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看那小子衣着光鲜,细皮嫩肉,定然是那家大户的公子。”街衢拐角的阴影处,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正对一个身材颇为壮实的汉子汇报着,两眼当中的贪婪几乎都快要跟他的口水一样流下来:“你看手中牵着的那匹马,我在马市混了三年多,就从来没见过那么神骏的宝马!要我看,那匹马怎么也能卖上十万钱!”
“你懂个屁!”那个长相凶恶的汉子一巴掌就拍在了尖嘴猴腮家伙的脸上,咧着大嘴真的流出了口水:“那匹马通体纯白,连一根杂毛都没有,那是只有凉州才有的照夜白良驹,至少能值二十万钱!”
凶恶大汉说到这里的时候,双手交叉捏出了一串爆响,看来颇有些武力。不过,那脑子恐怕就有些不够数儿,能够牵着一匹照夜白出来招摇过市的公子哥,是他们可以招惹的对象吗?
只可惜,这些家伙根本不考虑这些。所谓术业有专攻,他们此时看到的,只是从刘协的装扮和举止来看,一眼就判断出这小孩极少甚至第一次来到这种乱市当中的公子。并且,从他身边没有多少随从侍卫的情况来看,他极有可能还是偷跑出来的。
这种目标,对于他们这种横行市里、鱼肉百姓的泼皮无赖来说,简直就是一条鲜美的大鱼。并且,还是自带佐料的那种。
汉代其实早就流行一种叫做“逋遗”的陋习。不过,“逋遗”还是比较高级的绑票手段,一般都是官匪勾结,监牢里的狱卒专门盯着那些轻犯,一旦发现他们能用钱赎罪,则说明这犯人家中有油水可榨。狱卒会在头天晚上收了赎买钱,次日故意把囚犯提早放出来,外头联络好几个泼皮,把犯人强行掳走,再向他家人勒索一道。这种做法风险极小,获利却大,在桓、灵时代曾经颇为盛行。
而这伙泼皮无赖显然属于更低一等级的真正恶棍,他们没眼光和手段攀附上官府,更对下手的目标没有任何底限。事实上,对付刘协这种偷跑出来的大户公子,他们会先敲诈勒索一遍家人,但却不会留下刘协的性命,因为那样做的风险实在太高。
董卓迁都长安之后,倒行逆施,使得在民间刚刚萌芽的儒家礼制遭受到毁灭性打击。人们在生死存亡的时候,率先考虑的便是生存问题,至于礼仪道德之类的东西,只有在吃饱肚子后才会考虑。由此也导致,长安一带像这些仗着凶蛮泼横而欺负他人的闲汉恶棍比比皆是。
幸好,就在这群泼皮陷入干完这票之后美好生活的幻想时,刘协眼神微微一凝,已然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不过,就当刘协的眼神与这些泼皮一接触时,他们也不避讳,一个个嘴角带起贪婪的狞笑,开始散成一片扇形,朝着刘协围过来。很明显,他们这是要光天化日下动手了。
刘协这时心里一连串警告着自己不要慌,要镇定,可那腿肚子就是不听使唤。失去皇宫当中种种束缚的优越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那个前世可怜的基层干部。并且,最可悲的是,他现在表明身份也根本不现实。大喊一声自己是当朝的天子,这些人恐怕会笑破肚皮,认为他们还是玉皇大帝呢。
为首那闲汉就在刘协心里发虚的时候,已然走到了刘协的面前,抱着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刘协,嘴上挂着冷笑道:“识相的,乖乖别动,这一片早已是老子的地盘,还能让你少受一番……”
‘皮肉之苦’四个字还未出口,这大汉的脸猛然就涨成了肉酱色。情急之下的刘协,在大脑一片空白之时,双眼看到的只有那恶汉大字错开的双腿中央。理智冲动突破情感恐惧之后,他率先一步一脚狠狠踢在了那恶汉的胯下!
那一脚,刘协敢以身家性命保证,他决定实打实踢到了要害。因为,不知为啥,他脑中竟然还升起一丝这家伙本钱的荒谬想法……
恶汉惨呼一声,一身武艺来不及施展就捂着裤裆倒在地上。刘协见空当大开,也不敢恋战,伸手扔了马缰迈过那恶汉佝偻的身体撒腿就跑。幸运的是,手中宝马受惊之后,竟然随着刘协一同开奔,那些泼皮哪能让这一大笔钱跑掉,不顾自己的身体会被马蹄踹成残废,就如不要命的飞猴一般朝着照夜白扑扯而去。
“都他妈蠢猪!”倒在地上的老大气得脸都青了,忍痛大喊道:“赶紧去拦住那小子,抓住他,这种马要多少有多少,一人一匹还能烤着吃!”
那些泼皮这才幡然醒悟,发一声喊,一起追去。这些人身高腿长,比起刘协来速度快多了,很快就追赶上去,嘴里还骂骂咧咧,说要打折这娃娃的狗腿。
知道已经撕破脸不可能善了,刘协大脑竟也开始飞速转动,边跑边回忆起来时经过的各个地方,想到离自己最近的是廷尉所之后,发声喊催着自己的身体朝着那个方向奔去……这是前世打架的经验,寡不敌众的时候,就往派出所门口跑,总能化险为夷。
但可惜前世的经验不完全适用汉末,刘协太低估了汉末这些黑社会的智商,就在他还差一条街就要跑到廷尉所的时候,便看到街口处四五个手持棍棒的闲汉,一脸冷笑地在那里守株待兔。
“我擦!这他妈他专业了吧?!”刘协发恨一声喊,猛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横在胸前为自己壮胆。
只可惜,明晃晃的刀刃在那些泼皮眼中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们是专业的绑匪,那些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的家伙他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像刘协这种危急时刻才抽出佩剑的小孩,他们知道,只要自己拿出一副混不吝、不怕死的气势,定然就会将刘协吓住。
事实上,当刘协看着这些泼皮无赖竟然一个个不怕死地冲上来,举着手中棍棒木刀大喊大叫的时候,他的确被吓住了。打架向来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身在二十一世纪和平年代的刘协,何曾见过这种架势?
但他也知自己不能束手就擒,落在这些人手里,被做成人肉包子也说不定!
就在他又一次陷入理智和情感激烈交锋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急促的马蹄声,还有一声娇叱:“让开!”
话音未落,一团火红色的影子便冲到了近前,竟然是一匹奔驰中的骏马。
那些泼皮纷纷屁滚尿流地躲避,刘协也想躲,但随后就有些傻眼了。只见那马上的骑士似乎很恼怒挡在她面前已经匍倒在地来不及翻滚的泼皮,竟然直接冲着那泼皮奔去,就在那泼皮骇得都尿了裤子的时候,骑士猛然一拉她手中的缰绳,她身下那匹高大健壮的良驹立时一声痛嘶,后腿独立,高高扬起踢跃的前蹄,随后重重踩在那泼皮的前胸之上!
只听两声清晰的骨裂声响,骏马的前蹄深深陷入那泼皮的胸膛当中,那泼皮当即口中溢满了鲜血,瞪着惊恐不甘的眼神,就那么气绝身亡!
然而,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马上的骑士似乎犹不解恨,随后竟驾驭着已经冲过那泼皮尸体的战马,再一次倒回来,狠狠在那泼皮的尸体上踩压起来,唯恐那泼皮死得还不够透一般。很快马蹄下那具尸体在战马马蹄的蹂躏下,就变成了一滩混着浓重血腥和骚臭尿液的烂泥……
看到这一幕的刘协简直已经傻了,他实在没想到,汉末的富二代般竟然这般八十迈。闹市飙车不算,还要绝对保证自己撞到的对象只能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