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妍问道:“她肯吃么?”
“她从没见过辣椒,我骗她说,这玩意又甜又酸,好吃的紧,让她不要品味,一口气吞到肚子里去。结果她竟真听我话,一口气吞了下去。辣的她眼泪直冒,两片嘴唇像两根香肠。”斜眼看向杨骜,问道:“三哥,你猜我把她辣哭之口,又给她喂了什么?”
杨骜摇头轻笑,虽已了然,却并不答话,淡淡道:“我猜不出,你让妍儿猜一猜。”
心妍想了一想,“咦,你不会给她端上了一碗热水吧?”
杨煜拍手大笑,“没错,我说‘快喝,快喝,喝了这热水便不辣了’,她又傻乎乎信我,端着一口气喝了下去。结果越烫越辣,越辣越难过,趴在桌上哇哇大哭,那哭势直接把酒楼客人都吓散了,害我陪酒楼不少银子。”
众人小心转过山坳。慢慢下山。
心妍忽然听到杨煜口中哼着小曲,像是心情极好,于是问道:“煜,聂白薇哭的时候,你还幸灾乐祸的唱小曲么?你真欠揍。”
杨煜摇了摇头。
“不是。我是那种人么?我没哼唱小曲,不过,我笑的上蹿下跳罢了。聂白薇也是个奇葩,见我不睬她,于是立刻不哭了,哼着小曲,一盏茶的功夫自己把自己给哄好了。我跟她在帝都晃了两个月,朝夕相处,她一哭就哼曲,听得我都记了下来,这不,就是刚才哼那一首。”
心妍咯咯直笑,“这是大漠的曲子吧,不像咱们苍穹乐风这么拘谨,反而豪放的很。不过,很好听。她唱一定更好听。”
杨煜十分欢喜,兴冲冲问道:“你喜欢么?你喜欢的话,我跟她多学几首,一辈子天天换着歌唱给你听。”
心妍嘻嘻一笑,“你天天给我唱歌,将来你媳妇不乐意。”
杨煜剜了杨骜一眼,“我媳妇正被三哥无情霸占,我时刻等着他把你休掉,立刻把你娶进门。”
心妍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便横来一只手臂,钳住心妍的腰肢将她塞进马车。这人极其潇洒的回身,冷声道:“煜儿,觉还没醒吧?美梦中?”
原来众人已经来到山下,路上停着几辆马车。
杨骜转身进了心妍所乘那辆马车,未向众人交代什么,径自去了。
马车行到睿王府。
杨骜、心妍进了府门,才到第一道回廊。
“哥哥!”
玲珑一声娇呼,从回廊疾步跑了出来,捉住杨骜的手。
“你去了哪里,我等了你好久。过去两个月我多次找你,你都推托太忙,不肯见我。父皇告诉我,你亲口答应让我嫁给聂擎天,这是真的么?婚期就在这几天,你真要让我嫁给你以外的男人?”
聂大哥要娶玲珑?心妍虽心中疑惑不已,却因事不关己,于是并不放在心上,见他们神态亲昵,像是有事相商,于是压下心中苦闷,自觉迈步走开。
左腕一紧,被一只温热手掌握住,杨骜不容违抗的嗓音幽幽传来。“你先回房等我,我稍后与你一起用早膳。”
玲珑的恼恨视线就射在她的背后,心妍甩开杨骜的手,一字不说,跑去了。
走到半路,突然发现自己手套帽子忘在了马车,于是折身去取,才走到靠近府门的大树旁,便看到玲珑偎依在杨骜的怀中,杨骜轻轻抚弄她垂在背后的发丝。
心妍像是办了坏事,赶忙藏在树后。隐隐听到杨骜轻柔声音。
“玲珑,你所说的事,我不会忘。我说过一生一世照顾你,决计不会改变。”
玲珑低泣道:“你刚才说的柳心妍本就是戴罪之身,死活根本无关紧要,让她替我嫁到吉恩国,这是真的?”
这是真的吗?让她替玲珑嫁到吉恩国去。
心妍也想知道。心跳莫名加快。耳朵恨不能伸出两丈贴在杨骜唇边去听他的答案。
杨骜淡淡道:“傻瓜。你说呢?”
玲珑喜道:“当然是真的,哥哥对我疼爱怜惜,怎会忍心让我投在他人怀抱当中。是么?”
“嗯。”杨骜应了。
心妍双肩垮下,在树干上依了许久。猛地提起一口气,哪里还记得要去拿遗落在马车里的手套、帽子,大踏步的便朝卧房走去,每走一步,都带着怒气,仿佛能把地面踩出一个窟窿。
杨骜眼尾白影一晃,瞥眼看去,正见心妍大步流星,火冒三丈的冲进了长廊。
玲珑随着杨骜的视线看去,望到了心妍背影,拳头立时攥起,身子一歪,要倒在地上。
杨骜收回视线,伸手托住玲珑腰身,将她揽进怀中。
心妍一路回到主卧,砰地一声,推门进屋。
噌的转过身来,甩门板便要将门闩住。
眼看门关到仅剩半尺的缝隙,霎时间,一只手臂抢了进来。
嗤的一声,木门尖锐棱角撞在蜜色的小臂之上,割出了一道半寸长的口子。鲜红血液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掌泊泊涌出。
只听屋外玲珑惊道:“哥,你的手伤到了么!”顿了一顿:“喂,姓柳的,我哥有事跟你说,开门!”
心妍又看了一眼杨骜鲜血横流的手臂。心中气恼不打一处来。
五更天的时候,他在雪峰顶上,当着太阳公公的面,对她说了一通掏心窝子的话,她也为他小时候的事心中难过不已。
这才不过两个时辰,他便又抱他的玲珑妹妹在怀,合计要让她替嫁远国,她心内当真凄凉一片。
当然并不是说嫁给聂大哥是什么天大的祸事,聂大哥一表人才,又是大国君主,她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可怜虫,自是配之不上。
更何况她又是睿王的小妾,身为有夫之妇,更是不敢对聂大哥高攀。
她现在就事论事,只气杨骜不舍玲珑,而让她替嫁。
想到此处,怒火中烧,从家猫变作一只小老虎,猛地拉开屋门,又狠狠合起,让门框棱角再度撞在杨骜小臂的伤口上。
半寸长的口子,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寸,鲜血如注流的更凶了。
杨骜闷哼一声,五根修长手指缓缓收拢,想来是极痛。
“你……你活该。”
心妍微微一怔,他本可以趁她开门一瞬便将手抽回,何以老实待着那里等她拿门挤他小臂?能躲却不躲,就是活该。
眼见鲜血缕缕淌在地上,成了一滩亮晶晶的水渍。
心妍咬了咬牙,心中一软,手从门板放了下来。转身走到桌边,坐在椅上。
杨骜推门进屋,来到心妍身畔椅边坐下。
心妍嗅到他的血腥味,眼眶微微发酸,生生别过脸去,不朝看他去。
忽觉大腿上一沉,他把什么物事搁在她的腿上。
“你去而复返,我猜想是落了什么东西在马车上,于是帮你取了回来。”
心妍低头看向大腿,上面放着一双手套,一顶棉帽,正是她要去取的东西。嘴唇轻轻颤抖,低下了头。
杨骜拧眉,“怎么又落泪?”
心妍抬手摸向脸颊,正有两行清泪滑过眼眶,声音哽咽的回答。
“我喜欢掉泪。谁要你多说。反正……反正你是一定要逼我替嫁的,我即将要一辈子离开苍穹国,以后,你便是想看我掉泪也看不到的了。”
心中一个声音喊道。三爷,像你曾说过那样,说你不会让我替嫁,说谁也不要妄想从你身边夺走我。
“嗯。”杨骜眯眸打量她澄澈的眼,不是不知她心中想法,而是他有他的打算。指了指桌上仆婢准备妥当的粥食小菜,“一早没吃没喝就出府去了。来,吃点东西。”左手拿起瓷碗,右手用勺舀了大半勺粥水,随即左手送出,将粥送到她脸前。
心妍见他左臂上的鲜血不断滴在她的裙子上,当即把粥碗夺下,搁在桌上。
“你满手的血水,我闻着血腥味,怎么吃得下?你你有意让我看见你伤口,让我倒胃口。”
杨骜将左手负在腰后,遮住伤口,换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极有耐心将碗又端起,递到她的面前。
“这样闻不到血腥,看不到鲜血,有胃口了,可以乖乖吃饭了?”
心妍虽然眼睛看不到他皮开肉绽的伤口,心里、脑中却徘徊不去他手臂上那道血口子,抬起手夺下粥碗重重搁在桌上。
“你故意惹我,有意气我!你为什么不去裹伤包扎,谁要你顾忌我有没有吃早饭?我以后嫁到吉恩国去了,天天不吃早饭,你能管得到么?”
她字里行间透露出并不愿替嫁,也大有让他出言挽留之意。
杨骜却恍若未闻,执起筷子夹了几样小菜到她面前盘中,漂亮的唇勾出一抹轻笑。
“这厨师才进府的,厨艺不错,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心妍感到替嫁一事已经全无周。旋于地,这一下与杨骜可谓将要彻底诀别。想到此处,一片茫然。
瞥眼间,他受伤手臂因为失血太多,轻轻颤抖,嘴唇也微微泛白。心妍胸中怜惜之情激荡,双眼一热,嗔怒道:“你……你干什么!”推开他递来的菜肴。直直盯着他的伤口。
杨骜得逞轻笑,慢慢抬起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