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上巳节。万物乍绿,春回大地,空气中薄薄的水汽弥漫,倒是个踏青的好日子。不过笔直得站立在无妄宗山门前的一众弟子可没有心思去踏青,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肃穆的神色,即使等待了许久,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身,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在这些内门弟子前面站的,是无妄宗的一名金丹期长老——长河真人,就见他墨色的长发披散着,高大的身躯上披着一件玄色刺金符的长袍,俊朗的脸上写满了百无聊赖的神色。
“重儿,几时了?”长河真人向站在他身侧的弟子问话。
名唤杨重的男子心中算了一下时辰,恭敬地回道:“回师父的话,辰时还差一刻。”
“呵。”长河嗤笑,“明心谷架子够大啊。”
这一日正是兖州四大门派无妄宗、一水天宫、明心谷和丹霞宗约定的四派大比的日子,这一轮是由四大门派之首的无妄宗主办,其他三派各由金丹期修士带队,在约定时间来此。而作为迎接的,也必定是同样境界的无妄宗修士。所以,长河真人为了迎明心谷的修士前来,已经在此等了许久,虽脸上不见不耐的神色,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满,明心谷在四宗中只列在第三位,而现在竟敢让他等这么许久。
不过,长河刚说完话,金丹期的广阔神识范围就捕捉到了一团云彩正从远处急速飞来,只估了一下速度,就知道几息内就能到此,还是赶在了辰时之前到达。
“那是什么?”普通的内门弟子,可没有长河的神识之广,这团云彩飞近了才瞧见,这不,其中几个见识浅薄的,还在惊叹着呢。
“重儿。”长河只又唤了一声杨重的名字。
杨重无奈,身为长河的亲传弟子,他清楚这是长河是在不满,又不屑自降身份,为这些筑基期弟子解释,只好让他来出马了。
“这是明心谷专门炼制的一种飞行法器,速度尚可,胜在能够承载的人数多罢了,比起我们的天河舟还是有些不如的。”杨重简单地解释了两句,打消了一些人的好奇心,使得队伍刚又恢复安静,就见到云彩已经稳稳地停在了眼前,其中为首的女子掐了个法诀,云彩就化作烟气,萦绕在那一队或娇俏、或温婉、或冷若冰霜的女修身畔,恍若真仙,久久之后才消散而去。
“朝颜道友好手段。”长河见到前来迎接的弟子中的一些眼露痴迷之色,感慨了一句。
“长河道友谬赞了。”朝颜真人莞尔,“比不上长河道友。”方才长河才说完一句话,就抬起了左手,振臂一挥。玄色的长袖翻滚,席卷着阴影挥散了常年笼罩的云烟,露出其中一条宽阔的升仙道,两侧或是仙鹤戏水,或是瑞兽行走,一派仙家景象。
“朝颜道友请了。”长河一笑,并不将朝颜的话放在心上。
这是在无妄宗境内,明心谷原来是客,就算平日里长河再怎么骄傲,现在都落后了朝颜半步,以示对明心谷的重视。
“长河道友,不知现在另外两个门派可到了?”慢慢踱着步子踏在升仙道上,任由门下的女修与无妄宗的弟子沟通交流,朝颜只随口与长河说着话。
“一水天宫已至,丹霞宗安排在巳时才来。”
“不知一水天宫是哪位道友带的队?”朝颜心头一动,又追问:“可是江城子江道友?”
长河回忆起曾耳闻的流言,据说眼前的朝颜真人,并她的妹妹夕颜真人都对江城子一往而深,奈何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现在瞧来,这流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须臾,长河心中就掠过了颇多心思,不过他却只回答朝颜的问题:“朝颜道友可是猜错了,领队的并非江道友,乃是梅川道友。”
一听不是江城子,朝颜轻哼了一声,“竟是梅道友,他怎么舍得踏出一水天宫了?”说到梅川,又要牵扯到一桩公案了。他本是凡间一小儿,遇上了一水天宫外出游历的长老,瞧出了他身具风雷双灵根,便带回了门派修行。如此几百年,一路修行顺利直至金丹期,但再回家乡去的时候,只发现了全家具已作古,嫡系子孙只留下一个男童,而就是这么一根独苗,竟也身负仙缘,大喜之下,梅川便带着这孩子也回了门派,全心全意地培养,丹药灵石样样不差,只期着后人中出一个有大成就的。这孩子也不负期盼,只数年时间就筑基成功,眼见着大好前程就在眼前,却偏偏在与同门弟子切磋的时候,被破了丹田,坏了修行。付诸了殷切期盼的子弟就这样断了前程,梅川又怎么不气,一怒之下以金丹期威能击毙了他眼中的小虫子,不过这一下却是捅了篓子。那人竟是江城子的大徒弟,被誉为最有可能凝结元婴的金丹修士,江城子又岂是好相与的?直接执了一柄长剑打上门去,旁人还想着这会是一场持久战的时候,江城子一剑破了梅川的护体真气,一剑削了他的本命法宝,一剑直点在金丹之处,三剑就拿捏了一名金丹修士的命脉,直逼得他闭关数十年,一为巩固堪堪跌落的境界,二则是为了温养破损的本命法宝,想不到这次竟是他带队。
“这点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梅道友一行人现在正在天剑堂,朝颜道友可要前去一叙?”
“劳烦长河道友了。”虽不是第一次来无妄宗了,但因无妄宗的护山大阵——九天星辰阵的时时运转之下,每一处建筑就对应着星辰运转,在不知算法的情况下,朝颜也不知道天剑堂在这年运转到何处了。
“朝颜道友请。”长河伸出右手,食指虚空一点,一条红色的灵气化线出现在半空中,只要沿着红线前进,就能达到天剑堂的位置。
当长河真人领着朝颜并明心谷一种修士来到天剑堂的时候,场上的比试正巧刚刚结束,一水天宫的女修以一招之差败给了无妄宗的一名修士,鲜血滴落到白色的长裙上,就像皑皑白雪上的红梅,是一种带着凄惨的美丽。
“师妹!”站在一水天宫队伍中央的一名女子惊呼出声,脸上不复方才的笑意,足尖轻点地面,一个轻纵上了高台。后上台的女子给受伤的师妹喂下了一枚伤药,又用灵气助其化解了药力,眼见“师妹”安稳下台之后,这才起身拱手,“这一场是我一水天宫败了,接下来就由我来向各位师兄妹们讨教一二。”
围在高台周遭的无妄宗弟子低声讨论了几句,就见其中一名身着黑袍的弟子缓步上台而来,边走,边轻轻扇动着握在手中的扇子,一派风雅的儒生样子。
“在下江河,蒙师门错爱,在师兄妹间行二,不知这位师妹如何称呼?”男子合上了扇子,拱手问道。
“江桐叶。”女子淡淡地答到,“至于是师姐还是师妹,我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江河哑然失笑,“师妹既如此说,可要小心了。”
“请。”
江桐叶话音刚落,江河就挥手一扇,那柄他拿在手中的扇子不只是用来附庸风雅的,这竟是一件上品灵器!
五道黑色的短箭从扇中飞射而出,两枚直取江桐叶的紫府和丹田,三枚封住了她能够闪避的方向。
黑色的大剑出现在江桐叶手中,只抬手一挡,就将有威胁的两枚短箭横扫在地,又是一挥,另外的三枚短箭也被扫开了出去。
“好。”江桐叶举重若轻的动作让江河不由叫好,不过在说好的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不曾断过,执扇的右手未动,左手却是五根手指如抚琴一般拨动了起来,一时间倒是让人看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
“原来如此。”明明被扫落在地的五枚短箭竟有从不同的角度飞射而来,其角度刁钻,如果不是时刻保持警惕,有极大的可能性会中招。这一回江桐叶并没有将这些短箭挥开了事,而是直接用龙雀将之斩断,以免江河再次控制它们。
“到此为止吧。”江桐叶不去瞧江河这一下挥扇会有什么结果,只向前迈了一步,自下向上将龙雀斜挑上去,凌厉的剑气伴着煞气向前斩去,斩碎了扇中喷涌出的汹涌火焰,斩断了扇中流淌而出滔滔江水,印上扇面的时候,不过被阻隔了片刻,就朝着江河斩去。
眼见着连上品灵器都不能将这道剑气阻挡在外,江河有些急了,连忙在身遭布下十数层保护罩,以期着能够当下这道剑气。
但这道剑气哪有那么容易被拦下,一层层的保护罩在这剑气面前,都像鸡蛋壳一般一碰就碎,眼见着只剩最后面一层保护罩了,江河已经能瞧见剑气上缠绕着的浓郁煞气,也能从保护罩上瞧见自己的倒影,面上早已惨白一片……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从一旁伸了出来,轻轻地捏住了刚斩在最后一层保护罩上的剑气,五指轻轻一攥,方才还来势汹汹的剑气就在他手中消散了。
江桐叶收起了龙雀,用上面的煞气来辅佐剑气,效果好得有些过头了,连她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了,单手掐了一个清心咒,待灵台清明,不受煞气影响之后,才定睛看着突兀地出现在场上,单手捏散她剑气的男子,“敢问阁下是?”
男子抬眼,慢慢说了三个字:“苏语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