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妍泪水决堤,哽咽道:“所以啊,殇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够救出二老,母子团圆……”
杨殇点了点头,痴痴凝着她。“柳儿并没有改变,还是最初那个简单真诚的柳儿……”
“嗯。”心妍点头。
“妍儿,来朕身边。”杨骜唤道。
心妍恍若未闻。
杨骜威胁:“飘絮,近日你新得的剧毒可以片刻将人化成水迹,不妨在杨殇身上试验一番。”
见到飘絮伸手到怀中要拿些什么,心妍身子一抖,松开了杨殇,缓缓站起,衣摆一紧,被杨殇攥住,她咬咬唇,挣了开来,走回杨骜身边。
杨骜垂下长睫,俯视杨殇,眼中神色甚是鄙夷,“方才有劳了。只是,朕还需告诉大哥一句话,方才贯进你肩头那两箭,朕完全可以用匕首挡掉,只是见大哥为她挡箭心切,怎能破坏大哥一番心意。”
心妍心底阵阵发凉,“你分明能帮他却不帮,你竟如此冷血心肠!”
杨骜笑道:“正是。”
花无泽笑了笑,低声道:“若是花某,不单不帮,兴许还会亲手执弓,再补上两箭。毕竟自己的女人,由不得旁人去救。更何况,仅比那人晚了一步。心中不甘,你等小女子是无法了解的。”
墨渊见到苍穹一位王爷受了重伤,王室、宾客乱了阵脚,于是趁机挟持杨菱儿欲离开。
便在此时,两道身影掠进宫墙,二人都是独臂汉子,趁其不备,自墨渊手中,一人提起一条手臂,提出了杨菱儿。
“就知道墨渊这小儿在此,咱们二人追他半个多月,这次不能让他再跑掉了!”
“不错,康巧慧告诉咱们这墨渊小儿竟要掳劫聂大公子的妻子,这不是明摆着与咱们不快么!”
心妍这才明了,原来那日康巧慧所说计策,是告知墨渊等人柳心妍便是神族之女,又知会黑白两人墨渊要掳走柳心妍,于是黑白两人便追着墨渊一行去了。
两人扭头看向手中女子,咦的一声,“怎么是菱妃?墨渊小孙子不是要逮心妍主子么?”
聂白薇噌的一声跳去,“黑子、无常,你们终于回来了!”
黑白道:“是啊,这半个月跑遍了苍穹,脚底板都给磨得薄了一寸。”
心妍想了一想,从怀中拉住聂擎天的玉符,疾声道:“小黑,无常听令,我以聂大哥之名,命你两人将杨菱儿速速送回吉恩国去,让聂大哥待我好生照料!”
无常、黑白一凛,见那玉符如见聂擎天本人,岂有不从之礼,不问缘由的道:“是,是!”提住杨菱儿,纵出宫墙去了。
墨渊纵声长喝,“追上去,夺回神族之女!哼,聂国主若是私藏此女,那么神族绝不与他善罢甘休。”凌空跃去。
梁淑贞自椅上慌忙站起,喝道:“不可放杨菱儿离开,不可啊!她腹中……腹中……”说到此处,见无常等人身影已经不见,于是缓缓坐倒在椅,神色一片茫然。
杨骜见心妍双目紧紧凝着杨殇,神色之中满是愧疚、感激的凝着杨殇,他微微一叹,令道:“贾信,传来御医,为杨殇看诊,无论用什么法子,保住他性命。”
聂白薇微微不解,嘀咕道:“奇怪,苍穹王明明恨杨殇恨得要死,为什么又要竭尽全力保住他的性命?”
杨煜刚要张口答话,便听花无泽低声笑道:“小妹妹,你自是不明白了。若是杨殇死了,那么他便会一辈子留在柳心妍的心里,那种事情,善妒易怒的苍穹王又怎么会允许其发生呢?”
白薇见这男子离她甚近,语调又不像杨煜那般冷声呼喝,反而声音极是温柔,不禁心中怦怦乱跳,笑道:“是。”
杨煜不悦,“你明白了么,便回答是?”
白薇笑道:“当然明白。花……花少主说的清清楚楚。”
杨煜道:“你!”转头看向花无泽,道:“花大哥,今晚约你斗酒,不倒一个,决不罢休。倒下那人绝不是五爷。”
杨骜环视众宾客,道:“方才事起突然,当真大大的扫兴,各位贵客莫怪。今日不醉不休!”
“贵国陛下客气了!”宾客纷纷回道。
心妍凝着杨殇离去的方向,抬步便想去探望,杨骜手臂环住她的腰身,直到夜半宴散,心妍也不得脱身。
夜,乾清殿,主卧。
宴散之后,杨骜便辞别众人,与心妍回到主卧。
从昨日清晨他离开卧房去早朝,到后来心妍写下绝情书离开,到现在两人又回到卧房之内,不过一天光景,却仿佛过了一生之久。
心妍坐在椅上,杨骜站在窗边。
霰雪自院中飘进屋内,点点雪白覆在他发丝之上。
“柳心妍,只要你收回昨日那封绝义书,朕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两人安静僵持许久,杨骜缓缓说道。
心妍微微一惊,抬起头来,朝他看去,他身后衣摆衫角有一片暗红。
“你受伤了?”心妍轻问。
杨骜淡淡道:“箭挂了几下,没什么打紧。”
原来在白天乱箭朝心妍射去之时,杨骜与杨殇同时朝心妍疾步而去,杨殇替心妍挡下朝她肩头射去的箭羽。而杨骜见心妍肩头无忧,另有飞箭朝她腿后射去,于是他纵身而上,被箭伤了大腿。
因为他当时立时内力震落箭羽,加之众人视线在伤重的杨殇身上,随后他又坐回席间,所以并无人知晓他也受了伤。
心妍闻言,走去窗边,轻轻道:“当时你并非不救杨殇,而是在我与他之间,选择了不让我受伤,再有你并无法分心,以匕首替他挡掉箭羽,是么?”
杨骜唇抿一线,“朕……朕绝非你口中所说的大善人。”
心妍淡淡一笑,蹲下身来,撕开他腿上衣衫,拿出手帕,为他擦去腿上血迹。伤口极深,她不禁心中一疼。撕衣为他裹住伤口,轻轻道:“好了。”顿了一顿,朝门外走去。
“回答朕。方才的话,你还没有回答。”
心妍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封自休下堂的书信……我不收回了。”那是他母亲与他所爱的女人逼她写下的,她即便想收回,也是力难从心。
杨骜握住她双肩,望进她双眸,“你究竟要什么?我连夜召回杨殇,以他身世、性命相胁,逼你回宫。你以为我所做一切,是为了什么?我……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不懂?一定要我说那几字,你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
心妍拧眉,“杨骜,爱一个人,就该给那人自由。我留在你身边,不快乐,也会连累许多人不快乐。”
杨骜胸口起伏,粗噶问道:“为什么不快乐?别人能够给予你的,我可以千倍百倍的给你。”
心妍默默不答,显然对他的话不以为是。
杨骜手指钳住她下颌,冷声问道:“朕问你最后一次,是留在朕身边,受尽宠爱,还是离开朕,害世人血染大地,生灵涂炭?”
心妍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推开他,朝外走去。
忽听一声闷响,心妍回过头去,只见杨骜左膝屈起,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缓缓扬起,摊开,手掌内静静躺着苍穹国皇后的凤印。
“你要凤袍加身,朕给你。妍儿,再……再嫁给朕一次,做朕的妻子。”
他……跪她?
心妍双手抬起,紧紧攥着胸口衣物,错愕、惊喜,以及受宠若惊,张大雾蒙蒙的双眼凝着杨骜的脸颊。
还记得两年前,她大病初愈,浴房沐浴时,遭人盗衣,那个午后,偶然与杨煜初识,后由杨煜将她自酒窖火场救出,她心中感激,跪倒相谢,杨煜嬉闹一般双膝跪在她面前,与她拜了两拜,险些成了夫妻对拜之礼,从那之后便对她以媳妇相称。
杨煜跪地,她觉他极易亲近,却并无惊愕之感。
依旧是两年多前,她化名小木头藏身太子府,后被梓柔驱出太子府流落街头,杨殇跑遍帝都,千辛万苦寻找到她,将她带到许愿池畔,掷下铜钱,许下心愿,随即单膝跪下向她求亲。
杨殇跪地求亲,她只觉感动非常,却并不悸动不安。
万万没有想到,今日此时,那从不将世间女子看在眼中的男子,那曾在吉恩国金銮殿内,宁可流血丧命也誓不屈膝逢迎的男人,竟会屈膝跪了,跪在她的面前。
“你……你快起来。我不要你跪。你不能跪我。”
这不是他应当做的事,她虽窃喜自己得他如此对待,可也因这屈膝一跪,极是不真实,她心中不安,宛如在梦境一样。他是杨骜,他……是杨骜,所以他不能跪任何人。包括她。
杨骜见她神色古怪,笑着笑着便拧起了眉头,皱着眉头又痴痴的笑,可忽然之间却又叹气连连。他心中莫名慌张,轻轻咳嗽一声。
“朕身为男人,却屈膝跪你,你……你小看朕了,是不是?朕……头一次办这种没骨气的事,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朕甚至觉得,若是否将来有一天你要离开,兴许朕这另一膝盖也会屈起,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