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天歌回到宁府西院之时已过正午,新来的丫头利索地将温在暖炉上的饭菜一一端了上来,而四喜也迫不及待地跳到她腿上撒娇兼蹭吃。
她替四喜夹了个它最喜欢的鸡腿放在碟子上,四喜喜滋滋地跳上桌子甩了甩尾巴,美美地吃了起来,她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菜,眸光落在那个不停忙碌的小身板上。
这个叫做黑丫的丫头是在她回京都之前宁桓特意买回来的,之前唯一进出院子的只有从小带她长大的奶娘,这些年,奶娘单独住在院中替她打着幌子,毕竟,以宁大公子虚弱的身体来说,就算再喜欢清净,也不可能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可是谁又能知道,奶娘在一月前就已去世。
“坐。”宁天歌用筷子一指对面的座位。
“啊?”刚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的黑丫一愣,见她那筷子还是直直指着那座位,这才相信自己没听错,连忙摇手,“大公子,奴婢是下人,不能坐的。”
“我让你坐,你便坐。”宁天歌淡淡说道。
“可是,奴婢还要伺候大公子……”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宁天歌眼梢微抬,淡睨着她。
黑丫一惊,再不敢多说,赶紧坐下。
明明是脸色苍白的一个人,明明说话声也是轻轻缓缓,甚至连目光也是平和的,可在对面之人抬眸的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迫人的力量,让人心惊。
宁天歌将放在旁边备用的筷子递给她:“吃饭。”
“这……”黑丫又想摆手,可一想到刚才那一眼,再不敢拒绝,只得接过筷子,“谢谢大公子。”
“吃吧,不必拘束。”宁天歌挑起一口米饭送入口中,道,“你服侍我也有几天了,一直没有问过你的情况,这会儿我想听听,说说吧。”
黑丫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些,怔了怔才道:“奴婢今年十三岁,前些天与奴婢相依为命的娘亲死了,奴婢没钱为娘亲下葬,只好在街上卖身,幸好相爷好心收留了奴婢,又出钱命人为奴婢娘亲入殓,如今奴婢就是孤身一人了。”
说到最后,她眼圈一红,双眼皮大眼睛里也蓄上了泪水。
“算了,不说这个。”宁天歌筷子一顿,声音微沉,片刻后抬头看了看她,“你名叫黑丫,我看你其实一点都不黑,皮肤还长得白白嫩嫩的,你娘怎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默然垂头不语的黑丫这才笑了起来,“听奴婢的娘亲说,奴婢生下来的时候皮肤很黑,就跟家里母猪刚下的黑猪崽似的,奴婢爹爹就给奴婢取了个黑丫的名字,没想到之后奴婢的皮肤变得越来越白,可名字大家都已经叫习惯了,也只好这样叫了下来。”
宁天歌见黑丫破涕为笑,不由翘起唇角,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喜乐哀愁都直接挂在脸上。
吃到一半,她的眸光在黑丫执筷的右手上瞥过,随口问道:“你可识字?”
黑丫迟疑了一下,“奴婢习过几天私塾,识得几个字。”
宁天歌不再言语,自顾自吃饭,黑丫小口小口地往嘴里扒着饭,不时悄悄抬起眼睛看看她,又看看吃得不亦乐乎的四喜,既小心翼翼,又有着好奇的探究。
等她放下筷子,黑丫赶紧将碗里的饭大口吃干净,然后站起来收拾桌子,宁天歌则将眸光转向了窗外。
“稍后我要休息,你也回自己屋里去吧。”收回视线,她转而对黑丫吩咐道,“记住我关照过你的话,我若有事找你,自会拉响屋外的铃铛,你听到铃声再过来,在我没有唤你之前,你不得擅自进屋,即使有事,也需得在屋外禀报,明白么?”
“奴婢明白。”黑丫连连点头。
“嗯,下去吧。”宁天歌虚浮着脚步走到一旁的软榻躺下,很是疲惫地闭上眼睛,四喜则腻腻乎乎地蹭着她的肩膀,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准备午觉。
黑丫不敢逗留,提起装了碗筷的食盒,随即关了门出去。
待一切恢复平静,院中再无声响,榻上之人双眸倏然睁开,眸光清澈有力。
宁天歌起身走到窗边,将一扇窗门打开,随着一阵扑愣愣的声响,一只通体洁白的云雀飞了进来,在房间里转了半圈,然后停在她手心。
她在它的两条腿上摸了摸,未想并没有摸到预想中的东西,想了想,摇头一笑。
正要将手中云雀放飞,一团雪白的东西呼拉一下扑了过来,急切地攀着她的衣袍一路爬到她的胳膊上,然后歪着脑袋猛盯着那云雀。
“别想打它的主意。”宁天歌一手摁住四喜蠢蠢欲动的身子,另一只手一振,便将云雀放回了空中。
四喜那点小心思被戳破,很是沮丧,不满地挠着她的手心,呜呜直叫。
“我知道你很无聊想找点新鲜乐子,但你要知道,你是只血统高贵的雪山灵狐,不是一般的狐狸,要有理想有抱负,对于那些没出息的狐狸才会做的事情,你要表现出你的鄙视与不屑,而不是随大流,可懂?”她关上窗户,毫不怜惜地提着四喜的后颈,象抓小狗一般将它扔回它的专用小窝,随后走向衣柜。
宁天歌一入紫翎的房间,果然见到楼非白百无聊赖地斜斜躺在榻上,衣襟松散,一手支额,出神是盯着窗子的方向,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即使她进来也未回神。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她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你。”楼非白眸光动了动,顺手抓住她的手往怀里带。
宁天歌嘴角抽了抽,想要收回手,那只大手却象是打定了主意似的,死活不放。
叹了口气,她只得作罢,坐到他身侧问:“说吧,叫我来什么事?”
“就是想你了,想见见你。”楼非白语声沉缓,带着点微哑。
她眉眼不动,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嗯了一声:“没发烧。”
未想那只手也教他捉住,放在胸口,而他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阿七,我没开玩笑。”
宁天歌微微转过头,这一刻,她竟不能直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