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吧……”
褚翘迟疑住。
隔数秒,未听到下文,阮舒问:“嗯?可是什么?”
褚翘忽然抬手自己捏自己的脸,嘀咕:“这是真的吧?高冷的专家最近真的陪在我身边关心我?”
“主动为我挡住倒塌的墙?主动为我削水果?主动买饭给我吃?还打算给我喂饭?”
如数家珍。
阮舒越听越诧异:“喂饭……?”难以想象啊……
“你也觉得很假很虚幻对不对?!”褚翘似找到了共鸣,忙不迭捉住阮舒的两只手臂,“专家怎么会做这种事?我是不是在做梦?昨天从梦中醒来了,所以专家不再来找我了?”
阮舒凝注着褚翘,安静片刻,笑了:“为什么一定是假的是虚幻的是在做梦?他对你好有什么不对?”
“难道你身、上有他贪图的利益吗?明显不是的。所以他做这一切的原因一定只有一个,就是,他确实喜欢你。”
阮舒的语气非常确信无疑。
褚翘却不太自信:“喜欢我……”
“是的。”阮舒捏了捏她的脸,“你不仅丢了热情的小火苗,还丢了自信。这可不行呐。你不能因为他优秀,就看低自己。你一点儿都不比马以差。所以你值得他对你好,值得他为你做出一些他过去不会有的举动。”
褚翘怔怔的。
阮舒则在心里嘲笑自己,怎么越来越喜欢在褚翘面前假装自己是情感专家……
是因为难得遇到褚翘这么个比她还要菜鸟的爱情选手?
大抵越是菜鸟,给别人讲起道理来越是一套一套的。想想当初她最抑郁的那段时间,褚翘不也想法设法地开导她?
她和褚翘,也就是百步和五十步的差别吧……
阮舒忽觉心虚,默默忖着,她或许应该找马以聊一聊,帮褚翘一把。
林璞在这时回了来:“姐。”
看到褚翘也在,他接着打招呼:“褚警官。”
然后准备暂且退出去。
褚翘见状从床边起身:“林家小弟你别走了,有什么事去和小阮子讲吧,我走就可以了。”
被她这么一说,林璞多少有点尴尬。
阮舒拉回了褚翘:“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是我让他去帮我去我的行李里找点东西过来而已。”
“不是啦。”褚翘摇摇头,“你们就算真的有事不方便当着我的面聊,也是非常正常的。你不是约我晚上一起吃年夜饭过年嘛?我得回去准备准备。起码得漂漂亮亮的,不能被你给比下去。”
阮舒忍俊不禁。
“走了~晚上见~”褚翘潇洒地挥挥手。
远远地,阮舒还能听见褚翘走出病房时提醒荣一春联贴歪了。
回过头来她问林璞:“取来了?”
“嗯嗯。”林璞从口袋里把小小的一方首饰盒掏出来给她。
阮舒接过,打开。
紫水晶小刺猬在顶上灯光的打照下轻微闪烁着光芒。
果然完好无损。
她长长松一口气,手指触上小刺猬的背,摸了摸,重新合上,抬眸看着林璞笑:“谢谢~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姐,你又和我客气了。”林璞又一次无奈。
阮舒笑着。
虽然刚从爆炸现场死里逃生,但她这两日,最不缺的就是笑容了。
林璞收在眼里,跟着笑,心情亦随之舒畅,不瞬,他和她说起另一事:“已经派人把唐显扬送回隋家了。”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隋欣差不多也要带着毛豆回去了。很快他们就一家团圆。”
能赶在过年前一家团圆,那是再好不过的。
“好。”阮舒会心点头。
林璞顿了顿,告知:“送走显扬哥之前,我把前两天的事情都和他说了。显扬哥表示理解。所以隋欣那里没关系的,显扬哥会帮忙开导,隋欣不会责怪你欺骗她显扬哥的死。”
他倒是细心至此。
阮舒注视他,抿着唇角的轻弧,起身走到他跟前,伸手到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原本残留的那一小星点白色的痕迹顿时消弭无踪。
“外面又下雪了?”
问着,她望向窗户。
奈何窗帘紧密地合着,并看不见外面。
“嗯嗯,我回来的时候刚开始下,还很小。”林璞点点头,记着她喜欢看雪,走上前帮她把窗帘拉开,并且细心地拿纸巾将玻璃上的一块水雾抹掉。
阮舒得以清楚地欣赏外面的风景。
确实如林璞所言,刚开始下。
而窗户前的桌子上,和早前一次她住院时一样,摆了一束向日葵,与外面的天气状况形成鲜明的对比。
寒冬之下竟还能买来向日葵,算林璞的本事。
耳边则是林璞在紧接着告知事情:“我上午代姐去了一趟公司。各位董事得知消息,都托我向姐表达慰问和新年祝福。”
“嗯。”阮舒应得淡淡。
“还有宋经理。”
这个话题阮舒明显更感兴趣,应声侧了眸。
“宋经理已经把过去十多年,他私下里和青门的货运分成合同都交出来了。”
“给我看看。”阮舒问他要。
林璞却是道:“我暂时先保管,等明天再给姐,也不急在这一时。今天除夕,姐先轻轻松松地过年,不要cao心其他事儿。”
阮舒听言浅笑不语。
林璞顿了顿,有意无意地朝门口的方向瞟了一下,像在留意是否有人会进来,旋即从衣兜里掏出来东西,轻唤她:“姐……”
阮舒垂眸,发现他递过来的是一个栓紧口子的小布袋,袋子的底色是深蓝的,上面盛开着一小簇一小簇的碎花,风格十分小清新。
“什么?”她狐疑接过,指间的触感摸到布袋里面装了物件。
“提前把新年礼物给姐。”
林璞说完话的时候,阮舒正将扎着布袋口的绳子松开。
露出的是一件小巧的木雕。
看起来是一朵花。
圆盘形状的,花心很大,不难辨认出,就是和桌子上摆放的那束花一样,是向日葵。
林璞有点不太好意思:“本来想雕个像之前的雪人那样的小人,但好多年没有刻木雕了,而且以前的学艺也不精,所以总是做不好。最后放弃了,换成稍微简单点的样式。”
“时间有点赶,刚抹完漆。就是个小玩意儿,穿了个洞,可以当钥匙或者手机挂坠,姐用得上就用,用不上随便丢也无所谓的。主要是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应该给姐送什么比较合适。”
“原来你还会刻木雕?”阮舒笑开,把玩在手中,颇有兴味儿,“怎么可以随便丢?这是你的心意。”
边说着,她转身走回病床,捡起床上的手机,开始比划起该怎么把向日葵系上去。
笑着尚在道:“其实不是非得准备新年礼物不可的。”
林璞跟来她身侧:“毕竟是过年,还是要有点礼物比较圆满。”
“可你这样让我怎么办?”阮舒抿抿唇,“我成天呆在医院里,没有办法给你回礼的。”
“姐你不用回礼的。”林璞即刻摆手。
“刚不是还说过年要有点礼物比较圆满?”阮舒怼回去。
“……”林璞被自己讲过的话噎住了,表情间现出一丝许久不曾在他脸上见到的大男孩的羞涩,还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阮舒笑笑,未再故意打趣他。
…………
褚翘回到自己的病房后不久,接到了父母的电话。
这回的爆炸案因为牵涉庄家,造成的影响也比较大,所以当时控制住了媒体的渲染和报道,仅做最简单的新闻处理。
褚父褚母知道这个案子在她手里,但她受伤的事情,暂且隐瞒下了。
而这通电话,褚父无非就是抱怨褚翘今年没有在家过年,毕竟这是她头一回如此。
褚母抢过电话,却是唠叨:“你不回家过年没有关系,就是不能一个人!今晚你们小两口怎么安排的?”
褚翘:“……”母上大人在这个问题上总是如此直接彪悍……
“妈……”
“妈什么妈。”褚母截断她,“之前的账还没和你算!明明讲好了带男朋友回来见我们,结果半路掉链子,直接飞回江城了?要不是听说我女婿也追去江城了,我一定让人把你绑回来!”
褚翘:“……”母上大人怎么做到把“女婿”两个字喊得如此顺溜的……
“快回答,今晚你们小两口怎么安排的?”褚母追问,“你不说的话,我自己找人家要我女婿的电话号码,冒昧给他打过去。”
这个“人家”和上一句的“听说”对象可不就是同一个人?——马以的那位师兄。
就没见过比那位师兄更“助人为乐”的人!总向她爸妈透露小道消息!阻止都阻止不了!
褚翘怎么可能允许母上大人骚扰马以?赶忙说两人今晚会一起吃年夜饭、跨年。
“好,我和你爸都等你PO你们小两口的照片~”
母上大人这完全就是监督,还有没有人身自由啊喂。
褚翘呆呆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半晌才放下,一头栽进枕头,趴倒在床。
不知趴了多久,她坐起,沉凝片刻,拨出去猴崽子的电话。
那边接起得很快,语气难掩兴奋:“翘姐~咱们心有灵犀啊~我也正准备给你打电话。这边刚送隋欣和她儿子回隋家,你猜发生了什么?”
褚翘挑眉:“唐显扬出现了?”
猴崽子原本故意卖关子,等着吓一吓她,未曾想轻描淡写地就被她猜到,霎时卡了一卡,旋即惊呼:“翘姐,你神了!”
“确实是唐显扬出现了!好好地在隋家等着隋欣。虽然我们几个都知道DNA验出来的结果证实那具焦尸不是唐显扬,但之前认定他是死了的,如今他突然现身,我们险些以为见鬼!”
“所以现在呢?”褚翘问重点。
“现在他们一家三口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猴崽子说,“我刚问了唐显扬,他说他失踪的这几天是为了不让庄荒年抓到他,所以躲了起来。其余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无所知。直到今天才无意间发现庄荒年死了,所以回来找隋欣。”
褚翘撇眼。理由找得不错,没毛病。
“翘姐,”猴崽子迟疑,“按规矩是要带唐显扬回警局做笔录的。”
“嗯。”规矩自然得遵守。褚翘应着,不瞬又补充,“等个两三天再说吧,今天先让人家过个安稳的年。”
猴崽子也是本也是这么考虑的,点下头来。
褚翘这才得以绕回自己初始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你一会儿给我买瓶酒来。”
“酒?翘姐你买酒做什么?”猴崽子困惑,很快恍然,自行猜测,“我明白了,是晚上翘姐你和马医生过年打算小酌?”
下一瞬他又推翻:“不对啊,你们两个不是都受伤?怎么还喝酒?”
褚翘憋着气:“要你买你就买!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猴崽子不再嘴碎了。
褚翘压了压情绪,紧接着交待:“还有,让小李跑一趟我的公寓,帮我找一套衣服。”
…………
即便除夕,医院里还是有不少病人。
而在医院里庆祝新年的,同样不是只有阮舒。
医院方面也有所表示,不仅今日放松了医院里规章制度,而且坚守在岗位上负责值班的护士前来查房的时候,给每间病房都送了一只新春的灯笼,增添年味儿。
冬日,雪夜,四点多钟的天就昏黑得不成样子了。
傅令元回来医院的时候,近六点钟了。
阮舒和林璞、荣一刚刚把从餐馆买回来的年夜饭张罗上桌。
一眼瞧见他手中拎着的两个打包盒。
令阮舒记起他每回上黄桑和格格家,就是喜欢这样给她们母女俩加菜。
格格会哒哒哒地兴奋跑来给他们开门,高喊着“傅叔叔”和“阮姐姐”,再哒哒哒地跑进去通知她的母后黄桑。
阮舒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傻了。明明每一次都将傅令元和格格的互动看在眼里,怎么以前会认为傅令元没有太大的玉望去生他自己的孩子?
他是想的。
只是条件不允许,不敢轻易生。
不过,那个究竟失望不失望的问题,他回避了,没有直接回答。
在她的理解里,他的回避,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考虑到她。毕竟她过去曾经一再强调过,她不会要孩子,连考虑也不会考虑。
思绪正飘忽,额头忽地一阵痛。
阮舒回过神。
傅令元站定在她跟前,弹出爆栗的手指尚未收回,眉宇间笑意荡漾:“我知道我很帅,你也用不着看着我发呆愣神。”
阮舒翻白眼:“出去了一个下午不见踪影,上哪儿见小妹妹去了?”
傅令元稍抬眉梢:“看来你想我想得紧?嗯?”
他现在真是越来越凑不要脸了,林璞和荣一都还在,他能当作空气。
阮舒决定不理他。
傅令元将她拉住。
阮舒只觉脖子覆上来一瞬的冰凉。
下一秒,傅令元的手指勾着紫水晶小刺猬,眸子眯起:“特意戴给我看的?”
阮舒就不喜欢他明知故问的语气,从他手指里拽回项链,云淡风轻道:“试戴了一会儿,感觉挺不舒、服的,正好想摘下来。”
傅令元当即轻掐她的腰,眼神里满满的全是警告。
阮舒瞅着他笑。
两人站得近,傅令元又搂着她,画面在外人瞧来除了浓情蜜意还是浓情蜜意。
林璞和荣一皆垂了眼皮,准备先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但听门口倏尔“哎呀”一声乍响,正是褚翘两只手都抬起来虚虚堵捂住眼睛,像撞见了什么不堪的画面一般。
当然,实际上她的指间留着缝隙瞄,嘴里“啧啧啧啧”个不停:“你们也太有伤风化了~抓起来~必须抓起来~”
傅令元翻了个无敌大白眼,冷不丁凑到阮舒的脸颊上落了个吻,俨然用实际行动呛褚翘。
然后他懒懒散散地把手臂搭在阮舒的肩上,朝褚翘抬了抬下巴,挑衅的意味儿就更加明显地散发出来了。
“……”阮舒相当无语——幼稚鬼……
门外在这时有另外一道身影没太大声息地飘进来。
傅令元瞧准着,又对褚翘补道:“不服气你自己也去找你后面的那个男人来秀恩爱。”。
后面的那个男人……?褚翘应声懵一下,集中回了精神,便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身后确实多了一道气息。
而且是她了然于心的气息。
褚翘转过身。
果不其然是马以。
她咧开嘴笑着问候:“马医生,你来了?我也刚到。”
镜片后,马以的眸子垂下又抬起,将她从下到上扫了一遍。
她明显特意打扮过,穿得很精神,下半身是紧实的牛仔裤搭配长筒靴,上半身是暖色的短款薄羽绒,脸上画了淡妆,短发利索干净如常,眉宇间的英气不减反增。
而她橘红的唇,又使得她多了好几分平日少见的女人味儿。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马以的鼻子里吸入来自她身、上的香气。
浓淡适宜的香水之下,掩盖中了另外一股味道。
最后目光落回到她的眼睛上,与她静默地交视一秒,马以浅淡地点点头:“嗯。”
话落,他自顾自掠过她要走进去。
手臂蓦然被拉住。
马以偏头。
褚翘仰着张笑脸,主动挽上他的手臂。
笑得很漂亮。
她的脸颊氤氲出一丝淡淡的红。
不是腮红的红。
马以于心中判定。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推开她。
褚翘喜悦地吆喝:“小阮子,你的待客之道呢?不是邀请我们来共进年夜饭么?”
不等阮舒交待,荣一已尽忠职守地张罗着开饭。
褚翘欢欢喜喜地拉着马以进去,自行落座。
阮舒狭着凤眸,满是狐疑——这小妮子自己想通了?
傅令元斜斜勾起一边唇角,眸底洞若明悉:“男人婆喝酒壮胆了。”
喝酒……阮舒心头一磕。她身、上还有伤,怎么就喝酒了?
傅令元可完全没像她在那儿瞎cao心,揽着她的腰便也过去落座。
桌子是跟医院借来的八仙桌,一个边能坐两个人。
阮舒和傅令元一边,对面是褚翘和马以占一边。
剩下两边是林璞和荣一各一。
荣一原本是不愿意坐下来的,只想站在阮舒后边,以便随时随刻能够伺候到她,最后拗不过阮舒,才妥了协。
不过,妥协坐下之后,这魁梧糙汉子竟是马上红了眼眶:“以前……我们在外面,每年除夕,二爷也是和我们几个兄弟同桌一起吃年夜饭。”
阮舒眼波微微闪动。
傅令元的表情则难看下来。或许荣一不像之前是故意提醒,仅仅为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但无疑煞了气氛。
桌底下,阮舒的手被紧紧地裹进他厚实的手掌里。
疼。
这个小举动又一次令她感觉到他鲜少显露的恐惧。
阮舒抿一下唇,没有吭声。
“‘二爷’是谁?”褚翘在这时发问。
在场的六人,准确地算起来,马以虽不知阮舒和陈青洲的具体关系,但因为阮舒的缘故,和陈青洲、黄金荣、荣一早早便打过交道,心中多少有猜测,唯独褚翘是全然不知情的。
她的不知情的发问,倒是帮忙破了方才一瞬间的气氛里的压抑。
荣一亦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傅令元,低垂眼帘,再一次选择眼不见为净,手指则在桌下绞着。
确实有点难为他了,他恐怕不曾想过,在陈青洲大仇未报的情况下,他竟然得和傅令元和和气气地同桌年夜饭共跨新年。
“欸?没人回答么?”好奇宝宝褚翘重新发问,目光落下阮舒,别具意味地猜测,“小阮子,是你吧?你身边的男人再添一个呀~”
阮舒未解释,淡笑不语。
林璞笑着插话:“你们都不动筷子?想干坐着聊天么?那我可不陪你们。忙活了一天,就为了这一顿,我先开动了~”
说罢,他拿起筷子,兀自夹了片牛肉送进嘴里,咀嚼得津津有味。
边嚼边笑:“姐,别怪我没大没小,比你先动筷,美食面前人人平等啊~”
阮舒原本的笑意深两分。
“我也饿得厉害~”褚翘当然不是客气的主儿,紧随起来抓起了筷子,另外一只手摸着小腹,“为了晚上这顿,中午我可故意没吃。”
马以闻言瞍了一眼褚翘的侧脸。
“大小姐。”荣一把阮舒的筷子泡热水消毒后递回到她的手中。
阮舒接过,没忘记身边的在桌下把她的手越握越紧的某一位,转而把筷子先送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