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郎抱着陈小妹来到人群边上,然后又费了不少劲儿才走的靠前了一些,能看清里面具体什么情况。
在人群中间,有七八个官差围成一圈阻挡着群众。
在官差围出来的空地上躺着一具尸体,从衣着和体型上看,应该是个男人。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个人身上已经被咬烂了,尤其是脸,简直已经是面目全非,根本就看不出本来面貌。
而且因为被水泡了,尸体已经出现了相当程度的浮肿,不能看出本来面貌不说,而且还相当的惨不忍睹。
此时在尸体旁边,正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锦衣袍子的中年人,中年人四十几岁的样子,留着小山羊胡子,面容也有些阴鸷,这是易州府衙的师爷,李德平。
另一个穿着捕头的官服,是一个不苟言笑,看上去有些落寞的中年人,三十来岁,这是易州府衙的捕头华丰。
捕快说好听点算是国家基层公务员,但其实地位挺低的,没有品级,工资也少得可怜,完全不能和有品级的官员比。
但是也不能说捕快不挣钱,捕快办差,尤其是办人命差,按照惯例都会收取好处费,这不管在民间还是官府,都是默认的潜规则。
相比于捕快,仵作也是贱业,但是仵作的待遇比捕快就好不少。
仵作的工资比捕快要高一点,因为不高一些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人做这行,尤其是在信奉神鬼的封建社会。但是也高不到哪里去,贱业而已,能有钱就不错了。
再有就是,仵作验尸,如果对大案、要案有帮助的话,会得到官府的赏银。如果破了案,沉冤得雪的一方亲属一般也会对其表示感谢。
所以,总体来说,仵作这份工作还算不错,而且还不像捕快那样,不允许参加科考。有文化的仵作,完全是可以为官的。
比如伟大的宋慈前辈,陈武的偶像,当然了宋慈前辈本职也不会是仵作,也是书香门第的。
仵作一般则是身份低贱的人做的。
在古代,一般情况下尸体不允许解剖,哪怕能解剖,那也不是一般的仵作能有的技能和素质。
所以一般来说,仵作会根据尸体表面的症状来判断死者的死因,比如溺水、窒息、重创、中毒等等大多数还是可以通过身体表征来判断出来。
仵作的装备很简单,在他的小包里有一个类似于小铲子一样的工具,用来扒开死者的口腔,还有一套银针,一般用来检测是不是中毒。
仵作先是检查了尸体上下,却只能皱着眉叹了口气,这具尸体被鱼虾啃咬的太厉害了,已经看不出来是不是受过重创。
仵作有检查了死者的口腔、鼻腔,在里面发现了一些泥沙。
仵作收工,去跟师爷禀报:“启禀大人,草民已经检查完毕。”
师爷负手道:“有什么发现?”
仵作说:“死者浑身上下被鱼虾咬伤的太厉害,已经不能分辨其外貌,不过从其体形来看,死者生前应该高大力强。另外,草民从其嘴、喉咙、鼻子中发现有大量的泥沙,在死者的嘴里,草民还闻到了大量的酒味,所以死者生前应该吃了不少酒。”
师爷听到仵作说从死者的嘴里闻到了酒味,眉头立刻为皱了皱,表现出一股不加掩饰的厌恶。
师爷的表现并没有对周围的人造成任何的影响,这并不是说大家看不出来师爷的表情,而是在古代,对于这种脏业,凡是知书达理之人,都会本能的排斥。
师爷说:“也就是说,这个无名氏是在昨夜醉饮之后掉落河中,溺水而亡?”
仵作点头说:“初步判断是这样。”
师爷点点头说:“嗯,你先退下候着,等我们勘察完现场,再把尸体运到义庄。”
仵作点头道:“是,大人。”
仵作退下之后站到一边,他所在的位置正好离陈二郎很近。
“还以为会有一个大案子,没想到却是一个溺水案,连对方的样子都看不出来,看来这次赏银又要打水漂了。这该死的水漂!”
仵作站在一边小声的唉声叹气。
陈二郎听到仵作的话,立刻挤着人群来到仵作旁边,因为仵作站在官差围成的圈子里面,所以他够不到仵作。
不过陈二郎也没有放弃,他捡了两块石头,趁人官差不注意的时候,丢石头打了仵作一下。
仵作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石头打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奇怪的少年,少年怀里还抱着一个蒙着眼睛的小丫头,此时他竟然挤眉弄眼的在对自己暗中招手。
仵作以为是陈二郎在作怪,就瞪了他一眼,回过头去也没再做理会。
见仵作不理自己,陈二郎吁了口气,然后趁人不注意,又丢了仵作一下。
仵作回头看,还是那个少年,少年还在对自己挤眉弄眼。
仵作有些怒了,他暗中对陈二郎挥了挥手:再瞎搞,小心我打你。
仵作回过头,又不再理陈二郎,陈二郎心里也有些恼怒:这个家伙是属猪的么?
于是,第三次陈二郎加大了力气,小石头直接砸在了仵作的后脑勺上,仵作痛的差点叫出声来。
仵作看了看师爷那里,师爷还在和捕头勘察现场,没有注意到这边。
于是,仵作怒了,他装作不在意的走到陈二郎的身边,低声威胁道:“臭小子,你找死吗?”
听到仵作的威胁,陈小妹首先被吓得在陈二郎的怀里缩了缩。
陈二郎拍了拍陈小妹的后背,然后笑着对仵作说:“你不是说没赏银吗?我知道怎么就能有赏银了!”
仵作心里更愤怒了,他低声喝道:“臭小子,你发疯了吗?”
陈二郎说:“那个人是被人谋杀的,不是溺水。如果你信我,你跟着我到外面去,我告诉你为什么。”
仵作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仵作,也是因为他实在不相信这么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怎么可能能看出这个人是他杀。
陈二郎看仵作不相信自己,加了把火道:“大叔,师爷那边可能很快就搞完了。如果以后再审出来,这个人是被谋杀的,你不但得不到任何赏赐,恐怕还要被罚。”
仵作这才正式的看了陈二郎一眼,不过还是低声问:“你怎么确定是他杀?”
陈二郎指了指尸体说:“我只说一点,如果你要相信,你就跟我一起出来,我详细的告诉你。”
仵作点头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
陈二郎说:“你刚才打开他的嘴,他的嘴里有泥沙,但是却没有呛水流出来,所以那些泥沙是他死后才进入口腔中的。我只说这么多,你要信,就跟着我来。”
陈二郎说完,也不管仵作信不信,转身就走。
果然,在陈二郎快走出人群的时候,仵作一咬牙也跟了过去。
在人群之外,陈二郎对仵作说:“大叔,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仵作不耐烦的哼道:“臭小子,废话少说,你到底有什么要说的。”
陈二郎说:“死者周身上下虽然被鱼虾破坏的很严重,从表征上已经很难看出来是他杀,但是你看他的肚子,他的肚子很平,显然是没有胀水,是想一个溺水的人,胃里怎么可能没有积水。而人死后,肌肉由松弛变得僵硬,再加上浮肿,胃里的水会被一点点的挤出来。但是他并没有,甚至你还能闻到浓重的酒味,所以我暂时判定,他应该是死后被扔到河里的。”
仵作听陈二郎说完,略作思索后,点头承认道:“你说的这个也不无道理,你还有其他的佐证吗?”
陈二郎说:“如果是溺水死的,那么他嘴里和鼻子里的泥沙肯定不会很深,所以你如果能割开他的喉咙,应该能看到,泥沙不可能过了这个位置。”
陈二郎说完指了指自己喉咙的喉结位置。
仵作摇了摇头说:“不能对尸体不敬。”
这群老封建!
陈二郎摇了摇头说:“那你找一根簪子,插入喉咙处,上下多插几下,喉结以上簪子上会残留泥沙,喉结以下不会有泥沙,这就说明不是溺水而亡。”
仵作又摇了摇头说:“那也不太好,尸体现在被破坏成这样,已经很难判断真正的死因,如果鉴定是他杀,我却不能找出被杀原因,我同样会被处罚。”
陈二郎笑道:“这个也不难,刚才我注意到,尸体眼睛充血,这是窒息而亡的症状,我想他应该是被人掐死或者勒死的。你去仔细查看尸体的脖子,哪怕尸体被鱼虾啃食了,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仵作点点头说:“你说的貌似有道理,不过我需要考虑一下。还有,你是谁,你费尽心思来指出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二郎说:“为了让你能拿到赏金。”
仵作哼道:“你我素不相识,我不认为你会这么好心。”
陈二郎又说:“我这么做自然是由我自己的原因,一来我不想看着一个人枉死却得不到正义的伸张,二来你你可以得赏银,所以我需要你花银子来支付我告诉你的信息。”
仵作哈哈笑道:“搞笑,我为什么要给你钱,就凭你告诉我的这些吗?”
陈二郎笑道:“我既然肯告诉你这些,自然不会指着这些来跟你要钱。你先去看死者是不是符合我说的情况,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能确定这个人生前是干什么的。”
仵作哼道:“你如果说,死者生前是干力气活的,那就不用跟我说了。”
陈二郎说:“我能精确到具体职业,我知道你心里还有犹豫,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这是个命案,你能拿到多少赏银?”
仵作说:“如果是蓄意杀人命案,我的鉴定对破案又能起到不小的作用,我应该会拿到五两银子的赏银。”
陈二郎眼前一亮,医药费这不就有了嘛,马勒戈壁的小人许立志,等老子得了钱,分分钟打你的脸!
“二两。”陈二郎伸出两个手指头,“二两银子,如果你想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你只需要给我二两银子,我就告诉你他是做什么的。”
仵作犹豫了,陈二郎一口气吃他四成的赏银,这让他有点心疼。
他本以为陈二郎顶多讹他三五百文钱就得了,却没想到陈二郎竟然要价二两银子。
“不可能,你要的太……。”仵作想要讨价还价。
“大叔,你要想清楚,如果没有我,你甚至连剩下的三两都拿不到。怎么想,你都是赚到了,你竟然还嫌不够?人命关天,不能讲价,二两银子,一分钱都不能少,而且你得先给我钱,我才会告诉你。”陈二郎立刻打断了仵作,这二两银子他志在必得,一文都不能少。
仵作又犹豫了片刻,最后咬了咬牙说:“算你小子狠,不过我现在不能给你,我要重新验尸,如果确如你所说,我做一回赔本买卖,花二两银子买你的消息。”
陈二郎达到目的,笑道:“不是我的消息,是我的知识,知识就是财富。”
仵作哼道:“不知所谓。”
仵作回到现场,陈二郎抱着陈小妹紧随其后,不过因为他的腿有伤,所以走得比较慢。
等陈二郎再挤进去之后,仵作已经又开始重新验尸了。
他首先检查了一下死者口腔里的泥沙,又用大力按了按死者的肚子,最后又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在尸体的喉咙上下插了几下。
好在簪子并不粗,而且喉咙的骨头也是一节一节的,挑准位置还是能插紧喉咙里。
“竟然和这小子说的一样,特么,也真是邪门了。”仵作低声骂了一句,又开始检查死者的脖子。
死者的脖子上已经没有几块好肉了,但是仔细辨认后,还真让他找到了几块有着很深颜色淤青的皮肤,这几块皮肤正好可以连成一个圈。
“这小子还真是神了,竟然真的是被勒死的。”仵作惊疑的低声赞道,又在尸体的上下检查了一遍,最后有颓然的叹了口气,“那小子怎么能确定这个大汉的职业呢?”
“难道他本身就认识这个大汉?”
“又或者是这个大汉是他杀的?这个不太可能,这个大汉身高有七尺,那小子不过六尺身材,而且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这大汉别说是喝醉了,就是站着不动,他都不一定能勒死他。”
“罢了,二两银子就二两银子吧,就当是喂了狗了!”
经过了大量的心里挣扎后,仵作终于在心里说服了自己,狠心割肉一般割出来二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