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因为不敢使用本人身份证,无法办理签证,所以一直拖延着出国的时间,之前拜托荣一邦他们想办法弄到偷、渡名额。
假身份比较麻烦,且风险大,荣一无法施以援手,但偷、渡这种事,荣一得心应手,很快就搞定。
荣一尚未与她汇报过,今日这通电话一打,阮舒才知庄以柔和梁道森早在年前就已经坐上前往澳大利亚的偷渡船。
他们先前都只和荣一沟通,现在远隔大洋,也不知他们是否已顺利抵达。
就这样,突然地,阮舒暂且无法和他们取得联络了。
连他们两个的其他社交工具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崩溃!
阮舒丢下手机,坐进沙发里,发了会儿呆。
她之前可能真的太依赖荣一了……
荣一……
该怎么办……
经历了黄金荣一事,荣一必然将被看守得更加严密,该怎样才能把他救出来?
阮舒低伏身体,手肘撑在腿上,两手支在脸上,闭阖双眼。
其实并非完全没有想法。
陆振华想要的东西,不外乎——
手机蓦然震响。
阮舒晃回神,发现屏幕显示的是失联好几天的褚翘,不自觉间便缓和了些许压抑的心情。
甫一划过接听键,遭到的便是褚翘的质问:“小阮子,我们究竟还是不是朋友?”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阮舒真是有点懵,坦白:“不知道。”
“你没发现我失踪了吗?”
“你不是和马以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嗯……?阮舒狐疑:“难道这几天你没和马以呆在一起?”
褚翘顿了一顿:“有。”
下一秒她又质问着辩驳:“那你也不能理所当然。你应该亲自确认我的安全。”
阮舒:“……”
她哪儿敢打扰?
那天因为发现焦洋偷装摄像头,她尝试过给马以发消息。马以连时间都不愿意在她这儿多花,直接甩过来前台妹子的号码,最后她交待陈家下属去办的,算自行解决。
彼时她已深切感受到他透露出的“闲人勿扰”的讯息,叹自己识相,即便褚翘无声无息她也不主动联系褚翘,担心不小心破坏他们的二人世界。
兜转着心思,阮舒尝试转移重点,反过来质问她:“你不也没联系我?重色忘友。”
“我才没有。”褚翘撇撇嘴,“我的手机被专家没收了,今天才拿回手。第一时间就去翻看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结果没有一个是你。所以小阮子你说,你是不是非常不关心我非常不拿我当朋友?”
“……”
也没解释她这几天去了海城并且手头事情很多,阮舒直接表示“抱歉”。
褚翘发出满意的哼哼。
阮舒故意探究:“你这几天都什么情况?手机被没收?你的同事不用联系你了?”
“没有,不是。”褚翘嘿嘿嘿地笑,笑里既有欢乐,又带点娇羞,“我最近休假,没去警局。”
“又休假?你的假期挺多的。”
“这不都是以前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工作?头儿都看在眼里的,我请起假来也就比其他人方便。何况,”褚翘煞有介事地停了半秒,以彰显接下来的话的重要性,“何况我请的是婚假,去度蜜月。老姑娘终于嫁出去了,他们巴不得给我多放几天。”
“你们去度蜜月?”阮舒修长的眉尾挑起,“我究竟错过了什么?马以不是只才送了你一枚戒指?”
“嗯,那枚戒指向我求婚的,我答应啦。大年初二专家就带我回娘家。征询我爸妈的同意,又去和我外公打过招呼后,我们就去领证了。专家还偷偷准备好了蜜月旅行。”一股子甜蜜随着褚翘的讲述从听筒里溢过来。
阮舒以为她以前和傅令元闪婚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万万没想到褚翘和马以更是快如火箭。
这马以的效率……
大概便是,要么绝缘女性,否则一旦认准了那个对的人,世界末日也无法阻止他把对方牢牢绑紧身边。
阮舒不禁莞尔。
那边褚翘忽然着急:“欸欸欸,不行!我先不和你聊了!专家来找我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她的话没问完,褚翘已率先挂断。
阮舒无奈地轻吁气。
放下手机,她环顾一圈大得仿佛她喊一句就能有回声的总统套房,心情又有点down。
江城只剩她一个人了……
荣一、褚翘、庄爻、闻野,全都不在。
她终归不可避免地习惯了身边的热闹,会因为孤单一人而落寞。
不过,外面二筒和九思。
阮舒迅速冲振起精神,进去浴室洗漱,然后出门前往酒店的餐厅吃饭——和众位陈家骨干的会议就安排在下午三点。
待重新回来房间,九思借着邦她送东西的理由,进来找她。
“阮总,”略略一顿,九思又改口,重新唤,“大小姐。”
虽然很早就清楚她是以前陈青洲安插在傅令元身边的人,但今日这是她头一回在阮舒面前正式承认身份。
阮舒颔首,微抿唇:“辛苦了。”
九思把一本小本子递到她跟前。
“这是……”阮舒疑虑。
“是荣一的。”九思解释,“他怕他自己也许哪一天就不小心丢了命,所以交待过我,假如他真的出事,就去把他藏起来的这本小本子找出来给大小姐你。”
“他担心大小姐对很多事情不熟悉,所以把陈家各处产业的负责人信息都记录在里面。”
九思的眼帘低垂:“这一次他落在陆家人手中,是真的要凶多吉少了。所以我想,这小本子也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阮舒怔忡,伸手接过,缓缓打开。
随意打开的一页,恰恰好就是曹旺德的信息。荣一不是直接写曹旺德的名字,而用曹旺德所管理的企业(即华兴)的代码标注。无论以前曹旺德跟林氏暗中竞争,还是后来阮舒为了竞标米国的那款保健品,她对华兴做过深入了解的,包括企业代码顺便也记住了,所以一眼瞧出。换作不懂的人自然一头雾水。想来这也是荣一对小本子里的内容所做的保护措施。
说回信息的内容,清楚地写明曹旺德主要负责的事务——此类本信息荣一记录得比较早,其实后来在荣城,她以当家人的身份和众位骨干见过面后,已大致了解。。
不过更深入的,阮舒确实第一回了解到,例如曹旺德当年因何成为陈家的人,陈家得以制约曹旺德的把柄在哪儿,以及非常重要的曹旺德的软肋。
其余骨干的资料差不多也是如此简明明了而直击要害。
所以,即便是再信任的下属,也得留着一手以防万一?
另外一些不在骨干名列,但同样是重要负责人,荣一有的备注了他们被提拔到相应位置上的年数,有的备注了诸如酗酒、打女人等等的缺点和坏毛病,有的甚至分了忠心程度的等级。
阮舒粗略地翻了几页,越翻,嘴唇抿得越紧。
深呼吸两口气,她暂且阖上小本子,看着九思,眸光明锐而坚定:“他会活着等我们救他回来的。”
接下来的两天,阮舒主要把时间花在和陈家各处产业的负责人的联络。当然,不是她亲自,而由九思作为中间人。
陈家内部目前为止除了几位骨干和一直以来被调派在江城这里当她的护卫的这批这家下属之外,大部分人都暂时不清楚她的存在。
别说她,就算以前陈青洲在的时候,同样不清楚陈青洲——大多数的产业是正儿八经的公司,由于各种原因被收购之后,很少人会去管背后的神秘金主究竟是谁,反正有资金投入让他们得以继续经营公司赚钱就够了(除非做到曹旺德的级别)。
这就是陈家的干净产业,是阮舒可以直接经手签文件、看报表、了解发展动向、亲自管理的部分。
真正涉及邦派、需要用到陈家旧部的,就是那两处毒、品生意。
听起来是“两处”,并非指简单的两个地方,而是两条运输路线网。黄金荣为了去陵园,送出一条给陆家之后,剩下一条,剩下的那一条,也是比较大的——这都记录在荣一的小本子里。
路线的大致模式就是以制毒工厂为起点,往各座城市发货,各种城市有专门的负责人散货。具体每条路线网包括哪几个城市,荣一未画出,不过列出了各个负责人的代号和联系方式。
当然,制毒工厂不是源头。荣一之前不是告诉过她?在缅甸。也就是陈青洲当年逃离海城之后东山再起的地方。
就是从缅甸弄来的高纯度的毒,放到自己的制毒工厂,二次加工成更适合国内需求的纯度,另一方面也提高了其中的利润。至于运输到下面各个城市散货之后,会再被各种买主做何改良再继续销售,就不关陈家的事了。这边是利润一层一层地滚,滚到底层瘾君子手中,价钱非常地高。
阮舒之所以详细了解这些,是打算把剩余的这条线也清理掉,彻底将毒、品生意从陈家产业中拔出。
事情想起来容易,做起来相当难。
她花费了三天的时间,先拿当时第一条线上的人做实验——
荣一自然没有直接告诉下面的人,是为了救黄金荣而把线送出去给陆家的。假借以得到风声陆家的人查到这里,所以最后顺利撤走了人,没让陆振华有机会顺杆往深处探寻底子。
而这些从第一条线上撤走的人,荣一彼时给他们的承诺是会尽快重新开拓一条新的线路。
现在荣一不在,阮舒自然不会邦荣一兑现承诺。她是安排这些人进入就近的陈家产业下的公司工作。不要再做违法的事儿。
这个实验,还没开展就失败了。他们不去公司,即便因为线路没了,他们暂时没有大批量的生意可做,他们宁愿选择靠以前囤积的货散卖维持生活,也不愿意去正经公司。因为他们的观念根深蒂固,因为买毒、品比去公司朝九晚五地上班要高收入。
阮舒并未就此放弃,又决定改变策略,先把剩余的一条线也丢出去,全部都没掉之后,等着看看在他们想做却没得做的情况下,会做什么选择。
而在把剩余这条线丢出去之前,得从长计议清楚详细的计划,该怎样让荣一用这条线换取自由。
另外,阮舒没有浪费手中所掌握的陆家经由庄家码头的货运路线。
但陆家也是谨慎的,每到一个码头,都会换货船。所以即便庄家码头有记录来船的出发地点,也多半是上一个码头,而非完整的一条线。
阮舒原先不在意这个,因为了解有上一个码头到庄家码头的记录,已足够举报给警方了。
不过现在,她改变主意了,派遣下属去尝试顺藤摸瓜、追根溯源。庄家码头这边配合的一系列举报动作,主要是吓唬他们,让他们随时处于紧张的状态,倒没让货船真的被警察逮个正着。
同时,让宋经理去找东西两位堂主,质问他们两个堂口是不是出了内鬼?否则警察为什么突然来得如此频繁令庄家码头不得消停成天提心吊胆。
东西两个堂口由此被搅得疑神疑鬼,展开全员彻查,且把彻查范围延伸至负责这条线路的货运船员。
阮舒一方面想借此探查线路情况,另一方面也算借这种背地里的小动作发泄情绪,不让他们安生。
事实上,这一整个星期,陆家确实没几天安生日子。
首先,蓝沁的粉丝发起的自杀案重审活动尚在网络上维持上,警方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交待,就誓不罢休。
其次,躺在医院里的汪裳裳被猜测为陆少骢灭口未遂所为,虽无实际证据,三鑫集团和璨星也发律师函状告诽谤,抓了几个散播消息的键盘侠,但还是无法阻止言论愈演愈烈。
两件事都令陆少骢走到哪儿被讨论到哪儿,即便尝试过用其他的新闻压风头,也因蓝沁粉丝的顽固而无法消停。
陆少骢隔三差五去警察局配合调查,表面上为了树立良好公民的形象,亦为证明他坦坦荡荡,背地里他的情绪完全受了影响,越来越暴躁。
令陆振华恼火的倒不是以上,而是“新皇廷”计划里的好几个项目突然进展得不顺利,最严重的是有两个突然遭到审查重检,结果不合格,被工商局强行撤下,并且罚款。
而这几件事全部都是陆少骢在背地里给孟欢使绊子惹出来的祸端。陆少骢因此被陆振华禁止再插手“新皇廷”的任何项目——“你先把自己玩女人搞的烂摊子收拾清楚!”
余岚叩门进房间找陆少骢,是知他最近压力大,想安抚他的,结果一入目看到的就是陆少骢在往自己的手打针。
“少骢!”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他是在注射毒、品,余岚即刻冲进去打落注射器。
因为液体已经注射完了,所以陆少骢也就无所谓,没有去捡针管,只是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墙仰着脸,冲余岚笑。
边笑着,边把手伸到余岚面前:“妈,你看它,抖得又比之前厉害了。”原本无害的表情秒转阴鸷,嗓音亦随之阴仄下来,“我真想一刀剁掉它。”
余岚怔怔盯着他厉害颤动的手,一把握住,大惊失色:“你怎么回事?!”
陆少骢没有直接回答,魔怔了一般地盯着自己的手,继续自说自话:“妈,我们换掉它吧。它的状况越来越差。我做过好几个实验了。应该可以自己把它换掉的。”
“就用那个荣一的手……他不是一心护主么?他不是陈青洲的忠实走狗么?那一定非常愿意代替陈青洲还债的……”
…………
书房。
被陆少骢气过之后的陆振华,得以稍微恢复心情,靠的是米国方面最新传来回的比特币的好消息。
遭遇黑客攻击之后的比特币,果然如交易员所预测的,于此短短两周的时间内,暴涨百分之六十,截止今日一个比特币达到八千八的人民币价格,为目前的史上最高价值。
举交易员的进一步预测,比特币还将继续上涨,未来两天内能够破万。所以现在在商量的是,要不要及时收回投资?
陆振华比上一次还要再果断地做出决定:“那就再等两天,两天后的傍晚六点,全部撤出。”
结束和米国那边的视频会议后,傅令元告知江城的东西堂主已审出了几名疑似内鬼的手下——这件事陆振华不亲自管,东西堂主都是向傅令元汇报情况,而从四海堂的职能范畴来看,这也确实应该是傅令元来负责。
“你打算怎么处置?”陆振华问。
傅令元唇角斜斜一勾:“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种事情,栽一次跟头,就等于玩完。”
陆振华明显十分喜欢他的答案:“你们四海堂的事务,你做主。”——虽然只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但相较于以前,陆振华近期确实对他放权不少。
更令傅令元意外的是,陆振华接下来的话:“再过一阵,你掌管四海堂就差不多该满一年了,该了解的都应该透彻了。过些天会有笔生意,交给你。你顺便熟悉一下我们每次的买卖流程,以后上手了,我就能更轻松些。”
傅令元不动声色敛瞳,玩笑问:“交易对象不会又是泰、国老吧?”
陆振华接他的玩笑:“怎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傅令元耸耸肩:“反正那次给我的印象糟糕透了。以前我自己在外面单干的时候,接触的泰、国老可没他们这样嚣张的。下定决心以后决不再和他们做生意,反正我自己在滇越那边又不是没有比他们更有礼貌的朋友。”
“你啊你,”陆振华笑着用手指隔空点了点他,“你过去单干的时候,要养活的只是陪你出生入死的几个手下,合不来就不勉强,不让自己受气。我们青门是一大群人嗷嗷待哺,没有办法任性。”
“不过,那次泰、国瑙爷是有事拜托我们,后来不都解释清楚了?现在和我们的合作也十分稳定。噢,对了,他还挺喜欢你的,前次有点事情我和他通话,他提起你了。下次如果去泰、国拜佛有机会见面,你跟我一起去和他吃顿饭。”
“又是拜佛?”傅令元无奈,“外国的佛再说吧,明天十五,我先陪舅妈去卧佛寺。”
说着又勾唇:“真羡慕舅舅你,总有舅妈为你拜佛,你都很少亲自去。可怜我和少骢,舅妈每次都要我们尽量抽空。连让小雅代替我都不成。”
陆振华自然是向着余岚的:“你们还年轻,阿岚是希望你们多在佛祖面前露露脸,让佛祖记住你们。日子久了,你们也能像我一样,不亲自去也没关系。”
“不过,”陆振华话锋一转,“我明天倒真要随你们去一趟。”
傅令元稍抬眉梢:“怎么舅舅?是觉得哪里不顺?”
“不不不,不是。”陆振华摆摆手,眸色深一度,顺便提一嘴,“不顺的是少骢。”
“这倒确实。”傅令元微凝眉,“舅妈这回主要也是为了他。”
陆振华轻描淡写地一个“嗯”,才解释:“明天小孟也去。给少杰祈福,所以我陪她一趟。就当作上山散个心。”
傅令元面露恍然,湛黑的眸子不易察觉地微眯一下。
…………
出来后,车子开离陆宅很远一段距离后,傅令元提醒栗青:“明天陆爷也会上山。”
栗青顿时心头一紧:“那老大,我们明天还能去和林璞碰面交流黑客的消息吗?在暗网里潜伏了一个星期,好不容易对方上钩的。”
傅令元倒不是特别担心:“卧佛寺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总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