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鱼在潜龙湖的上空停了下来。
她能感受到水月的气息已经在附近了,但是她还闻到了一丝极其不祥的气息——她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想要抓紧时间赶去巫国,去给师弟支援。
但是有些凡人的琐事,却在不该缠人的时候缠绕了上来。
刘鱼现在有些厌烦那些人了,尽管有着荆小鱼的记忆让她对那些人很讨厌,但是终究不是自己的经历,那感受不是那般地切肤。
而此时此刻,在她赶路的时候,那些人却来给她添麻烦,这让她就终于有了一些恼火。
她有些不想管这些人,但是荆小鱼却接管了她的身体,使得她停留了下来,让本来可以甩掉的烦人的两个跟屁虫追了上来。
“小鱼师妹,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啊……”
春山君的身影出现在了天边,几个迈步便到了荆小鱼的身前,深深一揖道。
与春山君并行的星野君也长叹了一口气,深深一揖,道:“见过师妹了。”
“你们都来了么?”荆小鱼嘴角勾起了一丝弧线,目光落在了春山君与星野君的身上,细细地打量着二人,神色中有几分讥诮,“这一次四周可埋伏的有人么?”
荆小鱼话语方落,星野君一张满是皱褶的老脸便涨成了一片猪肝色。
他过了许久,才颤声道:“小鱼……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荆小鱼冷笑几声,才慢慢说道,“司马师兄言重了。司马师兄一生光明磊落,以君子自诩,怎么会做错事情,又怎么会对不起我呢?司马师兄如此说,真是让小鱼折寿了。”
“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们,也从未曾奢求过能够得到你的原谅。”星野君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此的罪行,我们又哪里有被原谅的资格?便是我们自己,这些年来,心里也颇觉痛苦,日夜承受煎熬,痛不欲生。”
“哈。”荆小鱼笑了两声,道,“是吗?那我还有必要代我剑宗满门上下,对诸位师兄这些年的痛苦表示歉意了?”
星野君闻言,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难耐的痛苦,荆小鱼的每一句讥讽,每一声冷笑,都仿佛是一把尖刀刺入了他的心中,越来越让他为自己当年的罪行感到痛苦与悔恨。
当年他们胜利了,但是他们也在自己的心中种下了一片片荆棘,他们每日每夜都行走在这片荆棘之上,鲜血淋漓。
只有死去,才能得到解脱。
“当年之战,我们不求能被宽恕,我们也知道你此行是寻仇而来。我与师弟,别无他求,只求我们二人的性命,能让你就此收手。”春山君终于缓缓开口,目光咄咄直视着荆小鱼,连荆小鱼都不由得微微侧过头,无法直视那双有些浑浊的眼。
“哈哈——”荆小鱼大笑出声,笑了许久,笑出了泪花来才猛地停住,冷冷地看着春山君,“两个离死也不远了的老东西,不要把自己的命看得太值钱了。”
“小鱼师妹,我们不是将自己的命看得值钱,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走上跟我们一样的道路。”春山君微微瞑目,言语很平和。
“当年的事,起因的确在我气宗。而门内弟子……却多不过是奉命而行罢了,就连我们门内当年为剑宗仗义执言的弟子师长……也都被清理干净,门内弟子人人自危,我们几人又被分派出去,无人告知此事,所有弟子只能在师长的血腥压迫之下犯下大罪。”
“此事之后,因为受不了压力,意志消沉而自尽或者离开傲剑洞天的弟子近百人之众,活着的人也都永远种下了一块心病。你还记得那位常师弟么,很老实的那位常师弟,在此事后常常半夜惊醒痛哭不止,三个月后……便也疯了。”
“当年的事情,剑宗的弟子是受害者,气宗的弟子也同样是受害者。”春山君说着,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满是感慨,满是悲怆。
“真正能算得上罪魁祸首的那些人,都早已去世,而同辈之中,真正参与过当年之事的人,也不过只剩下了寥寥十几人。傲剑洞天现在更多的是与当年之事毫无瓜葛的无辜弟子,难道你真要为了仇恨,将这些无辜之人也都斩尽杀绝么?”
“那又如何?”荆小鱼嘴角一挑,柳眉一扬,戏谑而嘲讽地看着春山君,“气宗做得,剑宗便做不得了?无辜,谁不无辜?”
“当年你们在外是不曾知情,但是知晓了真相之后,可又念过剑宗弟子无辜?追杀我和两位师祖最卖力的,不便是你们两人么?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而是……你们现在让我拿什么来相信你们?”
“想要让我不报仇?”荆小鱼挑了挑眉,“那你们杀了我就好了,反正你们也不在乎不是么?”
星野君早已开始微微颤抖的身躯陡然剧烈颤抖起来,眼中竟然缓缓淌出了泪水,哽咽道:“师妹,当年欺骗你……是我定下的主意,我欠你一条命,我一直在等着今天。”
星野君说着,反手便是一掌向自己的灵台狠狠拍了下去。
荆小鱼冷笑着,看着星野君的惺惺作态,一语不发。
春山君只是负着手在一旁站立着,直视着荆小鱼,毫无要动手阻拦的意思。
“啪——!”一阵清脆的响声,星野君的肉体轰然爆裂,一片血雾陡然四散而开,溅满了春山君的衣衫。
荆小鱼微微愣了片刻,他没有想到星野君说自尽,便真的自尽了。
“那一战之后,我们都以为你终究还是死了。而师弟不久之后,便活在了自责与悔恨之中,无尽的痛苦反复地折磨着他。这三百年来,他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早已心力交瘁,所想的,从始至终都只是死罢了。”
说着,春山君也慢慢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苍老的面庞流淌了下来。
荆小鱼沉默着,一语不发。
“那你又知道颜天君现在在哪里吗?”春山君见荆小鱼久久不答,又开口道。
荆小鱼冷哼一声,道:“当年我便与他恩断义绝,他的事,与我无关。”
春山君苦笑了几声,才道:“可是当年将你从包围圈里拼死救出去的,便是颜天君。你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素来儒雅的颜天君血红着眼睛的样子有多恐怖,更无法想象颜天君那时以命搏命的打法有多疯狂。他救走了你,还顺道杀了老九和老十。”
荆小鱼一愣,讷讷地道:“怎么会是他?”
她一直以为,救了她的人是刘十二,从来没有想到会是颜天君。
“那之后,他一直在追杀当年之事的参与者。甚至对于任何阻拦他复仇的人,颜天君也没有手软过,天工府宫一义几个师兄弟被颜天君杀得干干净净,宫一义自己的手也永远掉了一条;星辰岛陆茹和易苏苏都被他打得道基受损,再也没有登上九阶的资格。”
“整个人间,颜天君与几乎与整个人间为敌,将我们这一代的天才杀得七零八落。我和他上次一战,他也毁了我的道基,我也就此永驻八阶巅峰,再无可能觊觎未来。”春山君娓娓道来,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再述说彼此的故事。
“大哥他……”荆小鱼咬了咬唇,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受到了各大门派的追杀,走投无路之下,却刚好遭遇了阴山鬼国的开启,从而叛逃鬼国。这三百余年间,鬼国与人间界裂缝曾四次开启,前三次,他也每次冒着被诛杀的危险,径直杀上了剑冢。”
“剑冢?”荆小鱼皱起了眉头。
春山君慢慢点了点头道:“对,剑冢。那里……埋葬着所有那一战中死去的傲剑洞天弟子的剑。”
春山君顿了顿,才道:“如果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