤临死前在找的,就是这本相册?
是找这本相册,还是和这本相册一起的银行卡?
抑或两者都是?
为什么要找?
死之前想再回顾?
还是和那些经书一起烧掉?
阮舒低垂着头,抿住唇。
顷刻,她合上电脑,去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出门去了创意产业园区。
今天李茂去和华兴签合同。
阮舒在公司里坐着,感受久违的公司里各自繁忙工作的气氛,毕竟自从她去了江城到现在为止,几乎就没怎么把重心投注在公司业务上了。
曹旺德给她来电话:“大小姐,李先生刚走,合同已经签好了。”
“你亲自前往和他签的?”阮舒挑眉,其实曹旺德大可不必如此。
曹旺德谦和道:“即便这家公司不是大小姐以前创业开的,我也会亲自前来,因为这家公司值得,李先生也值得。大小姐是不是忘记了?李先生离开林氏之后,是先被我们华兴挖过来,才又辞职去给大小姐当合伙人。”
阮舒笑笑,确实险些忘了这码子陈年旧事。
另外,她特别喜欢曹旺德言语间流露出他的从商之道,勿怪华兴发展得越来越好。
曹旺德有些惋惜:“本以为能和大小姐见一见。”
“不方便,下回吧,下回我把你们几个主要负责人再集中起来开次会。”或许等她去荣城的时候是个好机会,和上回一样直接约在陈家买下的那座庄园里。杨炮等人死了,滇缅的村寨和缅甸的工厂都没了,剩余的另外一条线,被她利用来摸索青门在靠近江城的那块地方的运输路子,差不多也消耗没掉了。
陈家剩下的都是合法产业,算是……洗白了。
和曹旺德结束通话后不久,李茂也回来了公司,除了告知阮舒今天签合同时和曹旺德聊得特别愉快,还提到,这两天三鑫集团的人联系他,表示出了对公司的兴趣。
那其实就等于是陆振华看中他们这家小公司有收购之意喽?阮舒倒是庆幸自己先给李茂和华兴搭了桥——不管三鑫集团如今收购小公司的目的是不是为了自身发展,她忘不了当初林氏被利用一事。
掂着心思,阮舒探询李茂真正的想法:“如果现在三鑫和华兴同时摆在你面前,三鑫的优势明显远远大于华兴。你个人的考虑——”
“两个都不考虑。”李茂回答得很快,“我本来就从来没想过阮总你会退出,也没想过去抱哪家大公司的大腿。”
阮舒看着他,也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变故离开海城,她如今或许依旧是曾经那个冷漠孤僻的女强人……
今天天气阴,天色黑得比前两日大晴天时要快一些。回到心理咨询室时,包裹已经寄到了——是她交待二筒邦忙把她落在江城的一些重要物件寄来给她。
其中包括大熊、庄佩妤的遗物,还有傅令元在海城时送给她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的刺猬项链。
在二楼碰到马以,专门在等她,提醒她道:“我一个小时后出门去警察局等褚翘下班。”
“好。”阮舒点点头,抱着已经被她拆了包裹的大熊回自己的三楼。
大熊摆回到床上之后,才觉得整个房间完整了。
出门前,阮舒特意去翻出她自己许久没用但被傅令元糟蹋掉不少的橙花精油,往身、上擦了适当的香气。
从洗手间出来后经过桌子前时,阮舒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有一会儿,也盯了相册有一会儿,然后把电脑暂且阖上了,并将相册塞进自己的手提包里。
庄爻就站在她的房间门口。
阮舒走出去的正要交待两句,庄爻率先道:“我会邦姐看着的,大概到了该睡觉的时间,给你熄灯。”
虽说马以报过警之后,陆家的手下没敢在出现在心理咨询室外面,但还是谨慎些,做戏做全套,得假装她没出门。
“麻烦你了。”阮舒点点头,自行下楼。
马以已经在车库等,阮舒其实没有迟到,但终归是比他晚,说了句“抱歉”,坐到后座里。
两侧的车窗玻璃从外头自然看不到里头的,要避开的是前方的挡风玻璃。
阮舒蜷缩了身体,将自己的身心隐藏在椅背后,并且拉了拉自己挡在脸上的围巾。
一切准备就绪后,马以启动车子,从心理咨询室出发。
很顺畅地就抵达了和栗青约好的某个地方,而且是提前到达。
马以是走到哪里都带着东西看的人,一点也不无聊。
阮舒从后面瞥见他在浏览的其中一页纸显示着一张黑白灰暗的照片,照片上的几个儿童均眼神空洞,有些吓人,她起了兴趣,问他要:“是机密文件么?不是的话能抽几页给我看看么?”
“是机密文件的话,现在不可能被你窥探到那么多。”马以回过头来,没有马上给,而问,“是我上回和你聊的实验话题。你确定要看?”
虽然上回乍然之下她确实觉得颇为毛骨悚然,但既然是和调查阮春花有关,她的兴趣愈发浓了:“是你说的那个实验的资料?”
“不是。”马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心理学史上本来就有不少残酷而不人道的实验,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有些现在看来违背人性和人伦的研究,或许在将来才会被大家理解。”
说话间,他已选了四五页递给她,继续道:“这些就是前人已经做过的,或许某种程度上来讲给予了我们后人珍贵的实验数据,但至今存在争议,因为它们的实验方式是对实验者人性的拷问。”
他的话让阮舒的心头感到沉重,而她翻阅了资料的内容后,心情更加沉重。
首先是她刚刚瞥见的那些眼神有些吓人的儿童的图片,是出自一个被称为“孤儿怨”的恶魔研究,一位语言学教授,从孤儿院领出二十二名孤儿到自己的实验室里,表面上说是进行关于语言能力的治疗,结果原本正常的儿童经过实验之后在交流上产生严重困难。
然后有拿监狱囚犯当实验体研究身份认知互换的“斯坦福监狱实验”,有拿不满一岁的孩童研究条件反射的“小艾伯特实验”,有拿学生测试服从行为的实验……诸如此类。
对人类尚且如此残忍,更遑论以动物作为实验体。
阮舒越看越心寒,想起那日和马以交谈过后,她以门外汉的身份去搜索过一些资讯,看到过说,现在心理学研究主要偏向是在于控制人。
当然,这一言论被人斥责,因为它有抹黑心理学的嫌疑。
但浏览马以提供的这些已经活生生存在了的实验,阮舒不禁想问马以一句话:“为了战胜对未知的恐惧,你们是不是都得先化身魔鬼,用黑暗来驱逐黑暗?(原话的出处忘记了,等我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