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派虽为武林第一大派,但他却从未听说,苍云派的人还能捉鬼驱魔。要不是林代云自称苍云派弟子,还有一条附着禁灵术的青丝带,他也不会相信苍云派的掌门洪天行有这等本事。
何况林代云之前对张青青说过,只要她随林代云回苍云派,林代云就能维持她的魂识不灭。
由此,当他听闻浣纱说起洪掌门时,并未显露太多惊讶,只是微微有些诧异。
浣纱看了看眼前的木桩,眸中似水潺动,轻声道:“可惜,前些时日暴雨连连,一道惊雷劈断了这根木桩,姐姐不再受木桩的束缚,但仍然受到其牵制,只能在坟葬地之间迷惑过路的人,而这些人身处幻境不会察觉出任何的不妥,最后都被吸干阳气而死。”
难怪他丝毫没能觉察出那是鬼怪作祟!身处幻境之中,所有看到的或是感觉到的都自以为是真实的。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们真相?”那些死去的人被她的姐姐害死,难道就因为是她姐姐,所以她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死去,也不想法设法阻止?
浣纱看着沈修文浓眉紧蹙、语气严厉的质问自己,一时间泪水盈盈,神情有些委屈。
沈修文默不作声,过了好一阵子,浣纱才开口说道:
“我死于非命,魂识又十分虚弱,早就魂飞魄散了,但我十分挂念姐姐,这股执念在我魂飞魄散后不久,却由我残留的余念形成了魅灵,魅灵就像风一样,无声无息,没有实体,也不是虚体,只有阴气极重的人才能感受到我,我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却存在于你的念想中,所以我是无法阻止姐姐的。”
浣纱神情有些悲凉,她无法转世轮回,却也无法彻底与这世界断了联系,她唯一的执着就是她的姐姐。
“我已经没有了下一世,但我不想姐姐也失去了轮回的机会,要是这木柱子没有,姐姐会害死更多的人,那她就会遭到天谴,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浣纱眸光颤了颤,满脸的担心和忧愁。沈修文知道自己错怪了她,语气中再也没有方才的严厉,而是对自己没弄清事实就鲁莽指责深表惭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
“没关系。”浣纱温言阻止他说下去,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不知道,我不怪你。”
话虽如此,沈修文还是看见了她唇边尽力掩藏的苦涩。沈修文想说些什么劝慰她,但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却是浣纱先开口道:“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姐姐能诚心悔过,我会留在这里日日陪伴着她,直到她想明白为止。”
沈修文看着她眸中坚定的目光,不知怎么,鼻子竟有些发酸。他不由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多愁善感,见不得这般催人泪下的场面。
不过话说回来,那厉鬼有浣纱这样的妹妹,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惜,却因为一个男人,两姐妹一个化作厉鬼,一个却连鬼都不是了。
一阵凉风呼呼吹过,坟地周围的杂草如浪起伏,沈修文抬头望了望前面的山路,回头再看,浣纱却已经不见了。
沈修文见四下无人,寻了一处土包端端正正盘膝坐下,将《鬼行录》摸了出来,放在身前,口中默念诀铭,只见《鬼行录》金光一闪,数丈远外,往生门凭空开启。
沉寂了片刻后,坟葬地里的孤魂野鬼纷纷飘荡了出来,排成长队,晃晃悠悠地往黑洞中走去,而此时,一个幽怨地声音在他屁股下响起。
“这位兄台,麻烦你让一让?”
沈修文一惊,低头一看,发觉屁股下竟有一张苍白的老脸正幽幽地盯着他。沈修文随即反应过来,往一旁挪了挪屁股。
那只被他坐在屁股下的鬼嫌恶地从土包里飘了出来,拉长了一张脸道:“你什么人,坐在我家门口作甚?”
沈修文干干一笑,赶紧从土包上跳下去,原来这是人家的坟包,只是几处坟包连在了一起,让他误以为这是一个小土堆。
那只鬼抱着膀子与他对视,瞪着两只眼角松垮的小眼睛,银光闪闪,似要将沈修文瞪得跪地求饶才罢休一般。
沈修文见他气势不小,却是空有架势,毫无震慑力,暗自觉得好笑。正了正脸色,冲着往生门支了支下巴,道:“去吧,这里不该是你呆的地方。”
那只鬼瞧了一眼那往生门,忽然脸上露出惊奇,“我能回阴间了?”
那只鬼是个白胡子老头,见沈修文一脸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顿时精神奕奕,一伸手化出个拐杖,佝偻着身躯一瘸一拐地向往生门奔去。
那只老鬼跑得飞快,沈修文连忙追上去一手抓住他的衣袍领子,道:“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赶紧排队去!”
话刚说完,沈修文就反应过来,这老鬼本就是去赶着投胎的。
那老鬼回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沈修文心头一阵翻腾,差点儿吐了出来。
他们俩这个姿势保持了好一会儿,那老鬼对着沈修文挤眉弄眼、嘴角抽搐似的笑了半天,却不见他去排队。
沈修文忍住心头翻涌欲出的恶心,将脸转到一边去,幽幽道:“什么事都讲一个先来后到,就算你赶着投胎,也得排队去。”
那老鬼见他这般不近人情,立马收起了满脸的堆笑,慢吞吞地排到了队伍的最后。
沈修文这才走过去,问:“老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留在阳间。”
那老鬼哼了一声,半天也不说话。
这时,排在他前面的那只鬼嘿嘿笑道:“这老头挂念他的媳妇,他媳妇一个月前阳寿圆满,已经去了下面,他就着急了,想着快些投胎,不然下辈子他比自个儿媳妇年纪小,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这有什么,那些童养媳不也比自个儿相公年纪大。”说着,沈修文抬头看向前面那只说话的鬼,却是浑身一怔。
这不正是在戏台下一边听戏一边剔蛆虫、还缺了一半头骨的白发老头。
白发老头轻轻瞟了他一眼,“怎么,不认识老夫了?”
沈修文看着他,忽然怒道:“大爷,你怎么能帮着那女鬼给人下套啊?”
“你别冤枉老夫!”白发老头横眉一竖,变了脸色。
此时,排在他后面的那只老鬼幽幽开口了:“你这话就讲得不中听了,我们这些做鬼的也受了那厉鬼的蛊惑,自身都难保,哪还能顾及得上你们,况且你们死了还有三魂七魄,而我们被她吸干净了,可就灰飞烟灭永无轮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