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芸怔住，一张年华不再的美人脸上，先是迷茫，后是恍悟，接着她的脸上闪过了混合着诧异惊喜和愧疚兴奋的复杂神色，之后猛地站了起来，拿着话筒的手都哆嗦起来：“娜娜，你是娜娜对不对……妈妈的宝贝……娜娜，你长大了。”
娜娜挑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周芷芸。
“娜娜，我的乖女儿，你来看妈妈，你心里还有我对吗？妈妈现在过得太苦了，这里，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啊，你有办法把妈妈弄出去吗？”说着，周芷芸慌乱的眼神在娜娜身上急迫的打量着，看着娜娜一身的衣服首饰明显造价不菲，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有钱，你帮妈妈打点打点，让他们早点放妈妈出去，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母女团聚了，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跟在妈妈身边吗？出去之后，妈妈永远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你了。”周芷芸极尽所能的对着娜娜许愿，眼神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和兴奋，那一双贪婪的眼睛，闪着精光，在脸上众多细纹的衬托下，竟然有种诡异的恐怖。
果然，自私自利，精明狡诈什么的，是祖传的啊。
娜娜在心里嘲讽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变，但是心底某处柔软的角落，却在刚刚的那一瞬间轰然坍塌，消失不见。
这是她和十多年不见的亲生妈妈，第一次见面。
在监狱。
那个把她卖到见不得光的地方，亲手把她父亲推下楼的女人，再见面的时候，心里还是只有她自己和她的情人。
哪怕那个男人背叛了她，避她如蛇蝎。
娜娜突然觉得很讽刺，周芷芸是那么的狠心，哪怕当初她把自己卖给没有孩子的夫妇自己都不会如现在这般恨她，可是兴许是为了多卖一点钱，她竟然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给赌船上的人渣。
和自己的亲生母亲比起来，娜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纯洁的圣母玛利亚。
现在，周芷芸见了面，没有问一句她的近况如何，没有问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更没有担心她是不是知道了过去发生的真相，直接开口让娜娜把她想办法弄出去……
娜娜坐在位子上，隔着透明的玻璃，眼角一挑，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你想出去？”
周芷芸点头如搅蒜，一脸期待的看着娜娜。
“出去，好和你的情夫双宿双飞？”娜娜忍不住笑了起来：“醒醒吧，我亲爱的妈妈，你有今天，还是拜他所赐呢，让我来猜猜，你进了监狱之后，你那卖了房子的钱，卖了我的钱，是不是一分没剩都进了他的口袋？”
“娜娜……”周芷芸的脸色一下变得惊慌失措，她拼命的摇着头：“你都是听谁说的，他们胡言乱语！我是你的妈妈，我怎么会卖了你？”
她竭力想要靠近娜娜，但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只能徒劳的摸着玻璃，一脸紧张。
然而那掩饰不住的浓浓的心虚，还是出卖了她。
娜娜抬起袖子，弹了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慢悠悠的：“别人说的都是假的，都胡言乱语，那么你告诉我，你是为什么进了监狱呢？让我猜猜，是为了我爸爸扛下了巨额债务？还是为了找我干多了违法乱纪的事儿？或者，只是你因为你太善良太无辜了，所以蛮不讲理的华夏人，才把你关了起来……啧啧啧，这些话，也许三岁的小孩都不会信呢。”
周芷芸脸色苍白，她看娜娜一身华贵，言谈之间精明犀利，知道自己的那点底细也许早就被查清，想要糊弄自己的这个小女儿是不能够的了，她微微垂下头，嘴唇颤抖，一双精明的眼睛急速转动了起来，接着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
“娜娜，当时你还小，有很多事情你不懂的。我和你爸爸，根本没有感情，我爱的是常松，为了你，我才维系着这个家庭，忍了那么多年……我是爱你的，这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女儿的妈妈呢？可是当时我的情况真的很窘迫，我也是没办法，要是知道了那群人的来历，我是宁愿饿死也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一阵清脆的掌声打断了周芷芸痛彻心扉的表白，娜娜两只小手拍打着，眼里闪烁着嘲讽的光亮：“周女士，你的演技真棒。”
周芷芸的一脸悲痛表情顿时僵住。
“你不喜欢我爸爸，那么当初为什么嫁给他呢？这又不是旧社会，你不愿意嫁，谁逼你了？还不是看上他的钱……你要是真的为了我好，就该一直维系下去啊，难不成杀了我爸爸和奸夫远走高飞，也是为了我？周芷芸，你哪怕把我卖给没有孩子的夫妇抚养，也还有资格说是爱我的……卖到那种地方，这种爱，一般人还真是消受不起啊。”
娜娜的一字一句，像是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周芷芸脸上，她脸色骤变，整张脸因为难堪和心虚，变得表情格外纠结狰狞。
“你这孩子……”周芷芸喃喃，没等她想好下一句话，娜娜就冷冷的打断了她。
“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我没在你给我安排的安乐窝里呆一辈子，我逃出来了，那种地方可能比较适合你。”娜娜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戾气：“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上演母女情深的，我是想要看看，你到底有多惨。周芷芸，你活该。想我救你出去？哈哈，我还觉得，你现在太舒服惬意了，和你的所作所为不相配呢。”
她的人生，从周芷芸遗弃了她开始，就滑向了深不可测的深渊，现在她寄人篱下，心态扭曲，又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虽然不能将这一切都推到周芷芸的身上，但周芷芸居功甚伟。
然而看到周芷芸如今落魄狼狈的样子，娜娜心里没有快意，只有恨。
当你对一个人不抱有任何希望的时候，是不会有恨的，可是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确实盼望着她的妈妈来救她，从满怀希望到绝望，那就是她成长的整个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