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管家正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见了宁儿,眼中露出意外,但也转瞬即逝。他连忙上前道:“小姐回来了,快些上柱香吧。”
随着吴管家来到棺木前,宁儿接过已经燃着的香,恭敬而庄重地在棺木前跪下,三叩首,之后,吴管家接了宁儿手上的香插在香坛里。
“小姐请随老奴去换一身孝服吧。”虽然宁儿身上的衣服已经够素了,但到底不算是孝服。既然她来了,那就应该好好地为将军守孝,毕竟她是这个家唯一的血脉了。
换了孝服之后,宁儿又来到灵堂,直直地跪在棺木前,一直不曾言语,甚至连眼泪都没落一滴。她原本想看看哥哥的遗容,可吴管家说棺木已经钉上,开棺的话会惊动亡灵,宁儿只好作罢。而事实却是,这棺木里根本就不是郑韬玉,而是他的一些旧衣裳,算是衣冠冢了。
虽说郑韬玉阵亡了,但他的遗体却没有运回来,因为天气太过炎热,北疆离京城千里万里,运回来的话怕是要腐烂发臭。原本瑾公主说要把将军的骨灰带回来,可皇上又说了,大将军是大晋的有功之臣,万不可死无全尸,便下令将尸身安葬在北疆,这也是想借大将军的灵魂来镇守边疆。
“公主,祭师挑了后天为吉日,请公主定夺。”耳旁传来吴管家的声音,宁儿闻言侧过头去,便看见一张极为憔悴的脸。说不上风华绝代,但也算是个难得的佳人,这便是瑾公主,她的嫂嫂了。
瑾公主点头让吴管家全权去办,抬头对上宁儿的眸子,先是一愣,继而眼睛里显出一丝怨恨来,只听她语气不善地扬声道:“你来做什么?”
宁儿不明就理,她是第一次见瑾公主,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你这个丧门星,你哥哥就是因为在出征前见了你才会……”瑾公主哽咽了一下,用手帕拭了拭眼泪,继而道:“你今天又来作甚?是来看我这个新婚寡妇还是想给你哥哥陪葬?”
瑾公主的话不所谓尖酸,但却是可以理解的。宁儿心中如涛浪翻滚,她也想过是自己克死了自己的哥哥,可这话从嫂嫂的口中说出来却意义不同,她心中不由得对她有了愧疚。新婚之夜她失踪了,哥哥一夜未眠地寻找,让一国公主独守空房,而次日哥哥就出征了,之后便是阵亡,瑾公主还未过过一天夫妻该有的日子便成了寡妇,自然是该怨的。可是她该怨谁?是雪国人?她只是一介女流,没那么大的心,她此时只能将满腔的怒意出在宁儿身上。
“对不起!”除了这话,宁儿想不到自己还可以说什么,毕竟是郑家对不起瑾公主,她的这一声道歉是为自己,也是为郑家。
“对不起?呵,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能换回你哥哥吗?能让他起死回生吗?”瑾公主显然有些激动,甚至有些接近崩溃的边缘,一旁的侍女连忙扶着她,帮她顺气。
“嫂嫂……”宁儿弱弱地唤了一声,脸上有着担忧。
“不要叫我!你不配!”瑾公主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的,让所有人都停止了哭泣向这边侧目。
宁儿看着她,张了张嘴,不再说什么。
“你们走吧!”
“这,小姐。”吴管家不知道为什么宁儿非要赶大家伙走,她声音虽小,却很坚决,还隐隐透出一股不可违逆的威严,这是吴管家从未见过的,他家小姐从来都是一副柔弱的样子。
宁儿跪在团铺上,背着吴管家摆摆手,不再说什么,她已经吩咐了他将将军府的家财散尽,各人拿了自己的那一份就都各回各家去,这将军府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了。至于瑾公主,她哭晕了过去,宁儿便吩咐人把她送回了宫,此后,她还是她的瑾公主,与将军府再无瓜葛。
“是,小姐珍重。”吴管家不敢违背她,看了眼依旧灯火通明的灵堂,老泪纵横,终是哽咽道:“那后天将军的出殡?”
“再说。”宁儿低低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吴管家,这个老人是对郑家有感情的,可是郑家已经没有人了,他留在这做什么呢,红唇轻启,宁儿清泠泠地又道了声:“去吧。”
宁儿的态度已见坚决,吴管家纵是再不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于是给宁儿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又对着灵柩叩了三个响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郑宁儿,你疯了!”夜幕降临时,瑾公主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宫中,问明细由之后,心中气愤不已,她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郑宁儿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有什么权利将她送回。于是,瑾公主二话不说又赶了回来,打算与郑宁儿干一架,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一番骇人的场景:宁儿手执火把,将将军府四处点燃,而后便站在灵柩前,笑着看大火燃烧。
对于瑾公主的突然出现,宁儿有些意外,但也只是转瞬间。火舌很快吞噬着周围的房屋,不一会就把整个灵堂包围在中间,瑾公主被大火逼到了外面,远远地怒视着她。
宁儿看着越燃越旺的大火,唇角勾起,她眉心的那一抹朱砂记在火光的照映下更显得诡异,使她整个人都变得如鬼似魅,而那唇角的笑使得她如地狱修罗,恐怖骇人,她似乎看见了瑾公主及她身后的人恐惧的眼神,甚至还有惊呼声。
灵堂的椽木掉下来一根,落在宁儿的身后,屋子瞬间就塌了一半,宁儿也不躲避,伏身在灵柩上,轻笑出声,“哥哥,宁儿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