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抓紧时间吧。”陈青洲扭头看九思,“荣一的身体不太方便,你多邦着他点。抱歉,因为其他人我不信任,只能交待给你们两个了。”
“我明白,二爷。”九思应承,随后告知,“之前杨炮等人为了保密大小姐的身份,把竹楼内的大部分守卫撤走。大小姐失踪期间虽然寻人的动静比较大,但大家也只是依照杨炮说的样貌描述搜索一个女人。原本人就不多,除去在后山的陷阱里死掉的人,现在剩下十七个。”
“竹楼里的軍火库呢?”陈青洲又问。
“清点清楚了。”这是一开始荣一接到电话时就被交待去办的事,九思陪着荣一一起去办的。而当时陈青洲所强调过着重要用的是——“炸弹已经搬出来了。”
陈青洲略略颔首,转身看回桌案。
桌案上铺展开来的是两张地图。
一张这座村寨的,从山脚到半山腰的每一处布局悉数详细呈现。大大小小二十一户村民,一户一竹楼,共一百一十九人。
这一百一十九人不认识陈青洲,但陈青洲对每一户几口人、家庭成员结构等等讯息,甚至他们每一个人的样貌,均了如指掌。
另外一张是地雷分布图。
因为排雷难度大,政府最后只能采取设立雷区的办法暂时把危险区隔离开。所以一整座后山全被划分进危险区。
手头的这张地雷分布图,是出自缅方一军官之手,据说家中长辈当年参与过战争,负责的便是这块山头的布雷,后来凭借印象画出的,肯定是无法做到百分百精准的,但也非常珍贵。
以前为了全面掌控这里,陈青洲高价买来私藏,连荣一都不知晓,这回倒真能派上用场了。
当初最早发现后山这块地的是彭师傅。想想他的胆子也是够大,为了种植罂粟,冒着风险开辟了进出的通道。
陈青洲对照过地图,彭师傅和李叔找到的路和设置陷阱的这一半,恰恰是布雷比较少的位置,所以他们两人也算运气好。而罂粟田附近的地方,恰恰是密集区。
盯片刻,陈青洲把村寨的地图先抓上来,然后看了看时间,心思转悠。
一旁的九思安静数秒,还是开了口:“二爷,其实——”
从刚刚她所汇报内容里的遣词造句,陈青洲已不难察觉她的于心不忍,此时更猜得她想说什么,第一时间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制止她后面的问话。
“九思,”在这件事上,荣一是赞同陈青洲的决定的,“这不能怪二爷,要怪就怪杨炮擅自把大小姐带来这里,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全部不能留。就算他们没见过大小姐也不行。何况后来还来了强子少爷。强子少爷为了找大小姐,可是在村寨里各处来来回回跑。”
还有荣一没说完的是,这里是陈家的一个重要据点,村寨里的每一个人都与陈家休戚相关,如果陈青洲真的打算了结陈家,就必须斩草除根。
九思没对此多加言语了,只是再问起最后两个人:“杨炮和薛叔……”
“彭师傅、李叔和铁牛的尸体在后山。”这是陈青洲的回答。
前两个均对阮舒做过不可原谅的事,荣一认为他们罪有应得,只是李铁牛不可能避免地让他多少有些欷歔。
欷歔之后,他又唤:“二爷……”
“嗯?”陈青洲转回脸。
荣一眼神闪动,颇为Yu言又止:“您下定决心了?”
陈青洲淡淡一笑,未正面直接回答,而道:“早就没有陈家二爷了,有的只是两个孩子的爸爸。”
说着,他站到荣一和九思的中间,一边一个抓起他们二人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两个因为替我办事,总是分开,这次了结陈家的事务之后,就不要再耽搁了。”
这种事情,被人这么当面提出来,终归是怪难为情的。
荣一和九思应声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均有些尴尬。
“二爷,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了……”荣一率先别开脸。
九思已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正常神情,并抽回自己的手,利落道:“我去做事了。”
走出陈青洲的房间没几步,手机里正好进来消息。九思点开屏幕,发现来自赵十三,内容主要是关心她的安危,并在最后一如既往地明明想知道荣一的状况而别别扭扭地不愿意直接问。
…………
酒店里,小雅独自一人呆坐。
外面黑沉的天空渐渐有些灰白时,赵十三走进来半是提醒半是询问:“雅小姐,你做好准备没有?趁着天还没有全亮,我们一会儿该走了。”
小雅的游魂骤然回到她的身体里。
她已找回她的镇定,她觉得现在的关键是,究竟余岚和陆少骢母子俩何时能翻船……?
终归,要她离开傅令元,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努力了这么久,不可能白白给其他女人做嫁衣。
她很清楚,傅令元其实也是想通过这个机会把她甩掉,清空他身边的位置。可她不愿意记这个,她更愿意念着他是顾虑她的生命安全所以才送她走。
对的,就是顾虑她的生命安全……
这样子想,小雅感觉自己的心里舒、服多了。
他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背后多了一个靠山而已。否则他就不会这么担心她了……
可她又不能明确地告诉他,不能……
她觉得自己目前的形势并没有傅令元所以为的差。
她现在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来……即便惹傅令元生气,她也必须要留下来,一步都不能离开傅令元的身边,坚持挨到余岚和陆少骢翻船,她就不用怕余岚了……
什么办法呢?
视野范围内,茶几上的水果刀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小雅眸光轻轻闪烁,转向赵十三点点头:“我知道了十三哥……我马上就去洗漱……”
“好的雅小姐。”赵十三退了出去。
小雅则站起身,走过去茶几,拿起刀子。
忖了忖,她望向门的方向,又想到了什么,暂且把到放下,先过去用酒店的电话拨内线去给前台。
…………
酒店经理带着医护人员匆匆到来的时候,赵十三是懵B的:“你们干什么?”
“里头快要出人命!”酒店经理嚷嚷。
赵十三本打算阻拦。
房门倒是率先从里头打开,小雅的右手捂在左手手臂上,捂不住鲜红的血自指缝间不断流出。
“我削完水果刀没放好,不小心把手按上去了……”气若游丝地讲完,小雅便双眼一闭晕倒在地。
“快快快~”酒店经理推开赵十三,忙招呼医护人员把小雅送到隔壁医院。
…………
傅令元一直都和陆少骢呆在一块。
得到消息时,他心里嘲弄阵阵。
料想过她多半不会甘愿听从他的意见,他在等的就是看她接下来会怎么玩。
很好,这么快就出结果了。
掂住心思,蹭地他即刻站起身,神情糟糕:“少骢,你得自己先弄着了!”
“怎么了阿元哥?”
“小雅被水果刀划伤了,刚送来医院!”
“什么?!”陆少骢应声自椅子里一蹦而起,一瞬间的样子表情看起来竟是比傅令元还要紧张,“还弄什么?当然是小雅嫂子要紧!”
边说着他推傅令元:“快走走走阿元哥!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小雅嫂子的情况!”
…………
余岚自然也听说了小雅受伤进医院的消息。
因为傅令元才刚在她面前提出过对小雅的怀疑,并说过要回去找小雅求证,小雅偏偏在这之后就受伤,所以余岚打从心眼里不认为是小雅自己不小心,更像是以死明鉴。
以死明鉴……女人在男人面前经常玩的把戏,往往能够屡试不爽。
想用这种方式让傅令元心疼?
余岚冷笑——不愧能成为目前为止呆在傅令元身边最久的女人,她真是找了颗好棋子。
由于念了很久的经,她没休息,确实有点累,何况以小雅的身份,她也不是非得亲自前往慰问,是故余岚原本打算先假装不知道,却是听手下汇报告知陆少骢也去看小雅了,她当即改变主意。
…………
病房里,小雅躺在床上,边流着眼泪,边向傅令元道歉:“对不起傅先生,又让你担心了。是我太笨太不小心了,头晕眼花地也不看清楚,这么大的人也让自己受伤。”
未及傅令元回应,陆少骢率先接腔:“小雅嫂子,你一定是这些天累到了,没有休息充足所以头晕眼花。不要责怪自己了,这怎么会是你的错?阿元哥也肯定心疼你还来不及。”
“谢谢小爷宽慰……”小雅低低啜泣。
她不敢看傅令元的眼睛,此时只能庆幸有陆少骢在场,傅令元终归要顾及。
她把手指轻轻搭在傅令元的手背上,鼻音浓重:“傅先生,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分出时间在我这边,快和小爷继续去忙吧。”
“那怎么行?”陆少骢又抢话,“小雅嫂子你都受伤了,阿元哥哪里还有心思工作?而且我也不可能再让阿元哥放弃陪你的时间来邦我的忙啊~”
说罢,他拍拍傅令元的肩膀:“阿元哥,我知道你肯定担心小雅嫂子,你快就在这里陪她吧~我没关系的~”
傅令元转脸看他,薄唇微抿:“你一个人能行么?过来之前不是还在哭天叫地的?”
“也不算哭天叫地啦。”陆少骢有点讪讪。
傅令元深凝眉:“你放心,我倒是有点觉得不放心,尤其舅舅的葬礼。”
小雅相当体贴:“傅先生,我真的没事,你要是特意因为我这样,我会很愧疚的……”
眼里的水波泛滥得厉害,盈光湛湛。
陆少骢从他站着的角度看过去,衬着她小巧而此时微微泛白的脸庞,格外叫人怜惜。
定神一看傅令元,他回神,很想打自己两个耳光让自己清醒——怎么阿元哥都在场,他还对小雅嫂子生不该有的想法?
陆少骢忙不迭告辞:“行了阿元哥,就这么决定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小雅嫂子~你跟着我熬夜我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反正天都亮了,我也做不了多少事了,干脆眯一会儿,就去看看老陆的遗体遗容整理得怎样了。”
傅令元略有犹豫,最终还是点了头:“好,那你自己辛苦点。”
陆少骢快速离开,走到外面的过道上,才感觉没有了属于小雅的气息。
歇两口气,他转回头看病房门,脑中禁不住在想,现在里面只剩他们两个人,小雅嫂子肯定不会再害羞拘谨,那么是不是会梨花带雨地在阿元哥的怀里委屈哭泣……?甚至有进一步更亲密的动作……
“少骢。”
熟悉的嗓音打算了他的思绪。
陆少骢应声回头,正撞上余岚满面恼怒的冷色。
猜到她在恼什么,他只觉得扫兴,可一想到不能让小雅受牵连,他立刻迎上前,出言关怀:“妈,你是没休息?还是这么早就又起来了?是听说小雅嫂子受伤?”
他亲昵揽住她的肩:“小雅嫂子已经没事了,阿元哥正在里面安慰她,我们就不要进去打扰他们二人世界了。”
倒是一下子把余岚给堵住,顿了一顿之后,她还是没忘记教训:“你上赶着来这里又是干什么?”
“妈,我哪里上赶着了?”陆少骢皱眉,“于情于理我本来就该过来看她,而且我是和阿元哥一起的。你现在就是自己瞎想想多了!以前怎么就不见你说?”
他其实也没搞得十分不耐了,烦躁地一甩手:“我去做事情了!你爱怎样怎样!”
余岚站在原地,从陆少骢的背影收回视线,看向小雅的病房,没有进去,转身回她自己那儿。
…………
病房里,虽知傅令元不会相信她,小雅依旧战战兢兢地为自己辩驳:“傅先生,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会把自己搞成这样,我真的只是想给自己削个水果而已……”
傅令元没说话。
“我已经决定要走了的。我愿意听从傅先生你的安排。”小雅轻咬唇瓣,提着心,“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大概没办法马上离开了。请傅先生再多保我一两天。”
收着傅令元的眼神,她马上又改口:“一天!或许多等一天也可以!我会尽快让自己好起来,就回我的老家!”
傅令元还是没说话。
反倒是栗青从外面叩门进来传话:“老大,陆夫人正在找你。”
小雅浑身一抖。
傅令元先问栗青:“夫人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没有。”栗青摇头。
傅令元淬着冰冷的眸子转回来看小雅,问她:“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小雅抖得愈发厉害,手指攥住傅令元的衣袖,哀求:“傅先生,救我……我明天就走,真的!明天!今天我是真的受伤了需要在医院里chuan口气!”
“而且……而且……”她小心翼翼地觑他,低低道,“而且今天这情况,你可能也不方便让我突然消失了……”
傅令元冷冷一哼,站起身。
“傅先生!”小雅抓住他的衣摆,仰脸看他,“你会救我的,是么?”
傅令元居高临下,轻飘飘一瞥自己被她揪住的衣摆:“你不放手,我就真不邦你了。”
小雅即刻松开,喜极而泣:“谢谢傅先生!谢谢傅先生!”
她没赌错!她就知道!傅令元根本不是狠心的人!
…………
原本这一出是故意安排栗青恰点进来吓唬小雅的。
走出病房后,傅令元被栗青告知余岚是真的在找他。
这自然在他的预料范围内。
“小爷现在在哪儿?”傅令元问。
“回去做事了。”栗青知道接下来的安排,嘿嘿地笑,“老大,你放心,我和十三会办得妥妥当当的,毕竟是给老大你戴绿帽子这样的大戏。”
傅令元眯起眸子,横过去一眼。
赵十三原本是缩在栗青身后的,因为小雅把酒店的人给招来时,他险些以为他又把事情给办砸了。
还是栗青安慰了他,小雅这不过就是有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罢了,他安下心。这会儿也站了出来,紧跟在栗青后头栽脑袋。
傅令元没耽误时间,长腿迈开步子。
…………
余岚今次直接坐在套房的客厅里等他。
傅令元进去时微微一怔,不免体贴地拿过沙发另外一边的薄毯顺手带给她披上,尔后致歉:“让舅妈为我的事Cao心了。”
直接点名了他知道她找他为何。
余岚也不隐藏自己对这件事的关心:“刚本来过去找你,想想最后还是没进去打扰你们。你前头才和我说要找小雅问清楚,后头就传来小雅受伤,叫我怎么能不担心你?”
“对不起舅妈。”傅令元继续道歉,然后默住,没下文。
他的情绪明显和往常不同,余岚陪着他沉默数秒,尝试问:“阿元,不要吓舅妈,看你这样子,小雅该不会……真的出问题了吧?”
傅令元面露挣扎之色,半晌后才开口:“舅妈,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没什么脸面和你说。自己的女人出了问题,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舅舅。这件事我会处理清楚的。”
“怎么会这样?平常小雅一有空,也来我这里邦称的,明明那么好一个孩子……”余岚有点不敢相信,旋即斟酌着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傅令元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住,神情复杂,安静两三秒,说:“我还没想清楚……”
余岚表示理解:“你啊你,舅妈知道,对女人总是容易心软,何况她还是跟过你的。”
“对不起,舅妈……”傅令元又道歉。
“不用说对不起。”余岚抓过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阿元,你是男人,牵扯后宅女人这类的事情,确实没经验,也为难。你也不该费心思在这里,而应该和少骢一起专心在三鑫和青门。这样吧,小雅就交给舅妈来邦你管教,怎样?”
…………
树木遮蔽,而夜里雾气重,且这个默默无闻的村寨在整个镇里的位置是最偏的。
等到有人注意到映天的火光去报了警,消防官兵赶到时,所有的竹楼湮灭于火海中,全村的村民则似睡死了一般,竟无人察觉。
陈青洲遥遥注视,记起他在靖沣遭遇围剿的那日,于众人眼中,同样是葬身火海……
本以为他这一生所犯之罪,截止至那日为止。
可今天,他一下子又背负了一百多条人命……
“二爷。”
荣一的叫唤拉回他的思绪。
陈青洲转过身体收回视线没再看:“走,去收拾面甸那边的工厂。”
山那侧的大火剩余烟升腾,山这边天际的鱼肚白渐渐露了红。
…………
虽然她失踪了,但之前庄家派往滇越接她的私机并没有回去江城,依旧坚守,倒方便了这下子直接来滇缅接她,节省了路程和时间。
坐上飞机以后,阮舒以为自己不过眯了一小会儿,结果等睁眼,已是两个小时后,飞机安全降落海城临省的某个飞行俱乐部。
很巧,恰恰好就是早前营救黄金荣行动中的那个俱乐部。
没想到会再来,而且中间间隔的时间并不长。
当时是离开,却未能成功带走她想带走的人。
今次是到来,希望能顺利见到她想见的人……
庄家家奴非常靠谱,办事效率也高,阮舒很快坐上商务车。
而她在车上也没闲着,先通过视频和族里的二叔公通了话,定了庄家的人,当然,也是为了能更心安理得一些地享用来自庄家对她的支持和邦住。
结束视频通话后,面对的便是庄家公司的几份紧要文件——这些都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替身无法做的事儿。
庄爻见状皱眉把笔记本电脑从她面前拿开,阖上:“姐,你用得着这么着急么?趁着空隙应该再去睡会儿。”
“我已经睡精神了。”阮舒无奈一笑,“该抓紧时间去休息的人是你吧?”
庄爻晃了晃手里的跌打酒药瓶:“我先邦你的脚匀个药再睡。别到时候得我由我背着你去见他。”
阮舒:“……”他这是已经厌烦了一而再再而三费力气背她么?
“脚。”庄爻示意她。
阮舒将手上的那只自行脱了鞋,抬起搁到椅座上,顺便问起他:“阮春华知道你的行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