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又在白雾里思索了很久,他大致清楚了为什么这个时空在时间上不再是那么地散碎了。
作为一个可以稳定维持的阵法,它必然不会容许楚风都能想到的那般严重威胁到自身的漏洞的存在。
所以它只能采取另外一个模式——那就是无奈地将时间正常化,这样巨狼始终只有一头,一头巨狼面对青年,永远不会有胜算。
这样的方法为这个阵法换取了阵法自身存在的空间,但是同时也给了楚风和巨狼可以辗转的空间。
目前的局面就是,楚风和巨狼不敢再随便地进入白雾之中,而被困在那个山谷之中的青年,也无法离开白雾。
谁也奈何不了谁,局面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楚风捂着自己的头,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现在即便知道要协助巨狼将过去、现在、未来三个身份合在一起,但是也根本无处下手。这样的工作,交到自己手上,根本就是在折磨自己。
楚风愤恨地看着巨狼,道:“你以前也应该很厉害的,为什么就不能想一想呢?”
巨狼神色平静地看着楚风,然后它缓缓摇了摇头。
摇头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楚风不知道,但是心想大概也不会是我才不想你自己想这样的意思,因为巨狼自己应该也在渴望着与自己另外的两个身份合而为一。
“你过去失败过,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楚风问道。
巨狼摇了摇头,楚风想了想,才道:“你的意思是你没有那些记忆?”
巨狼点了点头。
这样的事情也是很理所当然的,曾经的巨狼被斩杀了,现在的巨狼虽然和曾经的巨狼一样都是属于真身的过去的那一部分,但是每一头巨狼自己的举措则是单独属于自身的部分。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每一头应运而生的巨狼,在拥有过去的属性之外,还额外多出了个体的属性——或者说,巨狼已经不是简单的过去集合体了。
如果巨狼不是简单的过去集合体,那么青年呢,他又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代表现在的个体吗?
楚风愣了许久,才有些讷讷地道:“你说,你的现在身有了很多时间,会不会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只有片刻的记忆,为什么完全不记得自己过去。而随着时间的累积,他终于有了自己的过去之后,也不再是简单的你的现在体,而是另外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
巨狼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诧异,它有些迟疑地原地踱步,转圈,银亮的尾巴拖在地上,缓缓地扫动着,似乎是在随着它的思绪飘忽而摆动。
巨狼终于停下了身形,它看着楚风,有些犹豫,想要点头,又想要摇头,但是却还是拿不定主意。
突然就承认自己的现在变成了另外一个个体,这到底要该如何承认呢?
但是如果没有,那么也没有办法解释他不会像其他时空碎片之中的那些青年一样等候着自己将他们吞噬。
巨狼瞪大了眼睛,眼里茫然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渐渐地变为了沉重的神色。
它似乎也开始思考起来很严肃的问题,不仅仅是关于自己的现在身,还包括自身。
楚风也没有再说话,他坐在白雾中,静静地思虑着,把所有的一切按照时间顺序重新梳理了一遍。
青年被敌人所伤,而后并被一个女人夺走了眼睛,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被困在这里。
然后,那个女人……居然照顾着他,与他生活在一起。
在这之后又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那个女人也失去了踪影。
那个女人真的死了吗?
楚风倏然一怔,因为他想起了关于淮山啸月家的那个传说。
传说,淮山啸月一族的祖先,起源于一个少女,意外救助了一头落难重伤的啸月天狼,并在养伤期间产生了感情。啸月天狼伤好之后离开,而淮山一族则就此在妖界发展了起来。
如果这个传说还有几分可信度的话,那事实其实与传说就有了些出入。
事实是……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乘人之危,盗走了啸月天狼的眼睛……而后装作无辜,救下了啸月天狼,并且利用啸月天狼的血脉来繁衍自己的子嗣。
当她的目的达成了之后……她离开了这里,并且把这头啸月天狼永远地困在了这里……
楚风不由得一阵战栗,没有想到那个美好的故事之下,竟然充斥着这样的背叛和利用。
楚风讷讷地看着眼前的巨狼,突然问道:“你以为你是他的过去吗?”
巨狼迟疑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那你有他受伤之前的记忆吗?”楚风问道。
巨狼沉吟着,然后摇了摇头。
“你认为是敌人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吗?”
楚风又问道。
巨狼这回没有迟疑,迅速地点了点头。
“但是如果那个人甚至可以做到把你和他的记忆打散成为无数的碎片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他是不是换成另外一种方式也一样可以困住你们?”
楚风微微瞑目,道:“如果你真的是他的过去,你们之间为何如此相互排斥,相互抗拒甚至于……相互敌视?”
“为什么……不是你想回到他的身边呢?”
巨狼愣愣地看着楚风,茫然万分。
“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呢,是他自己导致了这个局面呢?”楚风一字一顿,看着巨狼,神色万分严肃。
如果真的是啸月家先祖啸月不悔做下了这一切想要困住啸月天狼,连啸月天狼的记忆都能强行打散成无数的片段的她,哪怕是想杀了啸月天狼都易如反掌,怎么可能还给啸月天狼留下这一线破阵的生机呢?
如果不是啸月不悔自己做的,那还有谁能打散啸月天狼的记忆呢?
除了啸月天狼自己,还有谁能做到如此程度?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为了拖延这头巨狼的脚步,是为了保护自己。
那一瞬间,楚风一个激灵,这样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这样的话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如果没有错的话,他也可以打破困境,离开这里了。
楚风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还有那个青年画下的一轮血月,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剩下的所有和谈的希望……就都寄托在这一轮血月之中了。
淮山水晶大殿。
空荡荡的水晶大殿里只有老妇人和啸月涣。
啸月涣看着投影在水晶大殿墙壁之上的景象,平静地看着那个身影,眼角却带着几分笑意。
自古以来被送去祭狼神的人都无人能够生还,但是他却还活着,他还在挣扎。
“你很担心他。”老妇人慢慢开口道。
啸月涣没有说话。
“你喜欢他。”老妇人又说道。
啸月涣一怔,转过头,看着老妇人,但是只是片刻便又转过了头去,不再与老妇人对视。
“也许你更多的只是感激。”老妇人说着,叹息了一声。
啸月涣抿了抿唇,才声音微冷道:“你是谁?”
“你猜到了不是吗?”那老妇人淡淡说道,“既然你不肯说,我来帮你说吧,我叫做……啸月不悔,如果你对我还有几分敬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老祖宗。”
啸月涣冷笑了两声道:“我才不管你是谁,你到底想要利用他做什么?”
“马上你就会明白了。”啸月不悔也站起身,转过了身来,面对着墙壁之上的虚影,“不过你放心吧,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有事的,就算他失败了,我也会送你们离开这里。”
啸月涣一怔,因为啸月不悔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
啸月不悔伸手想要抚摸啸月涣的头颅,但是她的手却穿过了啸月涣的身躯。
啸月不悔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道:“喜欢他,对吗?”
啸月涣不应。
啸月不悔苍老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现在的淮山太死气沉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淮山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但是我依然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深爱着你们每一个人。你喜欢他,我又怎么会忍心看你失去他?”
啸月涣看着啸月不悔,张了张嘴,轻声道:“老祖宗。”
“乖孩子。”啸月不悔的手拂过啸月涣的面庞,“淮山以后也许会有一场巨大的灾难,会有很多人死去,无论他们是不是罪有应得,但是他们终究还是你的族人。我希望那一天,能由你来领导你的族人,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新的淮山不会变成这个模样,因为你跟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一样……你有着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情感。”
啸月涣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了司马朗和啸月不悔的对话,她隐隐感觉到了几分不妙。
“不过你喜欢的这个孩子,将来还会有无数的波折,他的命运……”啸月不悔说着沉默了许久,长叹了一声,才道,“将注定了难得安宁,也许会很快就死去,你喜欢他,你便要承受太多的磨难,甚至比我当年还要辛苦,你真的有所准备吗?”
啸月涣慢慢地点了点头,高傲的啸月涣,又怎么可能在所谓的磨难之前低头?
“我不悔。”啸月涣轻声说道,“和老祖宗您一样……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