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齐，大户人家的女儿，只要会认字，读过四书五经，能背诵几首诗词歌赋，就算的上是学识渊博了，根本无需像宋琬以及台妙嫣那样，出口成章满腹经纶。
但宋山却不这样想，他虽然是庶子，但女儿却不能跟他一样被看不起，在身份上，宋咸贞已经差了宋琬一大截，若是不出意外，宋琬今后是要做娘娘的，而他宋山的女儿，今后就算当不了贵人，也要当个豪门大户家的贵夫人，要想嫁个好人家，她几乎没有可以依仗的，唯有她的相貌与才情。
不管在别人眼中，宋咸贞是何等愚笨呆蠢，但在他宋山的眼中，他的女儿，却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他不想她嫁的不如意，更不想她后半生因为自己的拖累而过的不开心。
但女儿还小，他不能对她过于严厉，他怕会再一次重蹈大女儿的覆辙。
所以，在对待宋咸贞的问题上，宋山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了。
宋咸贞不知道自己那个早早夭折的大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宋山这样子，竟是把她当易碎的琉璃捧着了，她哪里有那么脆弱？
忽然间想起了自己的父皇，以往没有察觉，如今想想，父皇待她，与宋山待她，又有何区别？
“谢谢父亲。”这句不但是对宋山说，也是对已薨逝的父皇说。
虽早就从窦氏说过，自家女儿比以前懂事多了，但亲眼得见，宋山还是觉得很惊讶。
“珠珠，不是爹爹逼你，之所以这样要求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可明白？”女儿的身量还没长开，个头只到他腰部，宋山只能半蹲下，与宋咸贞面对面。
“女儿明白，父亲是想女儿今后可以嫁个好人家，以免蹉跎年华。”
中规中矩的回答，还是让宋山意外了，他原本没指望宋咸贞能理解他，可此时，面对她那双黑亮澄净的眼，仿佛自己心中所有的想法，在那双眼的注视下都无所遁形，他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
“老爷，少爷，小姐。”前方的空地上突然多出个人来，几人抬头一看，原来是窦氏身边的丫鬟红雀，“晚饭已经做好了，夫人让奴婢来请诸位去饭厅用膳。”
宋山近来一直忙于公务，宋琰跟着他东奔西走也很少得空，宋咸贞又因为台侍郎府上的事生了场大病，像这样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吃饭，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宋琰很是热情高涨，拉着宋咸贞，就朝饭厅的方向跑去：“妹妹，一定饿坏了吧？走，咱们吃饭去！”
宋山快步跟在后面，一叠声嘱咐：“慢点慢点，臭小子怎么风风火火的……哎，小心！别摔了！”
今日的菜色很丰富，看得出是窦氏用心准备的。
“哇，好香。”宋琰在桌前坐下，盯着满桌菜肴，双目放光。
“瞧你猴急的。”窦氏笑着骂了句，却是将一盘干辣梅酱鸡换到了宋琰面前：“这是你最爱吃的。”
宋琰抬头，朝窦氏感激一笑：“谢谢娘。”
窦氏又指着宋咸贞面前的几道菜，说：“珠珠，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可一定要多吃点。”
“对对。”宋琰在一旁跟腔道：“才几天不见，妹妹你就瘦了一圈，男人就喜欢有肉的女人，再瘦下去，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重重一敲，“臭小子，说什么呢！”窦氏嗔道。
宋琰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宋咸贞，不好意思道，“妹妹，我瞎说的，你……你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宋咸贞自然不会在意，可既然他提了，她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于是问：“这么说，哥哥你也喜欢体态丰腴的女子喽？”
此刻众人皆已落座，虽然这样的问题，不该由宋咸贞这样的小姑娘来问，但宋山与窦氏心里却也很是好奇，就没有制止，一起看向宋琰，等他接下来的回答。
宋琰的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没考虑过。”
“哥哥不妨考虑一下。”宋咸贞好似在这个问题上跟他杠上了。
宋琰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宋咸贞假装没瞧见。
“是该考虑考虑了。”窦氏也跟着附和道。
“你母亲和你妹妹说的不错，最近你一直跟着我去同僚府上拜访，可有看上哪家姑娘？不要害臊，你这个年纪，也该娶妻生子了，办完喜事，我和你娘，也好空出时间和精力来，替你妹妹张罗。”宋山也加入到讨论行列中。
宋琰脸更红了：“那个……我……暂时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琰儿，你要跟娘亲说实话，不管哪家姑娘，只要你喜欢，娘亲和你爹爹，必定会帮你想办法的。”一说起儿子的婚事，窦氏的精神头就特别足。
“娘，真的没有……”
“唉，你这孩子……”
“母亲。”宋咸贞打断窦氏，看情形，宋琰的确还未有意中人，被父母逼到如此份上，也很是可怜，不由得出声为他解围：“哥哥这样优秀的男子，怎么会找不到好姑娘呢？没有遇见，只是缘分未到，一旦缘分到了，我们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窦氏觉得有道理，“你哥哥简直叫我操碎了心，这孩子也不知是迟钝还是眼界高，罢了，就像珠珠说的，缘分这东西，求也求不来，顺其自然吧。”
看来这便算是放过了宋琰，而且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拿婚事来强迫他，宋琰感觉挺意外的，这么容易就躲过去了？
他看了宋咸贞一眼，少女冲他眨眨眼，一脸狡黠。
一下子就从“敌人”，变为了“盟友”，宋琰也冲她眨眨眼，又趁窦氏和宋山不注意时，偷偷抱了抱拳以示感谢。
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很是温馨，宋咸贞以往虽然也常和父皇母后一起用膳，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如今想来，就是这份随意的平淡吧。
家常饭吃到尾声时，宋山突然道：“琰儿，我已替你在秦阳谋了一份守备的职位，下个月你便去报道上任吧。”
已经谋好官职了吗？
宋咸贞捏紧了手中的筷子，不由得看向宋琰。
宋琰半低着头，隔了很久，他突然放下手中的木箸，坚定而清晰地开口：“父亲，我想留在京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