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毕业,不仅忙着论文答辩,找工作也是一个。
因为要照顾老妈,我也就只能就近找,就近的……只有在学校内部图谋。
一边给杨老师当助手,一边在图书馆做管理员,能腾出很多时间看书、画画,我是很满意当前的状态,但我这个懒散的皇帝,显然急死了个别太监。
“你应该见过他了吧,L.N公司的梁总?他来参加过咱们毕业晚会的。”杨老师趁我还在她这儿值班的时候开始一个劲儿地絮叨着。
L.N,梁总吗……
“没注意。”
“哦,也不怪你,他到后台问起你的时候你已经回去了。”
“……”果然还是认出来了吗。
六年的时间,我变了,他也变了,怎么就……就这么认出来了呢。
“你百度下,他是去年在江北开创的建筑公司,听说人是海外留学回来的,还记得上学期你参加国际建筑论的那篇《论建筑实体与模型》吗?就是被他的一篇《中外建筑元》给挤下来的。”杨老师叹息着,忽又兴奋起来,“你们见面可以掐一架!”
掐一架……
因为原本我该是第一名,而主办方在看了他的论文后临时改换名次吗?
还是,因为他盗取我的真心,残害我的记忆,龟裂我原本的生活轨迹呢?
“林年,你不能总这样下去吧,现在的建筑师才赚钱,你与其兼职多份工作,还不如拿着建筑师证去公司挂名,正好L.N公司要在咱们学校招聘,这次学校邀请梁总来为的就是替自己本校的学生多找一个就业的机会,你可不要错过了。”
错过……
逃都来不及。
“知道了。”
“你可别敷衍我,毕业我就赶你走。”杨老师警告着。
我也知道在学校待着不是长久之计,不然也不会推掉保研的名额,只是现在我根本没心情钻研学业,只要一想到我妈的病情,我甚至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是学医?!
而那个当初口口声声称要学医的人,最后竟也学了建筑……
出来校门口,看到墙壁上那张招聘的海报,底下是对公司创始人的文字介绍:十八岁留学哈佛,四年的时间,边求学边创业,先后获得国际知名建筑师贝聿铭和卡拉特拉瓦的赏识,回国后创办L.N公司,其后一年时间登上国内建筑公司排行榜十佳……
大抵成功的人背后都有一条崎岖的路,那路上越是荆棘遍布,越是艰难险阻,等有朝一日扬名立万时,才更显得超凡脱俗。
梁总……他有他的风花雪月,我也有我的沧海桑田,称羡他什么呢,我俩之间惯有的一直都是差距。
而之所以贪婪,不过是当初着了魔,误入歧途……
回到简陋的家,推开门,看老妈神情木然地坐在凳子上,干枯的手正捡着米粒喂鸡,形容憔悴。
“妈,怎么又下床了?”她的身体状况根本不支持,平日里上个厕所都要人扶着,不知今天怎么做到的,竟是下来了。
“出门的时候喂鸡了?我听它们呱呱叫个不停,想是饿了。”老妈声音低低的,如今随口说句话就要大喘气。
不忍再听下去,走到鸡笼边,弯下身子往里边瞧,“是下了蛋,我们中午做蛋羹吃吧。”
看外边阳光明媚,顿了顿道,“妈,去院子里晒太阳吗?”
“别晒了,你爸看了又跟你吵。”老妈不情愿起来,脚朝里屋方向去。
五脏六腑像让魔鬼的手翻搅扭转着,一片生疼。
上次因为晒得久了点,老妈后来中暑,人一直闹得很不舒服,吃东西吐个没完,老爸就狠狠地骂我,说我催命……
老太太是再不肯晒了,她分明厌倦了我和我爸的争吵。干脆回到床上,胡乱躺起来。
“妈,中午想吃什么菜?”平常还是我掌勺,尽管我妈更中意我爸的手艺。
没办法,老爸现在为了钱也拼命,天天开着三轮车出去拉客。
老太太在房间里呦呵,“空心菜还有的没啊?”
“还一捆。再炒个黄瓜吗?”
“你炒黄瓜,记着放点火腿下去。”老太太念一句,还没忘记我喜欢吃火腿。
等菜收拾好的时候,我到房间把老太太在的那扇门关好。
肺癌晚期,到这个时候已经闻不得一丁点油烟,不然又是吃不下。
等老爸风风火火回来的时候,老妈只才吃下小半碗。
“吃多少了?再吃一碗,你现在不能再瘦下去的。”老爸俯身问,打算拿了我妈的碗再去盛。
老妈摇摇头,“不吃了。”
她的胃口大不如前,现下每餐能吃下半碗米饭已是不易,所以大多时候就干脆煮粥,老妈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喝粥,一直到现在生了病也只对粥情有独钟。
所以有时候就干脆三餐都煮粥。
看我妈只吃了那么一点,我爸心里埋葬的火种又是“腾”地跳出来,直烧向我,“谁让你煮饭的?知道你妈吃不下米饭,你还偏煮!”
“吵什么。是我让她煮的,忽然就想吃米饭了。”老妈有气无力地坐一边说着,头却耷拉着趴在了桌上。
老爸无声地瞪我,抓起老妈的手,将人扶到里屋的床上,一会儿出来了又对我横眉怒目,“你妈想什么你不知道?她就是不忍心看我们陪她吃稀饭!你做女儿的连你妈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你也是白养的!”
含在口里的饭再咽不下去,身上干瘪的灵魂变得可恶至极。
我妈的那点心思……
我爸说的没错的,或许就是这样,老太太只是不想看我们三餐也都陪着喝稀饭,所以才佯说自己想吃米饭……
而我,我却是真的厌倦了吃稀饭的日子。
所以在我妈说要吃米饭的时候……我是巴不得!我要吃米饭!
我是一个混蛋,自私地连一丁点的体贴也不给我妈,亏她生病了还在为我着想。
我爸说的都对,我是白养的,白养……
默认了自己肮脏的行径,才察觉长久以来自以为包容的外表下实际暗藏虚伪。
当这层虚伪被无情地揭露时,我又会因为这个世界的不公而只敢在心里边歇斯底里,为什么要让我妈生病!为什么我妈不能再给我做饭了!为什么我妈会是肺癌晚期!
“这里是我卖画挣的,有五万,明天带我妈去医院继续治疗。”我把卡递过去,老妈的病不能再等下去了,从她现在的虚弱情况看,白细胞怕是又往下掉了,除了注射瑞白,相应的治疗也需要同步了。
“毕业,有分配工作没有?”老爸突然问,语气勉强,估计也矛盾着是否让我参加工作。
“没有,自己找的。”
“一时找不到就先放着,多抽时间陪陪你妈也好,上回医生说的……你也听到了。”老爸的叹息发得越来越频繁,像低沉的唢呐,喧泄着命运的无常。
真的无望了吗。
老爸你这就放弃了?
不可以。
肯定还有办法的,我不信正,不信邪,现在我只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