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与汤圆儿亦是被带过来了,里头的动静不小,汤圆儿吓得脸色都变了,只死死地抱着桑支的脖子,在她的怀中直打哆嗦。
平安却是镇定得很,只背着双手,站在景子安的身侧往里头看,却是比他的父亲,还是要平静了许多。
里头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估摸一个多时辰后,外头的人便听到了小娃娃嘹亮的啼哭声。
景子安身子一软,险些便要瘫倒在地上了。平安亦是松了一口气,却是悄悄地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将方才吓出的眼泪给抹掉了。
景子安踉踉跄跄地撞开了房门跑进去,产婆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正欲同景子安道喜,谁知晓他竟是看也不看那襁褓一眼,只快步奔到了凤妩的床榻前。
“如何了?还痛不痛?”他跪在床榻前,一手紧紧地握着凤妩的手,另一只手却是仔细地给她擦额头上的汗水。
凤妩神色柔和,嗔了他一眼,“你怎不去瞧瞧咱们的孩子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皆是不若你重要。”景子安竟是有些哽咽,他将头埋在了凤妩的双手间,显得无助极了,“方才你都要吓死我了……”
凤妩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似乎被揉进了些许冰凉。她怔了怔,心中却是甜蜜,面上却是露出了几分无奈来,“你怕什么?不过是生孩子罢了,你不是总说,想要一个姑娘家?”
“不要姑娘了。”景子安闷闷地抬起头来,红着双眸与凤妩道:“不要姑娘了。”
若是有一个如同他的阿巫这般绝色的姑娘,日后再是便宜了旁人家的小子,还得挨这样的痛苦,他光是想着,便觉得心疼了。
凤妩面上却是有些为难,她还未说话,瞅了一眼产婆怀中的女娃娃的平安便是毫不留情地给他来了一击,“是个妹妹。”
那小娃娃的眼睛还未睁开呢,红通通的仿佛一个小猴子一般。平安只看了一眼,便是移开了视线,转而去看凤妩。
凤妩朝着他招了招手,“平安,方才怕不怕?”
平安摇摇头,片刻后又是点点头。他其实还是怕的,只他爹素来不成器儿,他若是哭了起来,汤圆儿那个更胆小的,只怕还要将战王府都给嚎翻了。
他方才吓得直揪着自己的袖子,后背亦是出了一层冷汗的。
“汤圆儿呢?”凤妩问道。
“在外头,与桑支姑姑在一起。”平安脱了鞋子,爬到了已经换了一套新被褥的床榻上,正躺在凤妩的旁边儿,“我困了。”
“不能在娘这儿睡,这里血腥味太重了,你去与汤圆儿睡,这几日咱们皆是在战王府里头住着。”凤妩推了推平安,又是示意景子安将他给抱起来。
平安却是动也不动,仿佛是不曾听到凤妩的话一般。
景子安哼了一声,一把将平安给抱了起来,迈起步子便往外头走。
汤圆儿咬着手指看平安,方才产婆出来说了,平安有了一个妹妹,桑支姑姑还赏了银子。
“平安,你有妹妹了。”汤圆儿很是羡慕。
他还没有妹妹呢,他只有两个弟弟。
平安却是不想搭理他,只扭过脸去,将脑袋搁在景子安的肩膀上,闷声闷气儿地吸着鼻子。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真是窝囊!”景子安有些嫌弃。
平安却更是嫌弃他,“那你方才又哭什么?”
他的话刺得景子安的目光一缩,随后便是被拧了一把屁股,“臭小子,本王才没有!”
哼,骗人!
平安哼哼唧唧地被景子安给抱走了。汤圆儿在后头有些羡慕地看了一会儿,他问道:“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他其实有些记不清爹娘是什么模样儿了,只隐约能想起,娘亲似乎说过,他们很快便会归来,叫他乖乖的在昭都中等着。
他连“昭都”是哪儿都没能想明白呢!
桑支拢了拢他的小衣裳,心中有些酸涩,“快了。”
快了又是什么时候?
汤圆儿懵懵懂懂地点头。
*
“阿嚏——”
屠凤栖揉了揉鼻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睡在一旁的两个孩子,因着被吓着了,皆是不约而同地抖了抖身子,如同两条小虫子一般。
屠凤栖笑嘻嘻地戳了戳他们的脸颊,“想不想回家?想不想见你们兄长?”
她竟是有些想念汤圆儿了,也不知晓小肥崽儿还是不是这般胖。上一回凤梧哥哥在心中似乎提到,汤圆儿已经能够流利地说话了,那模样儿很是讨人喜欢。只偶尔,小娃娃还是会问起爹娘来。
屠凤栖最是清楚,这般等待爹娘的感受了。她从前亦是独自一人在昭都中盼着爹娘回来的,偏每年能见到爹娘的时日,不过才过年那会儿罢了。
如今盼着爹娘回家的,竟是成了她的孩子。
她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思绪甩开,“怎今日竟是不见百灵?”
自清晨起,她便不曾见着百灵的,难不成又是进宫去了?
“先前王爷与她说了些话儿,今儿一早,人便是进宫去了,大抵是有什么事情要问灵姬娘娘。”素锦道。
屠凤栖“唔”了一声,心中知晓,只怕百灵还是生出疑心来了。
果真,待到百灵归来,神色间很是悲伤。
她似乎是在宫中用过午膳了,袖子上竟还是沾了些许菜汁儿的。她回到院子中,却并不曾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反倒是去暖房中寻了屠凤栖。
屠凤栖正哼着小曲儿,将豆包与年糕给哄睡着了。
百灵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嫂嫂,那个要杀我的人,不是单图奴,是圣上。”
她嘤嘤呜呜地捂着嘴巴低声哭泣,模样儿很是无助。
起初她亦是猜到了几分的,只当时到底年幼,后来便是猜测那人不是单图奴,却也不曾当真是放在心上了。只今日她从灵姬那儿知晓,当日要杀她的人,竟当真不是单图奴的时候,她竟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满腔的怨恨,似乎都是找不着发泄的地儿了一般。
单图奴非但是不曾下令杀她,反倒是在她被追杀时百般阻挠,最后在临死前,仍是不曾忘了让云战放过她。
“我娘她早便知晓了,当初在宫中与那女子说话的人,竟是圣上。他担忧我将那女子的身份说了出去,便想要杀我灭口。若不是我娘,只怕如今我是连怨恨单图奴皆是没有机会了。”
可她竟还这般误会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夜里睡不着的时候,还在诅咒他早日去死。
屠凤栖的眉心跳了跳,却是想到了旁的事情。她递给百灵一方帕子,叫她擦干了眼泪后,方是缓声道:“那你爹岂不是早便猜到,云战根本便没有被他给囚禁起来的事儿了?”
百灵摇摇头,满脸皆是泪水,“他不知晓,圣上让一个人假扮了他,单图奴以为是有人想要效仿了他的法子成为皇帝,便下令将那人给杀了。何况,何况我娘还帮着圣上掩饰……”
若非是今日灵姬主动说起此事,只怕她是要一辈子皆被蒙在鼓里了。
怨不得娘总说,她误会了单图奴了,原竟当真是如此。
“那女子应便是乌汗蓉儿了。”屠凤栖在脑中飞快地分析了一番,给百灵倒了一杯茶,“云战明面儿上虽是被你爹囚禁了起来,实则大部分的时间,皆是躲在皇城中的。”也许说得更是确切些,应是躲在了皇宫中,“他私下去见了乌汗蓉儿,将乌汗蓉儿给带进宫来,却不知正巧被你给撞见了。为着瞒住他没有被囚禁,与乌汗蓉儿还活着的消息,他便要杀你灭口。”
只后来灵姬将百灵给送走,单图奴又有所察觉,便差人暗中阻挠了云战。再有,乌汗蓉儿的性命全然是掌握在灵姬的手中的,灵姬以此为要挟,方是能够保住了百灵的性命。
云战一直皆是躲在暗中的,说不得单图奴这些年所做出的种种举动,皆是与云战脱不了干系的。
一个皇帝的心腹自是不会少了,若云战的心腹,正好儿便是单图奴信任的大臣,那要掌控单图奴的一举一动,便很是容易了。偏单图奴永远不会知晓,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皆是出自云战的暗示。
“乌汗拉被打发到边关,应亦是他们计划中的事儿。在明面儿上与云战最是亲近的人便是乌汗拉了,只要乌汗拉一走,寻常人皆是不会再怀疑,云战还在皇城中。”
至少单图奴便没有怀疑,还当他是当真成为了大历的皇帝,自此便是能为所欲为了。
可他不知晓,他所以为的英明举动,皆不过是云战想要找一个人背锅,方是指使了心腹,方单图奴背下这些罪孽与骂名的铺垫罢了。
坏事儿皆是由单图奴来做,回头云战再一出现,却是个最光明磊落不过的人了。
好深的心思!
好精明的算盘!
屠凤栖眼中闪过了一抹冷光。
百灵抽抽噎噎道:“我娘让我赶紧离开皇城,跟着嫂嫂去大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