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解员走到一幅名为《Waterlilies》(《睡莲》)的作品跟前给观画展的人介绍,“这是莫奈1908年的作品,这张是他著名的睡莲系列作品之一。”
“啊,太美了。”人群中有人在赞叹。
美丽的事物人们都喜欢,可最理解这种自然的恩赐的是莫奈,是他让世人清晰地欣赏到了一朵花儿在黎明的瞬间。夏菲儿望着眼前画痴了,这真是一种让人惊奇的花朵,夏天的标志,新鲜的盛开在水面,莫奈一定在无数的静默时间里,凝望这服从着白昼与黑夜节律的花朵,而他自己,毕生都善于为一切落在眼前的东西增加美。塞尚曾赞叹马奈,“仅仅是一只眼睛—但那是多么有力的眼睛啊!”如果可以,夏菲儿愿化做吉维尼的那片漂亮花园(注:吉维尼花园,莫奈生前住所)一朵睡莲,一生只负责美丽。莫奈的作品静静地环绕着夏菲儿周围,池水和莲叶无边无际,虚幻缥缈,她感觉整个人好像飘浮在水面上,是那样的奇幻和迷人。
“这样一幅得卖多少钱?”唐晓辉的问话打断了夏菲儿的神游。
旁边一个观画的人回答唐晓辉,“据我所知,莫奈作于1906年,名为《少女》的油画前年在纽约索斯比拍卖行以1870万美元的天价成交,那幅作品是莫奈“睡莲”系列中‘最美、最具震撼力的作品之一,至于这幅能买多少钱就不知道了。”
“乖乖,这老莫可真有钱哪,就不知道命长不长。”
“时间不长也不短,整整八十六岁。莫奈是少有的几个吃到自己种的桃子的艺术家。多数的画家,生前贫困潦倒,盖棺后方得定论,死后一画值千金,不知便宜了哪位亲戚或收藏家。莫奈却享受到了自己的成功。也许是他的画比较随俗的缘故,他生前就有众多的追随者,卖画所得收入颇丰,可以在吉维尼的那片漂亮的花园里颐养天年……”观画者滔滔不绝,可是很快便发现根本找错了聊天的对象。
唐晓辉问:“这么有钱,又活了这么长,肯定娶好几届老婆吧?八十六岁,乖乖,不知道有多少美妙少女毁在这老家伙手里,老兄,你说是不是?”
刚才与唐晓辉对话的人迅速从唐晓辉身边撤离,唐晓辉有些不甘,冲着那个人的喊,“喂,别走啊,难得大家聊得这么来。”该回头的人没回,几个不相干的观画人倒回过头来频频上下打量唐晓辉。唐晓辉在夏菲儿面前失了面子,正气恼着,朝那几个看他的人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帅男呀!”
旁边有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先生,请不要大声喧哗。”
“我喧哗了吗?看个画还不许言论自由了?外国人的东西就了不起了?”唐晓辉想找回点面子,有意显威风。
“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我们只好请您出去。”工作人员对唐晓辉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夏菲儿忙给工作人员道歉,“对不起,我们会尽量注意的。”
工作人员对夏菲儿点头歉了一下身,转身离开。
“凭什么又不是没买票,这帮人怎么就这么崇洋媚外呢?最怎么说也是中国的地盘啊……”唐晓辉嘟嘟囔囔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夏菲儿偷笑,找了个话题:“你知道‘印象派’三个字怎么来的吗?”
唐晓辉摇头。
“印象派是19世纪法国最重要的画派,也是西方绘画告别传统进入现代的标志。”夏菲儿指着其中的一幅作品告诉唐晓辉,“印象派这个名称就是得自于莫奈这幅《日出印象》,你看,日光撒在在多雾的早晨,多美妙啊,那些跳跃的笔触,就是一道道跳动的阳光。”
“你很喜欢啊?”
“你不喜欢吗?”
“喜欢!你喜欢我就喜欢!”
唐晓辉开始想着去哪里找几幅莫奈的赝品,问夏菲儿:“夏菲儿,你最喜欢莫老头的哪幅画?”
夏菲儿回答道:“他所有有阳光味道的画我都喜欢。”
“阳光味道?”唐晓辉挠了挠脑袋,“呵,我不懂什么阳光味道,你就说哪一幅吧。”
“要说最喜欢哪一幅我真说不上来,你看!”夏菲儿指着眼前的画,“这就是我说所的阳光味道,莫奈把不同的天气,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色彩用阳光调好,洒在画布上,铺成一首歌,一首诗。”
唐晓辉望着那幅名为《夏末的干草垛》,百般不得其解,这人都不知道咋想的,两个草垛子有什么看头,这种草垛在他老家要多少有多少。
展览馆的工作人员在提醒,再过十分钟就到了关馆的时间。
“啊?怎么这么快啊?”夏菲儿满脸遗憾。
“就是一些花啊草的,草还是枯草,有什么好看的,走吧,要不是你想来,别说是花钱买门票,就算不花钱请我来,我还得考虑考虑。”
“门票是你买的?”
“呵,是……是啊,那天无意看到这儿有一个画展,想到你喜欢就买了两张,票还挺不好买呢,没想歪打正着,你还真高兴看这个,这票买得再贵也值了。”
夏菲儿听了,不由发出了一声叹息。
“走吧,再不走要被关到里面了。”唐晓辉催促着,好不容易跟夏菲儿出来一次,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待走出展馆,便提议:“都站了半天了,去吃点什么吧。”:
夏菲儿摇头,“不了,已经很晚了,我得赶回去。”
唐晓辉急了,“别呀!”
“你也是总站出来的,还不知道总站的纪律吗,我这么偷溜出来没被发现已是万幸了,要回去晚了,连长还不知道怎么罚我呢。”
部队的规矩唐晓辉当然知道,想编出个理由来,却又担心夏菲儿真挨了罚,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放弃,“那好吧,我送你。”
“不用了,已经够麻烦你的了,我坐公车很方便,谢谢你今天陪我来看画展,这个给你。”夏菲儿把手里的东西给唐小辉递了过去。
“什么。”唐晓辉本能的接了过来,当看清手里东西,迅速抓住了夏菲儿收回去的手,“怎么又来了,夏菲儿,你怎么就不能拿我当朋友呢,快拿回去!”
“不行。”夏菲儿推了回去,“我不能再欠你人情了,上次的事情已经够不好意思了。”
“上次什么事情啊,我都给忘了。”唐晓辉把接过来的东西又塞回了夏菲儿手里。
“不行,真的不行。”夏菲儿仍坚持着要给回去。
展览馆广场上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唐晓辉和夏菲儿相互间的推让就像一对在打闹的情侣。
“夏菲儿!”一声暴喝突然在夏菲儿后上方响起。
夏菲儿扭过头看到了怒目横眉的柳瑞和笑容可掬的李雅。
柳瑞盯着唐晓辉,问的却是夏菲儿:“夏菲儿同志,你在干什么?夜间外出是谁允许的?今天你们连里哪位主官值班?”
夏菲儿被柳瑞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吓住了,机关又到基层查人员在位情况了吗?徐轶群对她一向放宽政策,这回不会因为自己惹下了什么麻烦吧?
“问你话呢!”柳瑞沉着脸。
“唉呀,夏菲儿是跟……”李雅想帮夏菲儿解释,撞上柳瑞的黑脸,话说出一半又咽了回去。
“我……是我自己偷偷出来的。”夏菲儿想,事来如今就不要连累其他人了,能一个人担就一个人担吧。
“你自己偷偷出来的?你以为你是谁,让你当班长是当你以身作则,不是让你为所欲为。”
夏菲儿小声抗议,“谁为所欲为了。”
“那你告诉我,哪本条令上规定班长就可以私自外出了?先且不追究你的违纪问题,我再问你,在这么个广众场合跟这么个不三不四的人拉拉扯扯,你觉得像话吗?”
“喂,这位领导,谁不三不四了?”一旁的唐晓辉终于忍不住,等看清柳瑞的样子,很快想起了瑞祥饭店那一幕,“哦!又是你!”
“认出来了,正好,新账老账一起算!”唐晓辉能接话最好,柳瑞正愁没由头找茬儿。
李雅问夏菲儿:“什么新账老账,他们有过节吗?”
夏菲儿摇头,她也不知道。
柳瑞步步紧逼,拳头越握越紧。唐晓辉汗洽股栗,恨不得一转身逃出十丈远,可又不想在夏菲儿面前丢面子,只得硬挺着朝柳瑞干涩涩地笑,“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扑!”柳瑞把握紧的拳头朝唐晓辉挥了过去,唐晓辉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不要啊!”夏菲儿扑过去,挡在了唐晓辉与柳瑞之间。
柳瑞并没有想再挥第二拳,对手这么没战斗力,以强欺弱不是他的风格,可夏菲儿举动着实让他有些恼火,不就挨了一拳吗,一个大男人又不是瓷器做的,用得着这么紧张吗?他拂开拉住他的李雅,抓住了夏菲儿的胳膊,“走,跟我回去。”
夏菲儿全力甩开柳瑞,回到唐晓辉身边,“你没事吧?”
唐晓辉的嘴角已出血,捂着下巴朝夏菲儿直摆手,“没事,没事,他拳头还没我重呢,我只是不想跟这种野蛮人计较。”
“还能开车吗?”夏菲儿递给唐晓辉一张纸巾
“没问题!”唐晓辉点头。
“那我们走吧。”夏菲儿扶住唐晓辉。
“好。”唐晓辉望着夏菲儿扶住他的那只手,想笑,却抱着脸“哎唷”了一声。
李雅从后面追了上来,“你们是回连队吗?”
“先去趟医院。”夏菲儿回答,没有回头。
夏菲儿刚坐进唐晓辉的马芝达,柳瑞挡在唐晓辉前面坐在了驾驭员的位置。
李雅拉开后座的车门,提醒唐小辉,“脸肿成这样,怎么开车呀。”
其实就算李雅不提醒,唐晓辉也是不敢跟柳瑞抢坐儿的,等车开出一段距离,才发现并不是去医院的路,“是不是……开错了方向?”
柳瑞道:“没错,先把她们送回连队,我陪你去医院。”
“可是……”唐晓辉望着夏菲儿,还想争取一下,无意间从后观镜中瞥到了一双喷火的眼睛,不由一哆嗦,很快收声。
柳瑞靠着车门,唐晓辉站在车前,俩人就这么黙黙无言地看着前方,直到夏菲儿和李雅的身影在营房转弯处消失。
“走吧。”柳瑞拉开车门。
“我没事,不……不用去医院。”唐晓辉与柳瑞保持着距离。
“车你总得开回去吧。”柳瑞朝马芝达偏了偏头,“上车吧。”
唐晓辉站在原地仍没动。柳瑞关上车门朝唐晓辉走了过去。
唐晓辉惊恐的后退三步,“你还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就想知道你和夏菲儿俩为什么要在文化广场拉拉扯扯。”
“因为她……她要给我这个。”唐晓辉摊开手心,露出三张崭新的钞票。
“她为什么给你钱?”
“因为我买了门票。”
原来是这样,柳瑞笑了,又走近了唐晓辉一步。
“你要再动手,我喊人啦,这里也有不少我的哥们。”唐晓辉用求助的眼神望着不远处的岗哨。
柳瑞笑着拍了拍唐晓辉的肩,“刚才对不住了,你要觉得亏,可以还我两拳。”
“真的?”唐晓辉有些不相信。
“真的!”
“你保证不还手?”
“我保证……”
柳瑞的“证”字尾音还没落,唐晓辉就把拳头挥到他的腮帮子上,接着又是第二拳。
柳瑞擦了擦破了皮的嘴角,“在部队呆过吧,这是军体拳第一套中的内拨下勾和外格内勾。”
“你还挺识货!”唐晓辉是真心佩服。
“没什么,我也喜欢用这两招。”
“呵,我以前在航管连呆过。”
“大院航管连?”
“对!”
柳瑞指了指李雅和夏菲儿离开的方向,“在追她?”
唐晓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头。
柳瑞拍拍唐晓辉,“听清了,别人,可以,夏菲儿,不可以。”