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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从此山河两边分

昨日素手撩风云,帝都百里尽喧嚣。可今日,那羽翅煽动,搅起血雨腥风的纤纤人儿,却成了那清阴深处,一缕淡然清香的素影。

一园百花齐放,千树争妍,她却独独躺在那一地青草菲菲,绿意幽幽处,静静芬芳。

轻软的风,撩动她衣光鬓影;澄碧的天,却只为衬她孤寂如云。

当星驰野来到内院之处,步步踏上那青石板时,看到的,却是那横躺在草地上的一缕清影如水。

那一身素洁蓝衣的女子,没有王冠、没有王袍,却只是简简单单躺在草坪上。就像是一个外面终于玩闹够了之后歇息的小孩。

不论是与他幼时相逢、明争暗斗数年的反骨少年;还是西方相貌平平,却敢与他笙箫相杀的智慧少女。似乎那记忆深处倩影多变的人儿,一个一个的,最后都变成了昨日那个血洗金銮殿的狠辣女王。同时,也是那个亲口承认自己身世的那一刻,旁人隐而不见但自己却莫名感到伤悲的可怜女子!

若是没有迦斯、没有玉国、没有东方也没有西方,是否他便能够在此时无所顾忌的拥她入怀?她如此骄傲、如此绝世,却偏有那样一个母亲!

他对兰临风当场承认她与妹姒的关系并不觉得不对。毕竟,妹姒与其如此相似,难免有些人心生联想。更何况,走这样一条如履薄冰的王霸之道,迟早有一天这些身世之谜都会浮出水面。与其让人以此做文章,不如自己出手,将对她的影响降到最低!

那清幽草坪上,一墨一蓝,一立一躺,明明互不相干,却偏偏构成一幅无所比拟的绝妙水墨。可多多少少,那云起风动的花树中,终究在互相映衬的同时,互相争奇。

像是天生就挂在浩瀚银河两端的两颗星辰,按照本自命途的轨迹,应该永远不会交织。可偏偏,整个星空,唯有他们本身的星光最是灼灼。使得他们纵使不能交涉,却总会相互影响、相互争光、相互斗艳。

神秘浩瀚的星河是何等的宽广博大,宽广的可以容纳天地万象;可同时,又是何等的渺小,渺小的甚至容纳不了两颗同样耀眼的巨星。

“兰临风——”

如此难得的静谧,终究还是被一声猝不及防、突如其来的震怒声而打断。二人回头一看,却见嵇国国主项敖,正怒气冲冲地朝着这边大步走来。

兰临风眼珠子转了转,见有好几人都向这边走来。她习惯性地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块儿轻纱,再次遮住脸。

当星驰野和兰临风一同站起的同时,项敖和身后紧跟着的欧少均及一众侍从都进来。项敖走过来,正好看见了兰临风和星驰野并肩而立的场景。本就不太好的脸色,瞬间越发黑了。

此时的项敖倒是没向之前殿上那么随意,而是一身整洁的玉白王袍,发插玉簪,青丝垂落肩膀。虽然依旧是满脸不羁,但不难看出,那张由王室高贵血统养出的皮肤,竟是男人中少见的白嫩。再加上其五官搭配的脸型,称不得上等,却也是面如冠玉的好相貌。其嬉笑怒骂间,亦可瞥出其飒爽英姿的风流佳态。

跟在后面的欧少均有些为难地看着兰临风,道:“主公,这嵇王在外面大吵大闹,属下实在是……”

兰临风摆了摆手,先让欧少均带着人退下。项敖即怒瞪着兰临风,满眼喷火道:“兰临风!是你暗中操控,要让郦怀鈡给万俟御天施以千刀万剐之刑,是不是?”

兰临风眯眼回瞪着项敖,空灵绝美的声音却没带一丝感情:“嵇王这样大张旗鼓过来,就是来向孤兴师问罪的?”

本来这声音绝美,鲜有人可以不为其所惑。可盛怒之下的项敖,却生生的被她嗓子里的无情,冲散了心底生出的无限旖旎。不敢置信地瞪着那人,他几近咬牙切齿道:“你……果真如此不留情面?”

兰临风刷得抬眼,那双绽放如星光的眸子,似能射出焚烧人间一切阴霾的阳光。她悠然踱步走向项敖,冷嘲一声道:“敢问嵇王,孤为何要留情面?”在项敖捏拳咬牙,怒火飙升的阶段,那一身素影的人儿,却似乎比穿着王袍的时候,还要像女王:“为了曾经跟化名江湖野客的嵇王和苍王,把酒言欢,举樽邀月?还是……看在我们同样都是东方诸侯的份上?”

“你……”项敖一口气堵在心里,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东方五国,并立于世。各国当权人物,为结识天下英才,也曾纵酒江湖,潇洒天涯。兰临风一方面是喜欢在外面奔跑;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为了到处搜罗人才?而万俟御天的目的,却是纯纯粹粹为此。倒是项敖,单纯的只是为了避开王位争嫡。

而在此背景下,同样被列入“十大风云人物”的兰临风、万俟御天,以及项敖,在机缘巧合之下,相遇了!

或许是偶尔瞥见对方的惊人才华,或许是听闻对方名头,或许只是缘分使然。总之,谁也难以想象,今日同为东方诸侯的他们,也曾同桌吃酒,称兄道弟。

可终究,曾经各怀目的的一场惊艳相遇,迟早是要为今日你死我亡的乱世,让路。

同为东方诸侯……项敖阖眼,有些艰难道:“纵使不能共存,又何必非要给他那样的死法?千刀万剐,千刀万剐……”他口中来来回回呢喃着这几个字儿,看着兰临风,像是看着一个可怕的怪物:“我真得不敢相信,你竟是我在望江楼遇见的那个救了我一命的少年。更不敢相信,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却偏偏狠辣如斯!千刀万剐、手撕活人,呵呵,任何人都会为你的容貌而心生痴枉。但却不得不在你可怕的狠辣面前,望而却步。”

星驰野跟个隐形人一样,聆听着二人的争辩。却没料到,兰临风在项敖这句话说出之后,竟两步走到他面前,坚定的眼睛望着他,恍如白昼:“项敖、纳兰敖生,你装出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给谁看?你真得是因为我要用凌迟之刑对付万俟御天,才来这儿兴师问罪的吗?难道不是你这素来风流倜傥、名满人间的天下第一才子,把他亲手送上断头台的吗?”

声如轰雷,落地无声。

项敖怔怔地看着兰临风,一副傻傻的样子。须臾,蓦然醒悟,他吓得后退两步,不敢置信道:“是你,是你将妹姒的画像不动声色传到我的手里。是你……是你……”望着兰临风平静的眼眸,项敖一股比之前还盛怒的火焰,简直燃烧到了嗓子眼儿。他声嘶力竭,似要喷涌出无数火花:“兰临风!你太狠了——你太狠了——”

以项敖本身为原点,吼声如簧,波及到了花苑的每一个角落。

即便是在一旁一直旁观的星驰野,也敏锐地感觉到了那刚过去不久大殿上的那幕好戏,似乎另有内情。正当他摸摸下巴,似在探索兰临风和项敖话语中的信息量时,却听得那似乎一直以不羁形象示人风流才子项敖,竟然朝着兰临风,撂下了一句狠话:“兰临风,我项敖不会放过你的。有我在,你休想实现你一统东方的野心。休想——”

望着项敖离去的身影,星驰野叹道:“为什么?”他望着眼前不为所动的冷酷少女,着实不解:“为什么非要把好好儿的朋友都变成敌人?”

兰临风好笑得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道:“你说呢?”她还真不敢相信,英明果决的星驰野居然能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来。

既然注定为敌,何必曾经为友?

别说现在是乱世,东方迟早一统,五国最后只能剩下一个国。即便是放在盛世,国与国之间的君主能当朋友吗?既然注定是敌人,又何必再这么立场不明、牵绊不清?

今日是项敖、万俟御天,明日,亦是他星驰野。

不管亲情、友情、爱情之类的情感,她全都无一例外拒之门外。让那仅存的一点感情,都要为她的理智,通通让路。

只为将来战场相逢,绝不手软;只为天下政治博弈,绝不留情。

“你肯定也猜到我做了什么事了,是不是?”她语声清淡,像是在述说着一件家常小事:“其实,我也没做多少。只不过是提前让项敖知道传说中艳后真容,以及……在大殿之上踩死费帝时候,用早就准备好的鞋底五角,给他胸口印了个胎记。还当场将他的脸皮,当人皮面具一样剥掉而已。”

星驰野闻而汗颜。谁敢想象,兰临风的手脚,居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动得?将所有人当做傻子一样,当众耍来耍去。

“你就那么确定,项敖会中你的计?若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问世事。妹姒长什么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压根不会放心上。这样……你接下来的计划岂不是没法进行?”

“会的。”兰临风却双目平静,满口笃定:“视名利如浮云的风流才子,已经成为过去。只要坐上那个王座,他就必须去正视自己的新身份。再加上我在帝都将庙堂与江湖的两个身份合二为一,东方……已经没有人能抵挡反骨女王的威望。所以,若能给如日中天的名头上面,哪怕是见缝插针抹上一层黑,也可以让自己的国度喘上一口气。”

星驰野垂着长长的羽翼睫毛,眸光中意味不明。仿佛蓦然间恍悟,原来君悦楼倾城一笑,还有这层意思。

聪明如项敖,即便算计,也不会傻得与兰临风当面冲突。而在殿上的东方诸侯中,澳国燕来俊明哲保身,即便心知肚明,也只会一声不吭;旻国武承义自不必说;除了项敖自己,便只有东方同样实力不浅,也是一直以来视兰临风为死敌的邕国摄政王万俟御天,会不顾一切的出头见缝插针。

虽然当了项敖的利枪,可也正好,跳入了兰临风所设之谋中。

“唉——”星驰野最后却只得长叹一声:“当场弑君,嫁祸劲敌,带出妹姬,却还全身而退,占足大义之名,却享尽天下敬仰。你……你素来好手段!”

仅此一局,兰临风一石三鸟。所有人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即便是他……她笃定自己根本不会出手,笃定自己即便想跟她作对,也不会傻得在这里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星王今日前来,就是来跟孤聊这个的?”兰临风挑挑眉,玩味一笑。

星驰野喟然一叹,张口欲言,却似不知从何说起。定定地望进她眼眸深处片刻,看着那乌黑中映进他的模样,终是抿住了嘴,撩袍转身。

他说什么?他问她到底在乾坤谱中看到了什么,才使至她回来之后便对他态度大变?很明显,问了也是白问。再好奇也只能等到日后东西平定、携戈相见之时了!

在这竞妍百花、无边芳菲的亭苑中,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幽深的孤寂背影。

终是要为这所谓江山大业,走向两极,从此山河两边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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