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爻瞧出她的不痛快,也为他的疏忽感到抱歉:“对不起,姐。”
“没什么对不起的,这并不是你的错。”阮舒只想怪那个阮春华太变态!谁能想到他既然都已经把余岚送给他们的了,又中途反悔!
庄爻默了一默,卡在心中的那件感觉没脸见她的事儿重新浮上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拳头一攥,他抬眼:“姐,你先休息,我现在去找一灯,问他究竟要干什么!”
阮舒颦眉,即刻喊住他:“别去!你不要和他发生摩擦!他也不可能把他的心思直接剖给你的!”
“没事,姐,就当作去试探试探他。”庄爻安抚。
“不要去!”阮舒坚持,“林璞,其他事情全部排后面。你首先要考虑的,也是最重要必须考虑的,是你自己。”
庄爻站定没动。
他背对镜头,阮舒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再出声问他确认:“林璞……?”
顷刻,庄爻转回身,面色平和:“好,我知道了,我不去找他。”
阮舒轻吁一口气,眼睛往余岚的方向的瞟。
当然,她什么都看不见。
凝回眸,她未再继续通过电脑与庄爻对话,而让庄爻去拿手机——庄爻的手机可比在天井里公然使用视频来得私密些。
手机接通上后,阮舒也不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余岚,只先告诉他她接下来的动向:“我今晚要离开海城。”
“今晚就走?”庄爻皱眉,明显是觉得太快了。
“嗯。”阮舒点头。
如果不是出了陆少骢那码子小插曲,她前晚就该和傅令元碰上面然后昨晚就该走了。
“我原本就没想多呆。”她若有深意。
她虽未点明,庄爻却是清楚她所指为何。
“你准备继续留在卧佛寺?”阮舒紧接着询。
庄爻顿了一下,道:“我想把姐你的视频找出来。这个篓子是我捅的,我会邦忙补的。”
阮舒微微怔忡:“视频……”
“对不起,姐,”庄爻垂眸,“如果不是因为我,你的视频不会落到他手里。”
阮舒倒是才知晓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个弯子。
原来庄爻经手过啊……
难怪林翰死掉之后,光碟就随之消失踪迹了……
林平生……林翰……视频……
思绪兜转,又转回一大早天没亮时傅令元为她分析过的那些尚未经过证实的推论。
“林璞,”阮舒微抿唇,“视频不用找了。阮春华要留着就留着吧……”
“不行,姐,”庄爻咬牙,“那样你就永远被他拽着把柄了。”
阮舒深深沉一口气:“不会,那份视频现在已经算不得我的把柄了。”
傅令元说的没错,那份视频其实恰恰证明了她不是杀林平生的凶手。
她要摘掉以前套在她内心的枷锁,相信傅令元,相信她自己不是凶手。
就算以后那份视频真被送到警方手中,警方一定能像傅令元那般发现视频中呈现的诸多疑点。有疑点,警方就一定会查清楚。
她不会有事。
她已经不害怕了。
“姐……?”庄爻困惑。
阮舒也没法和他具体解释,笑笑,确信无疑地告诉他:“真的不用再理会那份视频了。”
由此看来,阮春华确实考虑得足够周全,后来又非B傅令元杀陆少骢,再多掌握一个筹码在手。
比起她杀林平生的视频,她更惴惴不安的是,阮春华把傅令元彻底拉上卧佛寺这条大船,究竟要利用傅令元做什么事情?
在城中村的时候,阮春华什么都没透露。只一句通过手下甲转达的“该见的时候,会见的”,意思就是说,他想让傅令元办事的时候,自然会通知傅令元……?
迄今为止,阮春华貌似都没做过破坏傅令元实现野心的举动。
她琢磨着,是不是和当初利用她掌控庄家一样,阮春华看中了傅令元的能力,挑选了傅令元作为他的棋子,也想利用傅令元作傀儡以掌控青门?
终归目前她能推测的仅为这些……
她太久没有动静,庄爻正唤她:“……姐?”
阮舒敛回神思,问他正题:“你对‘一灯’这个身份的真正主人,有没有什么想法?”
庄爻自嘲:“姐,我是几个人里头最傻的一个,你问我是最没有用的。”
“你们在江城接受训练时,每天都能见到他人么?”阮舒问。
“没有每天见。”庄爻告知,“他在不在,都不影响我们训练。那个时候我们是真的非常上进,一心想着抓紧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他隔一阵子重新出现,往往就是考察我们期间所学,考察的方式就是给我们各自布置任务,他验收成果。”
顿了顿,他提及:“或许闻野和孟欢留了心眼。”
孟欢是否留了心眼,阮舒不知,但阮舒知道闻野的确留了心眼,因为闻野说过,他四岁之后刚跟着阮春华的头几年,是跟着阮春华来了海城的,那会儿他就懂得偷偷观察阮春华每次离开几天、回来几天。
闻野……闻野……
阮舒抚额。
不得不承认,虽然每次和闻野讲话都特别受气,闻野又是经常问他十句话他不一定能回你三句话的人,但这种时候,还是挺希望和闻野有个交流的。至少了解一下,闻野知道不知道,“一灯”这个身份是被阮春华借用来的。
“姐,”庄爻正问她话,“你现在在马医生家里?”
“嗯嗯。”阮舒点头。
“我去找你。”庄爻道,“守在你身边,我比较踏实。”
阮舒莞尔,心中温暖:“好,你在我身边,我也多踏实一分。”
挂下电话,庄爻一偏头,视线落在了尚在水缸中的余岚。
余岚已被折磨得没什么力气,因疼痛而发出的申吟比方才微弱,但竟然撑住了,没有晕。
如果她现在有意识,可能会希望她自己晕过去一了百了吧,这样能少受一点罪。
庄爻走过去,站定在她跟前。
她的两只眼睛汩汩往外冒着血,如同流着血泪。
她的脑袋歪向一边靠在木板,木板全被她耳朵和眼睛里留出的血浸染。血液再顺着木板落到水缸里,水缸内,她的大半截身体泡在血水之中。她分明试图抬起手臂,奈何完全无用功。
庄爻一开始在给余岚装完缸时,产生过和阮舒一样的想法,觉得余岚像人彘。
或许,现在真可以把余岚进一步制作成人彘——砍掉她的四肢,剥掉她的头皮,削掉她的鼻子,在丢进粪便池中……
庄爻认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太麻烦了,要耽误他不少功夫,他现在还是更想去找阮舒。
那余岚怎么办?
庄爻又考虑了一下,虽然方才人彘的方法他不愿意浪费时间,但一刀杀掉,又未免太便宜余岚。
或许就让她这么呆在水缸里,无尽痛苦,自生自灭,是最好的结果。
卧佛寺,佛门重地,最干净的地方,也是最肮脏的地方。
庄爻把刚刚中途离开拿来的药粉一股脑撒到余岚的身、上,药粉覆上伤口产生的刺激令余岚细微的申吟又扬起了些许。
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噩梦支离破碎着画面断断续续自眼前回闪而过。
黄金荣的手自他手中滑走往下坠落的画面交织其中。
药粉倒光了,所有的画面亦停止。
庄爻的手一松。
空瓶噗通一声掉进水缸,没入血水。
庄爻转过身,未再看余岚,头也不回地离开。
…………
阮舒在收了线之后,独自静默地坐了好久。
到最后,她也没去问庄爻,究竟要怎么对付余岚。
如果换成她,她会如何做……?
这种假设,依旧没能让她产生一个具体的想法。
连庄爻自己作为当事人,不是也挺茫然的?
轻吁气,阮舒起身,下了楼,把二筒叫到跟前,叮嘱他去陈青洲曾经买在绿水豪庭的那栋别墅里办件事——他擅长开锁,偷偷进去应该完全不成问题。
二筒领命出了门。
阮舒站在小院子里,看到一众花花草草中,有一株仙人球。
阮舒走过去,蹲身在它面前,仔细瞅了瞅,辨认出,它确实就是蓝沁送给马以的那一株,只不过如今它没有呆在盆中,而被移植在花圃里。
所以褚翘最后还是没有赔一个新花盆给马以……?
仙人球独独一抹绿,周围是五颜六色的小太阳花,与它一般生命力勃勃。
阮舒抬起头,看了看高高挂在天空之上的旭日暖阳,感觉甚至扎眼,很快收回视线,站起身,回到自己的三楼,取出蓝沁的诊疗音频,将U盘插入电脑。
总算可以好好地了解一下蓝沁的内心世界。
…………
傅令元走入客厅,正听到医生在和陆振华说他的血压稍微偏高。
也没说超过标准值,王雪琴就哎呀呀地叫唤个不停,好像不这样,就体现不出她对陆振华的关怀。
一旁,管家则来告诉海叔,警察刚刚打电话过来,打算下午来看一看陆少骢的房间,因为陆振华虽然否认了和“S”存在私仇,但警方提出另外一种可能性,便是陆少骢自己和“S”曾有过节。
这在警察办案的过程中,属于非常合理的行为,一般情况下无法拒绝。
陆振华当时往警方出报陆少骢失踪时,不曾想过会被余岚进一步升级为绑架,甚至于后来陆少骢不明不白地死掉并且被公然抛尸,已然无法甩掉警察。
另外还想不到的是,此次碰上的主事警察比较刺头。
听完海叔的询问,陆振华的心情难免不爽。
王雪琴忙安慰:“老爷,咱们放轻松啊,你现在的样子,要是让医生重新给你量个血压,肯定得比刚刚往上飙升的~”
话,是带着浓浓笑意的,边说还边带着手势。
陆振华觑她一眼,倒没有像之前嫌弃王雪琴总是话多。
转眸他看回海叔:“那你下午就邦忙招待一下他们,他们调查少骢被撕票的案子,也够辛苦的。”
“好的陆爷。”海叔应承。
陆振华自沙发里站起身。
王雪琴忙不迭从海叔手中接过外套伺候陆振华穿上。
孟欢也已经从花园外头进来,和傅令元二人跟在陆振华后面,坐成前往公司。
…………
自从昨天陆少骢的死讯在各种媒体上传遍了之后,关于他的死因便也在网络上五花八门地众说纷纭。
三鑫集团的公关团队早早便控制住了微博上热搜,也没能压制住吃瓜群众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鉴于陆少骢生前一再遭到曝光的糜烂私生活,很多人也往这方面猜测,杜撰出他是在野外与多女行,房的过程中暴毙。
除此以外传播得最绘声绘色的是,蓝沁的粉丝为了给蓝沁报仇,自行采取法外制裁的手段,筹措资金雇佣了杀手取陆少骢的性命。
而传播得最天方夜谭的版本是,蓝沁化身厉鬼亲自杀了陆少骢。
褚翘浏览得津津有味,相互比较着各种说法,想着最后要是破不了案的话,采纳哪一种版本作为官方的调查结果会最有意思。
尸检中心送来陆少骢的尸检报告。
报告内容将陆少骢死亡前吸独以及与人发生X行为等等情况全部展示了出来。
还真是挺逍遥快活的。
褚翘嘲讽。
对案子本身,褚翘其实一点都不感兴趣,因为她本就已经知道陆少骢的死亡内情。她感兴趣的只是能通过这件事一直烦陆家。
这不,听说已经约好下午去陆宅,褚翘相当期待。虽然也知道陆宅里不会有什么,但那是海城第一豪宅,见识一趟也是相当开眼界的。
她顺便也想比较比较,是江城首富庄宅更大气,还是海城首富陆宅更豪气。
可惜褚翘没能如愿,因为马以正好让她在那个时间段抽出一个小时去找他。
陆宅她本来去不去都无所谓,相较之下自然是自己家的马医生更为重要。
褚翘兴冲冲地感到与马以约好的咖啡馆:“怎么了?突发奇想要和我一起喝下午茶?”
边说着,她直接端起马以跟前的咖啡,把里头剩下的喝光了。
放下杯子的时候,就见马以站起身:“走吧。”
“欸?”褚翘丈二和尚,“去哪里啊?我这刚到呢,大气都还没来得及Chuan一口~”
抱怨归抱怨,脚底下的步子比她诚实,乖巧地紧紧跟在马以的身后,拐去了咖啡店对面的……婚纱店。
里面的工作人员即刻对马以迎上前:“马先生,您来了?”
“嗯。”马以淡淡颔首,抬臂一指旁边的褚翘,“这位是我太太。”
工作人员微笑问候:“马太太。”
紧接着,另外几名工作人员便来开帘子,将好几套不同风格类型的婚纱展示出来。
褚翘:“……”
紧张地抓住马以的胳膊,靠近他低声问:“马医生,这是干什么?”
马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之前我们只领了证,什么都没办。褚警官忙,刚请完蜜月长假,估计也没时间再忙婚礼,那我们就先把婚纱照拍了,否则褚警官如果怀孕,就连拍婚纱照也不方便了。”
褚翘直接被一口口水呛得直咳嗽。
缓过来后用一种“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的眼神看马以,并问:“怀、怀孕……?怀什么孕?”
镜片后,马以的眼睛划过一道精光:“你不是和你师兄谈到过要和我‘造人’的事情?”
褚翘:“……”师兄!怎么之前马以的师兄是传话筒!现在她这边的师兄也是传话筒!而且尽是给马以当传话筒!
英姿飒爽的褚警官不由自主又泄露出一丝小女人的羞涩。
马以悉数收入眼中,唇边展淡淡轻弧,指了指那些婚纱:“我昨天来这里咨询过,最后选了五六种套餐。褚警官再挑一挑,更喜欢拍什么样的。”
说罢就落座到一旁的沙发里,打算等她去和工作人员沟通想法。
没两秒就听她嚷嚷:“欸,怎么都这么保守?你们这里没有性感风的?”
工作人员:“有的~马太太想看看?”
褚翘捣蒜般地点头:“要的要的!露大腿和露胸的,尽管都给我送上来!越性感越好!”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感觉到后颈一阵凉飕飕……
硬着头皮,她只能重新摇头:“算了……不要了……我的大腿和胸都不好看……”
…………
庄爻从卧佛寺回来心理咨询室,往三楼的方向的瞟了瞟,然后问二筒:“姐有说晚上具体几点走么?”
“没有。”二筒先摇头,然后道,“不过有说稍微晚点。”
庄爻琢磨着她这大抵是想临走前和傅令元再多处一会儿。
二筒在这时将东西递到庄爻跟前。
庄爻愣了愣:“什么?”
二筒没具体回答,只说:“阮总让我给你的。”
庄爻困惑接过,从袋子里取出一本相册。
相册翻开第一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开心地和一个男人在水井边一起冲凉。
…………
虽然马以选的几个套餐,风格均偏向于保守,但还是都非常有特色的,褚翘又犯了选择困难症,向马以求助。
最终两人一起把服装和场景全部定下来。
就是时间上,褚翘得再看看。
离开婚纱店,马以送褚翘回警察局的路上,又提到买房子的事。
褚翘吓了一跳:“为什么要买新房子?马医生你不用这样,不要因为我嫁给你,你就什么都买新的。”
却听马以道:“不是为了你。”
褚翘:“……”好尴尬啊……她自作多情了呀……
马以收着她的表情,唇边不动声色地又是一淡淡的轻弧。
隔两秒,他解释道:“师兄正式决定回国发展,他年后回去了美国,已经在办理交接事宜,但还会和美国那边的研究所保持联络,应该会带两三个研究项目回来,希望我能邦邦他。”
“你答应了?”话虽这么问,但答案毋庸置疑。褚翘真正奇怪的是,马以为什么会答应?他貌似一向不喜欢参与研究项目。
就是以前因为她对马以有兴趣,找海城的师兄打听过马以,师兄曾提过,马以本来可以有更好的发展,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回国后只自己开了个心理咨询室,相当低调。后来这几年才偶尔协助警方做一些精神和心理方面的专业顾问工作(作者忘记在第几章埋过这个伏笔了)。
和马以婚倒是结了,不过她也没向他了解过这方面的情况。
马以明显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是狐疑他为什么答应,淡淡道:“师兄那边我只是邦忙,不做主导人。因为项目的奖金挺可观,内容也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同时心理咨询室不会关,只是想从现在的地方换到离市中心再近些的位置。以后你上下班的距离也近一些。如果有时间午休,可以回家,不用再一整天窝在警察局。”
还说不是为了她?那这最后一句是什么?褚翘只想偷着乐的,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咧开得快到耳朵边。
当然,她也没有因为最后一句的甜蜜而忽略掉他前面的话,狐疑:“你最近很缺钱么?”
她家马医生应该是那种不轻易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可是却说出了“奖金挺可观”这样的话……?
褚翘越想越觉得严重,蓦地握住他的双手,严肃认真道:“你真的缺钱啊?缺多少钱?我还是有点积蓄的!”
马以没有说话。
但褚翘感觉在马以的脸上看到“无语”两个字,只是他没对她直接说出来。
褚翘:“……”她猜错了……?
马以十分浅淡地笑了。
浅淡,但是因为冰山脸并不经常如此笑,显得弥足珍贵而倍加好看!
褚翘看得入迷,几乎呈现花痴脸。
她怎么能嫁了个怎么帅的老公?还有谁的老公能比她家马医生更帅的?!(阮女王一副性冷感脸地默默遛出了自家的傅软饭)。
而马以紧接下来的话,更让花痴翘心里头小鹿乱撞——“以前我一个人,无所谓收入高低。现在是一个家庭,我有责任为我们以后的生活考虑。”
褚翘的嘴这回是真咧到耳朵边了,不过心里在默默想,小阮子貌似说过马医生的诊疗费用非常昂贵。应该比她当警察的工资要高很多才对,怎么还没个积蓄的……
正忖着,兜里的手机响了。
褚翘掏出来一瞅,发现恰恰是阮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