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长相的缘故，许伊曾被许多男人抛弃，但被整个掌者会抛弃，还是平生第一次。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是很小的时候，被一位江湖侠士收为义女。那位江湖侠客，在江湖上有一定地位，掌者会也是他一手创立的。
算是继承衣钵，几年前，年纪轻轻的她成了掌者会的头头。至于那位江湖侠客，不幸死于一场战役之中，像是被谋害的，又像是意外身亡的。
至今记得那一场战役，当时的许伊还小，记忆还发育得不完全，什么都记不住，唯独记住了干爹死去的一幕。
那一年，那一日，午时刚刚过去，他握着她的手，让她好好活下去。还说，自己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这位干女儿，唯一的干女儿。
她知道他收为干女儿的原因，一是落难的时候，她帮他做了很多事；二是她聪明睿智，小小年纪就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或许是从小在江湖上打拼的缘故，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算计和小聪明。
因为干爹的缘故，她得到了掌者会第一人的身份，也得到了掌者会所有人的尊重。哪怕比她年纪大许多的长老，也百般讨好她，把她捧得像是没她不行的样子。
就这么过去几年，她以为掌者会唯一不可或缺的人就是自己，没想到……
“他们果真那么狠心？”虽然是问话，但许伊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微微垂下眸子，试图遮住眸中的一分哀伤，“这么多年，我为了掌者会，付出了多少辛劳，他们坐享其成，却视我的生死于不顾。”
越说越是哀伤，许伊轻叹了一声，经过这件事，得到了许多人生感悟：“怪不得人们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算是经历到了。记得前些日子，偷偷听见他们商量，好像要推举新的第一人。原以为只是玩笑，或者私底下的逗趣，如今看来，竟都是真的。记得干爹夸过我聪慧，我以前确实聪慧，但经过这些年，脑袋真是秀逗了不少，这就是享受谄媚的下场吧？”
太过自负，从来不是好事。
这一点，凤轻一直知道。所以不管什么人讨好她、贿赂她，她都不会翘尾巴，现代、古代，皆是如此。
自负可以表现在脸上，却不能表现在心里，即便身份尊贵、位高权重，也有坠落谷底的时候。她看过许许多多翘尾巴的人，他们都没有好下场，生活告诉她，不能自负。
在看到许伊享受谄媚、得意洋洋的时候，凤轻便猜到了她的下场，冷冷回了一句：“不是他们狠心，是你咎由自取。”
许伊不以为然地一笑，嘴角露出几分厌恶：“若非你成心害我，他们会做得这么绝？不管怎么样，都是你害的，你是罪魁祸首！”
“除去我，还会有别人害你。”凤轻直接揭穿，眸子一转，漠然瞧着她，“许伊，你应该庆幸是我。”
说话间，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喂入她口中。
许伊依旧防备，下意识躲了一躲，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这是什么？”
“解药。”凤轻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强迫她吃下药丸，又用一掌催化药性。
虽然有些疑心，但许伊还是吞了下去，没过多久，便感觉到身子的轻松，毒性果然散去了不少。
下了毒、什么都没得到，便给了解药，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许伊有些不明白，愣愣瞧着她，心底有一丝疑惑：“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也不算什么都没得到，起码让许伊没了掌者会的依靠，如此一来，她也没法再做坏事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许伊依旧同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你好。”凤轻依旧回答简短。
见她还是一脸疑惑，凤轻才细细解释道：“我恢复记忆之后，什么都没有做，第一件事就是找你。这件事，其实早在一个月前，我就想做了，因为咱们是好姐妹。若非出了醉心池的事，我失了记忆，你早不是掌者会的第一人了。江湖门派不可靠，你身在其中，做尽了恶事，一旦失势，后果不堪设想。我看过许多门派的崛起和落寞，崛起的受尽吹捧，落寞的受尽欺辱，一切就好像规律一样。”
这么一听，好像真是为了她好，许伊却不领情，给了一个最不屑的神情：“你管我是受尽吹捧，还是受尽欺辱，我如何活着，关你什么事。”
凤轻伸手，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才继续说道：“都说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我与轩辕拓是不可割舍的一对，其实咱们的友情才是最难得的。许伊，我不想少了你这个朋友，以前的你也不是这样的，迷途知返吧？”
明明年纪小一些，却说起了大道理，许伊根本不听：“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你以为真的了解我么？打从一开始，我便嫉妒你，装作友善地接近你，为的就是搞垮你。”
听得出这是气话，凤轻并没有当真，只是挑眉一笑：“从没有纯真过？”
说起“纯真”二字，脑中浮现许多回忆、许多欢笑，许伊的神情缓和了几分。再想起以后的小算计、小斗争，微微有些心痛，表面却装作无谓的样子：“咱们身份悬殊，家世也完全不一样，原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自然从来没有纯真过。”
凤轻听得一笑：“第一次听说友情跟身份和地位挂钩。”说着，主动拉起她的手，就像小时候牵着手一起走的样子，沉浸在回忆里，不由会心一笑：“许伊，咱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时的话，如今还记忆犹新，许伊也沉浸在回忆里，心痛更加明显。
原是这具身体与许伊的感情，凤轻可以不在意，但谁叫她附身了，又是个看重友情的人。眼见着朋友越走越黑，她忍不住不管，所以一恢复记忆，马上就来找她了。
其实这具身体，在知道许伊害了她之后，便不再有感情了，近年来两人都是冷冷淡淡的。
但从许伊身上，凤轻看到了价值，并非利用朋友，只是觉得这样的人，一路走到黑，实在太可惜了。
孤单单调的古代，若有一个朋友陪着，日子也能美好一些。
这么想着，她才做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为的就是挽回这一段，丢失了几年的友情。
“确实说过。”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许伊突然答了一句，原本傲慢的神情，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殆尽，有的只是沉浸回忆的心痛。
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无所不用其极地伤害唯一的好友，破坏这段来之不易、地位悬殊的友情。
或许是在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之后，或许是在收到她的“好心施舍”银子之后，或许是在看到她能文会武之后，也或许是在看到她风光无尽、所有男子都对她有一点好感之后……
她也想不通，为什么站在她身边，心底的自卑越来越重。
当时，无人诉说、无人帮助，她便走进了一条黑路，从此之后，越走越黑。
“但这么多年，我害了你许多。”许伊又一次开口，话中伴着几分愧疚，语气却那么冷漠。
不等她说话，许伊又补充道：“你别说什么可以原谅我，咱们相处了那么多年，你不是这么大方的人，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别看外人将你说成废物，那不过是你的伪装，其实你很厉害，不仅身份尊贵，而且博学多闻、武艺高强。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只要惹了你的人，一律杀无赦。民间都传，当今圣上是最恶毒的人，或者说瑾侯爷、说陌王爷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但在我看来，任何人也及不上你。”
听来听去，总觉得哪里别扭，凤轻无奈一笑：“你这是奉承我？”
问罢，小手一摊，像是证明什么：“我若真的恶毒，怎么可能害了你，又给你解药？按你的话，惹了我的人都活不了，你害了我这么多年，我早该杀了你。”
“你确实早该杀了我。”许伊发呆似地瞧着地板，有心无心地说了一句。
凤轻却不以为然：“但事实证明，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活得好好的。方才你也看到了，我若想杀你，分分钟的事。”
以前不明白，如今看一眼茅台酒，许伊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不是她杀不了自己，而是不想杀。
为什么不想杀？许伊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想起以前的美好，和那一段无知纯真的友情，又是一阵心痛。
虽然是朋友，但她们不习惯肉麻，只是平平淡淡的，玩就玩在一起，彼此需要空间，便互不打扰。
“听说你要嫁给瑾侯爷了，恭喜。”许伊有意无意地转移了话题，话中依旧带着一分嫉妒，却少了敌对的意思，“你暗恋了他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圆梦了。”
说着，自嘲一笑：“若非我，其实你们早在一起了。”
凤轻依旧不以为然：“若非你，我们也不会有这一段经历，即便在一起了，或许也不会珍惜。”
许伊微微一笑，嘴角依旧留着本有的冷漠：“那现在呢，你们算经历够了，在一起便会珍惜了？”
说起经历，其实一辈子都不够，只是缘分到了，自然就在一起了。
想起他，凤轻由心一笑，低头之际，露出几分羞色：“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就算经历不够，也该给彼此一个家、给孩子一个家。他足够成熟，我还有些幼稚，或许有风险，但我们一定会认真对待这份感情。”
看出了她的幸福，许伊有一丝羡慕，却没有敌意，也少了一分嫉妒：“既然这样，还留在这做什么？你出门来这，瑾侯爷知道么？”
经她提醒，凤轻才后知后觉：“对了，他不知道，一定担心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