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离绾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几乎每个人的伤势都调理得差不多了,只有楚风还被一层温和的蓝色光芒所包裹覆盖,仍然在接受游魂的调理。
修士受伤可以依靠自身的真气滋养调理,肉体上的伤势能够很快修复,只是精神上的损失则需要调理一段时间,包括补充真气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但是楚风没有修为,除了依靠自己肉身缓慢恢复之外别无他法,即便有游魂调理,恢复的速度也比修士慢上许多。
更何况,楚风的肉身伤势是所有人中最重的那一个,这样都没有死,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再苛求快速恢复,反而是有些不知足了。
又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游魂先行睁开了眼睛,楚风却依然被水蓝色的光芒所包裹,显然依然还在疗伤。
“怎么样?”离绾有些关切地问道。
游魂皱了皱眉道:“肉体伤势都还好,虽然全身上下几乎都已破碎,只是侥幸没有致命伤,才能活下来,调理之后,已无大碍。只是他的气海……”
“气海怎么了?”离绾顿时万分紧张,楚风气海本就破碎,这些年来也在努力寻找恢复的方法,只不过苦无成果,若是再生变化,只怕是……只怕是也许此生都没有机会恢复了。
游魂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他的气海彻底消失了。”
一句话,让离绾如遭雷击,一时愣在原地,眼泪却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气海彻底消失了!
就算是无法修行的凡人,他们也都有气海的啊。
气海彻底消失了,那就意味着,就连恢复都没有希望了。
一个本来有个缺口的破木桶还有希望修补,但是这个破木桶彻底毁了,又怎么去修补?
离绾知道楚风的气海是怎么彻底消失的,地脉中灵气涌入身体速度太快,就算是残缺的气海也来不及漏出,所以残缺的气海会被撑破,撑出一个又一个缺口,直到完全破裂;更甚者,有可能是楚风为了保证地脉灵气能够尽快泄露而出,自行把气海毁了。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离绾都知道这对于楚风来说,是一种深重的打击。
他再也无法修行了,他再也无法恢复了。
离绾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一般得难受,就仿佛是有千万根银针在扎自己的心一般得难受,她宁愿是自己气海被毁灭,她宁愿这一切都由自己来承担。
因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又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拿自己的希望,拿自己的梦想去冒险呢?
离澜轻轻抱住女儿,把女儿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脊背,无言地安慰着女儿。
她看着楚风的目光,有些惋惜,有些无奈,有些愧疚。
游魂看着楚风,却没有什么感情变化,语调平稳地道:“我觉得他会找出办法的。”
又是一句话,让离绾停止了哭泣,有些没反应过来游魂想要表达什么,但是旋即,她又有些明白,游魂这句话对楚风充满了信任。
只是,一个人不会因为你对他有多信任,就一定能完成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事实,无法扭转的事实。
然而,既然是无法扭转的事实,悲戚除了让自己的心情难受,除了让自己陷入痛苦之外,并不会对事实产生任何有益的影响,反而还会成为他的拖累。
既然如此,那就算盲目的乐观又有何妨?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比陷入无边的绝望要好上太多。
离绾一抹眼泪,吸了吸鼻子,才道:“我也相信他。”
离澜见女儿的模样,不由一笑,带着几分调侃道:“看来已经有几分作为贤内助的风范了。”
离绾顿时双颊通红,颇是恼怒地道:“娘,您说什么呢!”
离绾微微一笑,揉了揉离绾的头,才看向游魂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游魂看了看一边的火云,才道:“等那匹马能够飞了,让他驮着风先生,我们就启程。”
离澜点了点头,拉着离绾的手开始絮絮叨叨,听离绾说一些她离开之后的事情。
冰之祺无处插话,只是贼眉鼠眼地看着几人,当发现别人的目光与自己目光相接的时候,就急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莺俪也不好插入母女二人之间的对话,只能瞑目养神。
倒是闲来无事的游魂又走到火云的身旁,开始运气协助火云疗伤。
又用去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已露昏黄,火云的外伤也好了七七八八,虽然精神依然有些有些不济,但是却已经可以站起身来自由活动了。
在离绾和游魂的帮助下,火云将楚风背上,而后一行人便保持着不会让自己觉得吃力疲惫的速度,向南方的营地赶去。
一路上离绾也没忘了观察这个有些强迫症的游魂,她发现游魂做什么事情真的是一丝不苟,近乎偏执。
比如游魂从静止到加速的过程一定是一个平滑均匀的过程,看起来就像是艺术一般行云流水,丝毫不见阻滞。
再比如他每三刻都一定会拿出一杯茶喝了,就连喝茶量的多少,和饮入的速度都没有丝毫的变化,而这个举动并不会因为他在飞行过程中有任何改变。
再比如游魂飞行的轨迹是一条平直的直线,没有任何方向上的起伏波动,甚至连身体都不会颤抖一下而造成这笔直的曲线出现一丝不完美的抖动。
她忽然觉得游魂这个人实在是有些没意思,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在按照某种章程进行,机械得有些麻木。
但是偏偏这种很乏味的事情,游魂做起来却真的很认真,很投入,好像是什么无比庄重的事情一般。
离绾只能暗中腹诽两句,却也不好说游魂什么不是。
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所以飞行速度不快,一路上也颇为提心吊胆,担心再有万妖宫的强者出没,或者落入万妖宫的埋伏之中。
但是事实证明他们的忧虑都是有些多余的,在游魂的带路下,他们没有遇到一个敌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万妖宫没有派出别的人手,还是是被游魂察觉从而绕过了。
因为飞行速度较慢,所以几人都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才见到万壑山的踪影。
万壑山,之所以名为万壑山,是因为万壑山山中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山壑,不知道通向何处。
而能拥有这么多深不见底的沟壑的万壑山,则更是宏伟异常。
莽山州本来就多崇山峻岭,其中直入云霄者多不胜数,然而在万壑山面前,这些直入云霄的山峦却仿佛只是丘陵一般,根本算不得山峰。
万壑山只有一峰,仅仅只是这一峰,如果从山脚算起,占地便有十万顷之巨,而后山峦陡然拔起,虽然随着高度增加山体也逐渐变细,但是到得云海之处,却依然有数万顷,不断向天穹延伸,而后探入云海之上不可逾越的雷海,即便是大帝也只能望洋兴叹,不敢再去探究万壑山到底有多高。
此时,万壑山陡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只见得一根又粗又黑的柱子,傲然耸立在天地之间,向上刺破了青天,向下镇压着九幽,就仿佛是一根撑着天,拒着地,使得青天大地无法靠拢的天柱一般,也难怪在很多典籍之中,更是将万壑山称作天柱山。
而在万壑山旁侧的山峰,则显得渺小无比,仿佛是在朝着万壑山朝拜一般,使得万壑山颇有一股傲视天地的凛然霸气。
在万壑山表层,此刻有万千金光缭绕,一个个古老的符文伴随着一声声振聋发聩的梵唱,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激昂,恨不得立即上前去朝拜一番。
然而大家都知道,那金光与符文,正是隔绝开万壑山与外界的屏障,那是一个杀阵,绞杀起人来,毫不留情。
几人又飞行了一阵,眼中的万壑山逐渐变得,变得越来越大,飞到近前时,前方视野之中便只剩下万壑山,其他所有的一切,都被万壑山山体所遮挡。
然而,即便到这样的距离,几人依然没有看到所谓的万壑山外围营地,只能继续飞行。
时近黄昏,万壑山的影子投向东方,然而在北方的他们,依然被万壑山的阴影所覆盖,实际山是北方数以万顷计的土地都在万壑山的阴影之中,不见天日。
这使得离绾的心头也蒙上了一层阴影,飞行的过程中不断地抬起头看一看万壑山,仿佛是在担忧万壑山随时都要倒塌下来一般。
所幸的是,耸立的千古的万壑山并没有倒塌,依然傲然地伫立着,纹丝不动,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自己千古不易的决心。
在太阳的光芒完全消失之后,又过了两个时辰,他们终于看到了营地的所在。
只是此时此刻的营地,一点也不太平,一片喧哗,一片杀声,各色的光芒漫天飞舞,惨嚎与怒吼,爆炸与轰鸣,交响一片,奏出了人世间最为诡异的一支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